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孤勇（6）
施喬的話令潘尋嫣怔然，半晌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吶吶道：“我……我說不過你。”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嫣兒還覺得她只是為了爭個對錯。
施喬異常失望，不由感覺心灰意冷。
這時，一陣西風刮過，捲起四周散落的楓葉，潘尋嫣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后飄起一片白色的衣角。
她這才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雪娘是怎麼想到找那個小丫頭遞消息的？她從來沒有來過別院，更不清楚別院的人事，就算想打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肯定是有人陪她來的。
誰會在這個時候大老遠陪她來別院，還躲躲藏藏不敢現身呢？
“雪娘。”想通了這個關鍵的問題，潘尋嫣突然多了一份底氣，聲音又大了起來，“就算你說的對，那些人的死與你無關，但有一件事你怎麼都不能否認。”
施喬看着她，等着聽她說什麼。
潘尋嫣又朝那棵樹瞄了眼，問道：“你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她眼神一飄，施喬就猜到她要說什麼了，聞言也沒遮掩，大方承認了：“沒錯，是邵世子陪我來的。”
潘尋嫣抿嘴笑了笑，眉間閃過一絲得意，“既然都來了，何不請世子出來說話？”
施喬嘆了口氣，剛想說這是她們之間的問題，不必再把旁人扯進來，邵庄已經施然從樹後走了出來。
施喬輕輕皺了下眉，遞去一個責備的眼神，彷彿在說你出來添什麼亂。
邵庄當沒看到，徑直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審視潘尋嫣，目光不似平常那樣溫和有禮，而是冷漠、直接、銳利。
潘尋嫣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人口相傳的世家公子的樣子上，當下不由一驚，局促不安地揪住了自己的裙子。
施喬不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更不想嫣兒一直在她和邵庄的關係上糾纏，遂道：“嫣兒，我今天來找你只是想把我們之間的問題說清楚，與其他人無關。”
“怎麼無關？”潘尋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反駁的點，自然不肯輕易略過，雖然邵庄的目光讓她倍感壓力，她還是硬着頭皮道，“所有問題都是因他而起，他怎麼能置身事外？”
見她一副要跟邵庄理論的樣子，施喬簡直哭笑不得。
邵庄是什麼人？別說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姑娘，就是潘家想找邵庄理論，都得先掂量掂量。
邵庄可不是她的朋友，沒有那份耐心和那個必要與她啰嗦。
“好了，嫣兒，有話我們兩個說就夠了。”施喬道，輕輕推了推邵庄，“你先走吧。”
“不準走。”潘尋嫣立刻道，施喬越是想把邵庄摘出去，她越是認為她在心虛，“雪娘，你在怕什麼？”
“怕？”施喬不懂。
潘尋嫣的目光在她和邵庄之間逡巡，諷刺道：“如果此刻沈大哥在這裏，不知他看到你們這個樣子，心裏會作何感想。”
施喬一愣，這下才明白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潘尋嫣道：“你說你沒錯，還說別人虛偽，可你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都要嫁給沈大哥了，卻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你捫心自問，你真有你自己說的那麼理直氣壯嗎？”
這是在質疑她的德行有問題？施喬愣住了，原來嫣兒竟然是這樣看待她的嗎？
她看着嫣兒臉上不屑的表情，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寒意漸漸蔓延開來。
潘尋嫣道：“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總有理嗎？”
施喬獃獃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潘尋嫣從她震驚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絲扭曲的快意，細聲細氣地說：“雪娘，我們是朋友。我不想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的，是你逼我的。”
旁邊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潘尋嫣目光一轉，朝邵庄看去，邵庄也看着她：“你是在正定的時候知道我與施喬的關係的吧？既然當時就知道了，也認為她做錯了，你怎麼不勸她呢？你們不是朋友嗎？”
“別說了。”施喬反應過來，輕聲呵斥道。
潘尋嫣看了她一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邵庄的言下之意，臉色頓時一白。
邵庄沒有理會施喬的阻止，似笑非笑地瞅着潘尋嫣：“五小姐，你有那麼多堂姐妹、表姐妹，卻只讓施喬陪你去拜佛，可見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對吧？最好的朋友犯了錯，你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勸她改正，而是利用她的錯來達成你的目的，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挺噁心的？”
此話一出，潘尋嫣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立刻褪得乾乾淨淨，她往後踉蹌兩步，無力地扶住身旁的楓樹。
見狀，邵庄搖頭一笑，彷彿在嘲諷她的不堪一擊。
他看了施喬一眼，見她安靜地注視着潘尋嫣，臉上寫滿受傷，決定幫她徹底了結這件事。
他原地踱了兩步，像閑話家常似的問道：“五小姐，你大姐去世有四個多月了吧？”
潘尋嫣沒做聲，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她大姐。
“大理寺和刑部常有來往，我與朱大人還算熟識，時不時會去他府上拜訪，有幸見過你大姐幾次。”邵庄道，“說實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們是親姐妹，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朱夫人的胞妹，你跟你姐姐比起來……”他頓了下，“差太遠了。”
潘尋嫣猛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全身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有那樣一個出色的親姐姐，你心裏挺難受的吧？你們是同胞姐妹，別人關注她談論她的時候，難免會帶上你，如果你與她不相伯仲也就罷了，偏偏你才情相貌樣樣與她相距甚遠，別人誇她一句，就要惋惜你一句，可能原本五分的差距都會被放大成十分。每當那個時候，你都很想躲起來吧？”
“但是你不能，你躲不了。你姐姐的光芒太盛了，你被她的光芒照亮，想藏起來都不可能。她越是耀眼，越顯出你的平庸，而你只能任由別人品頭論足，不斷地惋惜你為什麼沒有成為第二個潘尋姝。”
潘尋嫣慘白着臉扶着樹榦慢慢彎下腰，腦海中被他的話勾出了無數雜亂的畫面和嘈雜的聲音。
她痛苦的表情並沒有博得邵庄半分同情，他看了施喬一眼，問道：“施喬，是不是跟你大姐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