第七章
話音剛落,韓宓已經扭頭回了房,等青芽給她取回裙子來換上,她便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坐到何秋娘的對面,慢條斯理的將早飯吃完。
他們韓家只是個從六品的小官之家,這三進院子不說局促也不算大,就這還是母親的陪嫁呢,哪裏有多餘的房間安排丁香?
再說丁香不過是個通房,前幾日那若蘅和若芷還沒來,丁香一個通房便已住進了一個西小院,而不是像旁人家的通房一樣,和下人擠在一起,她還想如何?
她可沒有她娘的好心腸,還給丁香安排了西小院住,說是通房卻有了姨娘待遇,如今還想更好!
何秋娘將女兒一臉的輕描淡寫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看來她前幾年將女兒送去汀蘭館附學,還真是送對了。如今女兒不是已經學會了好些個大戶人家的手段,短短兩日便幫了她兩回?
之後也不用韓宓再如何懇求,何秋娘便先喊了郎中來給女兒診脈。
等郎中說府上姑娘已經大好了,何秋娘就吩咐下去,叫車馬從明兒開始備車送大姑娘上學,廚房也從明日開始給大姑娘準備上學帶的點心了。
十二歲的韓宓已經在汀蘭館附學快四年了,如今在旁人眼裏,她不過是歇了幾天病假,於她來說卻已是隔世。
她帶着青芽從自家出來,一路坐着馬車來到溫靖侯府,下車之後,她就忍不住一路走一路貪婪的打量周圍景色。
就這麽慢吞吞的走到離學館還有一射之地時,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她,她回頭一瞧便笑了,「媛姊姊、婷姊姊,你們來啦。」
身後之人正是庄岩的雙胞胎姊姊庄媛,今年十四歲,堂妹庄婷,比韓宓大一年,幾人已經做了快四年的同窗。
倒是跟在兩人後面的庄嬈,這位庄岩的庶妹,韓宓還是頭一次在汀蘭館的門口見到她。
庄媛怎會看不懂韓宓臉上的疑惑?她在與韓宓打過招呼後,笑着指了指庄嬈,「嬈姐兒前天滿十歲,也和我們一起來上學了。」
庄嬈本就巴不得嫡姊如此呢,聞言趕忙上前與韓宓見了禮,又笑着問道:「宓姊姊身子可大好了?」
不待韓宓與庄嬈寒暄罷,庄媛與庄婷已忍不住悄悄朝韓宓擠弄起了眉眼,一副「你可別被她糊弄了」的模樣兒。
韓宓將兩個好友的神色看在眼裏,心頭忍不住笑起來。重活一世,還是有太多的人與事沒什麽變化的。
自家府里的丁香姑娘依舊囂張,這溫靖侯府里的庶女庄嬈也依舊嘴甜心苦。
前世要不是庄嬈配合蘇櫻唱了那出大戲,她怎麽會相信庄岩對不住她?又怎麽會在一氣一急之下悔婚,說是寧死也不嫁庄岩?就連繼母孫氏出的餿主意,叫她與蘇櫻易夫而嫁,她都答應了!
這庄嬈明明是自幼便懷揣了一副壞心眼,連莊媛和庄婷都早看清了她,自己怎麽會天真的以為,庄嬈既是庄岩的庶妹,將來還要靠哥哥撐腰,便不會給她哥哥造謠?
幾個學生今日來得都還算早,離上課時分還有一刻,另外幾位在汀蘭館附學的女孩兒也還沒到。
等韓宓幾人進了汀蘭館,她便拋下了還想像個尾巴似的綴在她身後的庄嬈,與庄媛、庄婷兩姊妹湊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
「她姨娘在她生日那天跪在大伯母的正房門口,足足跪了小半個時辰呢!」
庄婷和韓宓解釋,憑庄嬈一個庶女怎麽也來上學了。
雖然莊家這個學館是連別家府里的姑娘來附學都能收,卻也不是亂收的,在庄嬈沒來上學之前,這學館裏可一個庶女都沒有。
韓宓垂頭眯眼笑了——她就懷疑,前世庄嬈怎麽總寧願跟在她身後,給她當個小尾巴也不嫌。
這學館裏既然都是嫡女,又以她韓宓出身低,她可不是最好拉攏、最容易交好的那個?
尤其是不久之後她就和庄岩定了親,庄嬈一定更以為與她交好,將來也能討去無數好處吧!
這些緣由也不用等她重活一次,她早在上一世長大後便琢磨清楚了,此時再聽着庄媛與庄婷發牢騷,也不過是給她加深一回印象罷了。
她笑着拍了拍莊家姊妹的手,「我都知道了,你們放心。」
這之後另外幾個女孩兒也都來了,見韓宓回來上學,都紛紛笑着來和她打招呼問好,眾人便在無形中將庄嬈擠到了圈子之外。
庄嬈難免有些疑惑不解,她姨娘明明跟她說,韓家的宓姐兒出身低,比另外幾個附學的姑娘好拉攏的。
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即便自己是個庶女,那也是侯府庶女,這學館還是自家開的,說什麽也不該被韓宓冷落啊!
庄嬈這麽一想,越發氣得狠了,氣韓宓不識抬舉。
韓家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兒,要不是皇後娘娘替韓家說了情,那韓宓還想進汀蘭館?!
這汀蘭館可是姓庄的,她韓宓算個什麽東西!
可是庄嬈也知道,嫡母正打算將嫡長兄與韓宓的親事定下來呢。還說什麽雖說兩人年紀還小,不能正式走禮,總該將信物與庚帖先換過,而不是黑不提白不提,叫人笑話溫靖侯府不厚道。
那麽庄嬈就算再氣憤,又敢將韓宓如何?她將來還要在韓宓手下討生活呢!
所以等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庄嬈便悄悄從書袋裏掏出個筆袋來,又笑咪咪的將它遞到韓宓的桌子上。
「這是我姨娘花了六七日才做得的,說是叫什麽打籽針,宓姊姊瞧瞧喜歡不喜歡?」
韓宓頓時驚呼一聲,「這針法好漂亮好繁複!你姨娘手真巧,這樣的滿綉才六七日就做得了?」
韓宓當然知道庄嬈的本意是想悄悄將這筆袋送給她,在她面前賣個好。
因為她雖然才十二歲,卻是與庄岩自幼一起長大的,若是沒記錯,兩人的親事也快拿到明面上談了。
當年旁人家也不是沒人眼紅,說是以她一個小小從六品官之女,怎麽就能入了溫靖侯夫人袁氏的眼。
那些人又哪裏知道,韓宓的親娘何秋娘可不單是皇後娘娘幼年的手帕交、皇后的表親,還救過尚未出嫁的袁氏,也就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一條命。
要知道,何秋娘自幼隨着父親外放待在江南,到了江南沒一年便學會了泅水呢。
若不是何秋娘在十幾年前救了落水的袁氏——那位馬上就要出嫁的溫靖侯夫人——哪裏還有如今這些人與事?
只不過袁氏落水的事,若是細究便牽扯到了不止一人的聲譽,就連何秋娘也不能獨善其身——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一個掉進了水裏,一個會泅水,說起來好聽嗎?
因此,兩人交好的緣故,也不過是幾個當事人知曉,即便馬上就要造就兩家的兒女姻緣,也沒人將這話拿出來當眾談。
那麽眼下,韓宓既知道庄嬈想跟自己示好,又偏偏不想接受,她就驚呼起來,立刻引來了同窗們的目光。
「媛姊姊、婷姊姊,你們快來看啊,這是嬈姐兒姨娘繡的筆袋,你們看,這針法多精緻!」
韓宓猶嫌不夠,還喊着眾人來看。「我們這些人中可數宋姊姊女紅最好了,宋姊姊你也來看看,這針法你能不能學會?」
她口中的宋姊姊——鎮遠將軍府嫡幼女宋千紅頓時冷哼一聲,「宓姐兒你忘了,嬈姐兒的姨娘可是綉娘出身,我哪裏學得會她的本事?」
也就是宋千紅當眾下了庄嬈的面子,庄嬈的示好便成了主動找奚落。
在座之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庄嬈的姨娘本是個活契綉娘,在袁氏陪嫁的綉莊上做活,卻藉着往府中送衣料的空兒勾搭上溫靖侯,這才有了庄嬈的誕生。
庄嬈登時滿眼含淚,一把就將那筆袋從韓宓手中奪了回來,又忍不住狠狠的瞪了韓宓一眼。
韓宓不由得有些委屈,「我也沒說什麽啊,我不是一直都在誇你姨娘手巧?」心裏卻暗暗冷笑道,庄嬈前世便總是如此與她示好的,她果真也上了當,這些同窗們不也因此漸漸與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