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施雨黛（2）
淡菊齋在後花園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年到頭只有秋日有看頭，白菊、黃菊、墨菊、金菊同時盛開，不但不顯清冷，反而有種華美的熱鬧。
大家賞過菊，在四面開窗的花廳中落座，珍饈佳肴上桌，施九奶奶率先端起酒杯，先敬二夫人，再敬施二奶奶，最後敬在座的其他人。
她言語真摯不失清雅，笑容恰到好處，三杯酒下肚就博得了眾人的喜歡，宴席上的氣氛頓時輕快起來。
二夫人望着多年未見的兒媳婦，欣慰之情溢於言表，大家察言觀色，對施九奶奶更加熱情，融洽得彷彿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青竹巷似的。
相較於大人們的言笑晏晏，姑娘們顯得矜持許多，隔着一扇七折落地屏風，十來個少女分坐成兩桌，黑漆四方桌，兩個人坐一方，唯有施雨黛是一個人坐一方。
本來按照施二奶奶的安排，她不用跟姑娘們坐一起，而是挨着二夫人坐，這應該也是二夫人的意思。但先前入座的時候，她見姑娘們都坐在屏風的另一側，就跟二夫人撒嬌：“祖母，我不要坐這裏，我要和六姐她們坐一起！”
“雨黛！”施九奶奶輕聲呵斥，“不許任性，快坐下好好陪着祖母。”
施雨黛嘟起嘴，抱住二夫人的手臂：“我沒有任性，祖母在這兒又不會跑，以後我天天陪着祖母，還怕少這一時半會兒嗎？”
“你這孩子……”施九奶奶眉頭一皺。
“好啦。”二夫人打斷她的話，笑呵呵拍了拍施雨黛的手背，“黛兒說的沒錯，以後她天天陪着我，不拘這一時半刻。她離京多年，恐怕都不記得姐妹們長什麼樣了，是該認認臉熟悉熟悉，日後也好玩在一起。”
“還是祖母懂我，我就是這麼想的。”施雨黛彎起眼睛笑道。
二夫人撫了撫她的頭髮，滿臉疼愛的笑，施二奶奶見狀就讓丫鬟把她的凳子挪到姑娘們那邊去。
隔着屏風，姑娘們都聽到了那邊的對話，待施雨黛過來的時候，大家都有些拘謹。
施雨彤主動起身笑道：“十妹，你坐我這個位置吧，這裏正對着窗，能看見外面的景色。”
其實外面沒什麼景色，滿院子的菊花，剛才已經欣賞過了，宴席上自然是吃飯聊天，誰也不會盯着外面看風景，她這麼說不過是想表現自己對姐妹的關愛。
施雨黛扭頭朝窗外看了眼，然後回頭一笑：“好啊，謝謝六姐。”
施雨彤一愣，沒料到她真好意思讓自己給她騰地方。
“十妹不必客氣。”施雨彤道，低頭招呼身邊的姑娘：“那九妹咱們挪一下吧。”
施九小姐沒料到自己也要挪地方，愣了一下才站起來，獃獃地點了點頭。
那邊太太奶奶們已經開始行酒令了，這邊姑娘們卻是一言不發，默默看着施雨彤倆人挪位置，看丫鬟重新擺碗筷。
“十妹，快坐吧。”施雨彤指着空出來的那個孤零零的位置，對施雨黛笑道。
施雨黛笑眯眯頷首，施然入座。
一時間有些冷場，施雨彤就道：“十妹，你離京多年，這些菜還吃得慣吧？”
“挺好的。”施雨黛笑着點頭，掃了眼擺在桌子另一邊的一盤黃燦燦的豆腐，“那是蟹黃豆腐吧？”
施雨彤微微一笑，喊了聲聽鶯。
站在她身後的聽鶯會意，舀了勺蟹黃豆腐到施雨黛的碗裏。
施雨黛嘗了，贊道：“真好吃，跟小時候的味道一樣。”
施雨彤眼中劃過一絲異色，問道：“南陽沒有蟹黃豆腐嗎？”
施雨黛搖頭：“南陽那邊不興吃這些。”
“這樣啊。”施雨彤若有所思地點頭，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臉上漸漸露出笑來。
“那盤紅紅的是什麼？”施雨黛吃着碗裏的蟹黃豆腐隨口問道。
施雨彤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鶯見無人回應，就低聲答道：“是芙蓉牛肉羹。”
“菜名挺好聽。”施雨黛說。
聽鶯就為她盛了半碗芙蓉牛肉羹。
桌上有個姑娘忍不住問：“十姐，你的丫鬟呢？”
“我沒帶丫鬟。”施雨黛嘗了口牛肉羹，頗為苦惱地說，“我娘說她們笨手笨腳的，叫跟着媽媽學學府里的規矩再出來走動。”
姑娘們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驚訝。因這一絲驚訝，大家突然放鬆下來，看向施雨黛的目光也沒那麼拘謹了。
施雨彤看了她兩眼，不禁挺直了脊背，優雅地用調羹喝了口雞湯，吩咐道：“聽鶯，那你服侍十妹用膳吧。”
“是。”聽鶯乖巧應下，見施雨黛盯着桌上的大閘蟹看，就幫她拆了只螃蟹。
施雨黛吃得不亦樂乎。
見她這模樣，施雨彤笑容更盛，說話的聲音也恢復了往日的歡快驕矜。
先前形勢未明，姑娘們不敢多言，這會兒終於有人誇讚道：“六姐，你今天這髮髻真好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髮髻。”
“哦，這個呀，是江南那邊的新花樣，上次去舒家做客，聽鶯跟舒姐姐的丫鬟學的。”施雨彤裝作漫不經心地樣子撫了撫鬢角，“真的好看嗎？”
“好看，好看。”
“很精緻，適合姐姐。”
“珠花和耳墜也配得好。”
有知道的人問：“六姐，這對耳墜是不是上次二夫人賞你的？”
施雨彤笑着點頭。
“二夫人待六姐真好，有什麼好東西都想着你。”
“是啊，二夫人向來疼六姐。”
大家七嘴八舌地恭維起來，施雨彤聽着只覺心中暢快，一掃連日來的煩悶。
施雨黛對周遭的讚歎充耳不聞，一心吃自己的，她指了指盤子裏的大閘蟹，示意聽鶯再拆一隻。
聽鶯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勸道：“螃蟹性寒，不好多吃，不如奴婢給您挑塊魚吧。”
施雨黛訝異地瞅了她一眼，輕輕點頭。
聽鶯鬆了口氣，仔細挑乾淨魚肉里的刺，放到她碗裏。
一頓飯吃下來，各人都很滿意。
大家移步到偏廳喝茶，二夫人靠坐在羅漢床上，施二奶奶和施九奶奶坐了左右兩邊的玫瑰椅，其他太太奶奶依次落座。姑娘們落後兩步，進來各自坐到長輩身邊，施雨彤照着平日的習慣坐在羅漢床邊的綉墩上。
大家都坐好了，施雨黛才慢悠悠進來，聽鶯忐忑地跟在她身後。
施九奶奶面露警惕，笑道：“你這孩子，又跑哪裏玩去了，怎麼這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