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位面遊戲05
隨着鈴聲一響,空氣中傳來細微震動,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波浪自遠處推來。夏醇感到一陣窒悶,拍拍小鬼的屁股低聲說:“別怕,要是想哭的話就把臉埋在我肩上。”
事實上小鬼比任何人都鎮靜,從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懼害怕的神情,大部分時間都在盯着夏醇的臉。
蒙萌往後退了幾步,小聲說:“為什麼鬼僧又來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豐羽織嘴唇緊抿,俊秀的面龐籠罩了一層陰影。他將尊貴的客戶護在身後,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結了三套印:“鬼僧和女鬼,一定是衝著封印之物來的。”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一聲,正對着大殿的破敗廟門前傳來猛烈的撞擊聲,嚇得蒙萌兩腳離地跳了一下。
“廟門四敞大開,為什麼會有撞擊聲?”
“空氣震蕩波?!”
“有沒有後門啊,主播趕緊跑。”
“沒準陰陽師小哥哥能一雪前恥呢!”
兩扇廟門東倒西歪,自然什麼都攔不住。但豐羽織剛才結印設下了三道結界,分別在廟門、大殿門口和後殿門口,肉眼雖不可見,卻能攔住妖魔邪祟。剛剛的撞擊聲,便是鬼僧想要進來,卻被結界彈開的聲音。
蒙萌顫聲說:“傳說屠惡寺的萬輪明王大結界是因為一位佛修墮入魔道而破壞的,那個佛修該不會就是這個鬼僧吧?都死了千百年了,還對封印之物如此執着?”
豐羽織盯着門口說:“就像修行之人會被充滿靈氣的地方吸引一樣,妖靈邪祟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會被散發魔性的東西吸引。傳說中的那位佛修心術不正,沒能守住青燈古佛,走上了邪門歪道,自毀清正,愧對佛祖。不過他在修成魔道之前就已經死了,想來心中還有一絲怨氣,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封印之物,化身為魔。”
說話間只聽外面鈴聲大作,鬼僧手中的金剛降魔杵猛然擊向廟門結界,轟然巨響之中一片金光碎裂,緊接着他便暢然無阻地走了進來。
豐羽織喉結滾了滾:“第一道結界被打破了。”
夏醇指了指封印之物:“既然他想要這東西,給他不就得了。”
豐羽織正氣凜然地拒絕:“若他藉此物果真修鍊成魔,豈不是令世間增加了一個禍害!修道之人當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決不能令泱泱蒼生遭到威脅……”
身後沒了動靜,豐羽織轉頭一看,夏醇已經抱着孩子領着客戶鑽進了後殿。
豐羽織搖頭輕嘆,不與俗人一般計較。他巋然站在封印之物前面,再度施法加強結界。
夏醇和蒙萌剛一踏入後殿,便聽外面傳來撞擊聲。那聲音如有實質,將空氣壓縮爆開,令牆體劈啪作響,就連他們所處後殿之中的石柱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崩裂聲。
夏醇探頭向外吼道:“豐先生趕緊進來吧,他得到想要的東西就會走了,你犯不着為此連命都搭上。”
第二道結界搖搖欲摧,豐羽織專心施法無暇應答。他自覺之前一戰顏面無光,見到鬼僧再度出現不免又動了將之降服的心思。結界不僅能將鬼祟攔在外面,還能削弱他的靈力,要不了多久他便無法再維持人形。
正這麼想着,一道強勁的力量直撲過來,將豐羽織當胸撞倒,掀翻在地。第二道結界也被鬼僧破壞,整座大殿隨之搖晃,沉積百年的泥土和腐爛朽木紛落如雨。
夏醇抱緊了懷中小鬼,和蒙萌一起往後退去,正擔心外面的情況時,一個狼狽人影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
“豐先生你還好嗎?”蒙萌急忙扶住豐羽織關切地問道。
豐羽織臉色更加難看,瞥了夏醇一眼道:“無妨,只不過之前受了傷,有些力不從心。也罷,封印之物就讓他拿去吧,待我回去養好傷,日後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令這鬼僧魂飛魄散。”
夏醇給他面子:“說的沒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三人安靜下來,卻聽鈴聲戛然而止,想來鬼僧正在研究如何解開封印抱走那棵大樹。
蒙萌稍稍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你們靈元閣的遊戲太難了,這迷我解不開,以後真的不玩了。”
豐羽織肩膀一震:“蒙小姐……不會是要給我們差評吧?”
蒙萌安撫道:“不會不會,豐先生也儘力了。”
夏醇越來越佩服靈元閣的救援者,都這種時候了還在擔心客戶給差評,這是多麼敬職敬業的崇高境界啊。
就在這時,懷裏的小鬼突然開口:“來了。”
還不等夏醇驚訝於小鬼原來不是啞巴,第三道結界在劇烈的撞擊下帶動整個空間猶如經歷地震一般搖晃顫抖起來,三人腳下不穩,全都被撞倒在地。
鬼僧竟然繞過石台來到後殿門口,金剛降魔杵一下一下砸在結界上。
夏醇捂着小鬼的腦袋吼道:“你不是說他是衝著封印之物來的嗎,怎麼又追過來了!”
豐羽織不等從地上站起,伸手祭出五道白符,分別貼在結界四角和正中央。只見白光一閃,一道流光如水簾般覆在結界上,連鬼僧的樣子都被映亮了。
連破兩道結界,鬼僧也受到了陰陽之法的剋制,周身幽幽青光逐漸變為黑氣,之前瘦削強勁的身形輪廓愈發模糊。
幾番撞擊之後,鬼僧人形徹底潰散,化作一團透着血光的鬼霧。伴隨着刺耳鬼嘯,一陣厲風如尖刀般襲過,在牆壁上刮擦作響,連五道符紙也出現裂痕,邊角翻卷。
這時就聽蒙萌一聲大叫,從屋頂塌下一根木樑,正往苦苦支撐的豐羽織身上砸去。夏醇一把拽住豐羽織后領將他拖到一旁。
“他到底想要什麼啊!”蒙萌蹲在角落護住頭臉,驚懼不已地大喊。
豐羽織也無法作答,他遇到怨鬼邪靈向來是幾道符紙將他們燒成黑煙,何時對鬼問過人情義理。
鬼霧越來越濃,凄厲的嘯聲回蕩在整個空間裏,貼在結界上的符紙燃起火星,頃刻間便化為灰燼。眼看着鬼僧就要突破最後一道結界,夏醇忽然靈光一閃,對倒地不起的豐羽織喊道:“女鬼,他想要那個女鬼!”
鬼僧第一次出現,正是在豐羽織擒住女鬼的時候。眼下他來到這裏,顯然對封印之物不感興趣,一心只想對他們三人下手,很有可能就是衝著女鬼來的。
豐羽織茫然道:“他要那女鬼做什麼?”
夏醇從豐羽織懷裏抽出仙元鎖魂袋,一把朝結界丟去。暗紅錦袋撞在結界上,立刻被彈飛了。
豐羽織:“沒用的,袋子裏裝的是鬼,除非帶在人身上,否則無法穿過結界。”
碎裂的噪音令人心神震蕩,夏醇擰起雙眉將小鬼放下,對他輕聲說:“你不要亂跑,跟着這個小白臉哥哥。”
小鬼淡淡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麼。夏醇撿起地上的鎖魂袋,深吸一口氣朝結界沖了過去。
結界攔死不攔生,他沒有感到任何阻礙便鑽進了鬼霧之中。隱暗紅光似火舌一般舔舐着他的皮膚,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將他擠壓得骨骼咔咔作響。
他咬牙頂着從裏到外肆虐的劇痛將鎖魂袋丟了出去,袋子撞在封印之物上彈落在地,鬼霧卻毫無反應。
厲鬼早已失卻神智,裹着夏醇再度襲向結界,噼啪裂響之中,夏醇覺得自己體內彷彿有什麼碎了,意識如同線路故障的破舊殘燈般忽明忽滅,一口氣憋在氣管里再提不上來。
耳畔轟鳴不已,臉上濕黏一片,夏醇感到血管爆裂,無一處不在溢出鮮血。他無意識向前虛抓一下,完全是求生本能,心裏明知抓不到什麼,卻不料被一隻手握住了。
他愕然抬頭,眼前浮起一片暗色金芒,封印之物上餘下的萬千黑符不知什麼時候全部脫落,露出流金溢彩的本體。
面前憑空冒出一個高挑修長的男人,穿着打扮十分奇怪,彷彿從遙遠的時空穿越而來,又像是遊戲裏的無雙雄豪,一手握着夏醇的手,另一隻手裏拿着一支細長的金色煙桿,左肩上還站着一支面目兇惡的鬼頭鳥,與他令人屏息的驚艷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更奇特的是,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甚至脖頸和臉頰都有紋身一般的金色條紋,在鬼霧所散發的黑氣之中金輝耀眼。
夏醇驀地想起在水中見到的一幕,流光四溢的金紋與眼前人身上的繪金重合在了一起。與男人四目相對的一刻,夏醇看着那雙琥珀般淺淡的眸子,更感到莫名熟悉。
極度震驚之下,他沒有留意到身體已經不再感到疼痛,呼吸也順暢起來,只是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你是……”
男人長發如瀑,慵懶地披散在肩背上,聞言微微低下頭,貼在夏醇耳邊低聲說:“螃蟹,很好吃。”
夏醇瞬間石化。鬼鳥一聲厲叫,撲動翅膀銜起錦袋又飛回男人肩頭,男人將手一伸,錦袋便落入手中。
鬼霧驟然一縮,彷彿震怒無比,化作墨汁般的黑暗將整座大殿染黑。四周遁入虛空,腳下如履深淵,三個大活人已是思維凝固,無以言表,唯有男人氣定神閑地將煙桿送到嘴邊,呼出一口煙霧。
“魑魅雖可憎,鬼妖亦有情。不解其怨,何以度化。”男人語調慵曼,聲音又低又磁,尾音還有點兒沙啞,撩得人心尖發顫。
隨着他吐出最後一個字,白霧如有意識一般在空中變幻,一片漆黑之中,一個青幽幽的東西浮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