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們來這幹啥?」先發現沈家一行的是江族長,他本不該主動出聲,可見着沈大伯便沒有忍住。

沈大伯帶着沈澤簡及其他幾個小輩走了進來,相比祠堂中的江家人,人數少了不少,氣勢卻穩穩壓了他們一頭。

「過來送大郎一程。這是怎麽了?」沈大伯走過萬綉母女身邊,一副剛看到她倆的模樣,吃驚的問道。

江族長面色不豫,他們江家世代居於此處,對於外來的人往往不願接受,更是極為鄙薄。可這沈家卻是不一樣,明明都是土裏刨食的,他們家卻個個都識得字、讀得書,整日一副清高樣子,真是讓人討厭得很。

沈大伯與江族長是同輩,不過江族長的年齡要更長些。

江族長從小就被拿來與沈大伯比,心裏的怒氣早就積攢了不知多少,平日裏總是暗暗較勁,就怕被沈家比下去,因此如今沈家過來,還趕上要燒死人的事,這讓江族長壓力倍增。

「我們江家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沈家管了?」

沈大伯對他這挑釁的態度置之不理,只仍舊指着萬綉母女問:「我方才在外頭聽見這丫頭要嫁人?倒也是正理。雖說大郎只是她的繼父,可她到底該盡幾分孝心,趁着百天內把事辦了。」

江族長最恨的便是他這種做派,彷佛只有他知理明事,旁的人就都是草地裏頭的螞蚱,只會瞎蹦躂一般。

他越想越氣,冷聲道:「你可少聽了不少,這母女倆都是煞星,命硬到克得我們江家村三個月來無一日安寧,如今將大郎都剋死了,我們族裏正商討着要如何……處理她們呢。」

到底是還要些臉面,他最終沒說出「燒」這個字眼來。

江族長並非是腦子糊塗的人,早年間也曾出江家村,見過不少人,他清楚很多讀書人都覺得煞星啊、活祭之類的事情是只有愚昧的底層人才會相信的,他不想被沈家族長低看了去。

不過即便是這麽模糊的一句話,沈大伯仍舊是露出瞭然的神態來,他點了點頭,語氣又輕緩了幾分,「哦?那江族長是怎麽看的,決定要如何處理啊?」

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江族長的火氣又高了好幾分,他感覺自己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顫抖,恨不得一拐杖敲到對面姓沈的臉上去。

只是理智總還是在的,江族長深吸了幾口氣,做出不受影響的模樣後,開口道:「你不是聽見了嗎,這丫頭想找個八字鎮得住她的。方才她娘說她是五月初六的生辰,我記得你旁邊那個二十了連親的都沒定的傢伙,是七月十五的生辰吧?鬼日出生的,便是命再硬的,誰又能硬得過他?怎麽着,你要不要回頭問問,看你那死了爹娘的親侄子要不要娶這丫頭?呵呵。」

他自覺這話說得有趣,末了竟笑了出來,見沈大伯絲毫未變的臉色,才又不滿的敲了兩下拐杖。

說來也是巧,江族長說的那七月十五齣生的正是沈澤簡,實際上他不僅是七月十五齣生,更是七月十五子時整出生,這樣的日子與時辰在昇國那可真是硬到不能再硬的命了,毫不誇張地說,一般人碰着都會想繞道走。

只不過一來他爹娘把時辰瞞了下來,二來在他之後陸續又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出生,除了家裏窮了些,父母又過世外,似乎便沒有其他倒霉事了,因此雖說江家人不愛與他交往,倒也沒嚴重到繞道走的程度。

如今因這生辰將火引到身上,是沈澤簡完全沒有想到的。

早上得知江家祠堂這邊的消息時,不待沈澤簡出門再去尋自家大伯,沈大伯便讓人將他叫了過去。

沈家有幾條祖訓,其中之一便是不能無視人之枉死,所以沈大伯雖然不會去管萬綉母女被趕出江家村的事,但是卻不能不管村人想燒死她們的事。

「合八字就是了。」在沈澤簡閃神的功夫,沈大伯已作出了回答,並說他家窮,不能拖累姑娘家,又說萬綉到底命硬到什麽地步,還是找人看下八字再說,到時配了合適的,對村裡才有好處。

可江族長氣上了頭,不管沈大伯說什麽,就是不答應,一口咬定只有沈澤簡鎮得住。

他們持續說著,周圍的人只能靜靜聽着,除了江李氏。

她求的是讓人下去陪自家兒子,怎麽可能接受萬綉嫁人的結果,所以在兩位族長你來我往的小半天後,忍不住開口了。

她一雙笤帚眉倒豎著,雙目圓睜,怒瞪向萬綉,「你個不要臉的小蹄子,你老子死了你竟然還想着嫁人,看我打不死你!」一邊說著話,一邊揚起了巴掌。

萬綉倒是有防備,可一來她太瘦弱,二來還要護着母親,根本做不到防禦,更別提反抗了。

江李氏在婦人間可是打架罵街的好手,她一把揪住萬繡的頭髮,伸手就是一個耳光,待想再來一個時,胳膊就被沈澤簡捉住了。

沈家其他人,包括沈大伯都上前阻止江李氏的作為,但沈澤簡的動作是最快的。

雖說是一個村住着,但江家佔據了東邊與中間的位置,沈家則居住在西邊,會知道萬綉母女挨打,一來是聽人說的,二來是看見兩人手、臉等位置的青紫,並沒有真的見過她們被毒打的模樣。

如今見江李氏如此兇狠,再想想江大郎的體貌,沈家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起來。

沈澤簡掐住江李氏的腕間,疼得她鬆開了手後,將萬綉拉到自己身後,昂首對着江族長說道:「我娶。」

沈大伯的臉上已經沒了笑意,先是看看侄子,又偏頭看看被侄子擋在身後的母女兩個,最後看向江族長,「長慈兄,我竟不知你江家有這般悍婦。果然,這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嗎?」

江族長字長慈,其實一般農家人並不講究這個,可自他知道沈大伯二十歲後加冠取字「清遠」,便花了銀錢專門請人為自己取字。

若是別人叫他的字,他總是有種驕傲的情緒在心裏,可只有沈清遠喚他,每每讓他有種羞窘感。

這會兒自然更是如此,平日裏連他都看不上江李氏那副潑辣樣,方才她那作為自然更令人生惡。

只是還不待他說些什麽,沈大伯卻是雙手往身後一背,腳跟一轉朝外走去,「我侄子既然應下了,人我就帶走了。若是長慈兄還有事,不妨來我家找我。」

「你既是當眾答應了,即便是出於無奈,也要承擔起責任來,也許可與那姑娘商量一番,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

回了家,沈大伯讓其他人都離開,只留下沈澤簡,細細與他說道。

沈澤簡點頭,他方才是見着江李氏打人,頭腦一熱才應下婚事,但正如大伯所言,他既然應下了,便沒打算反悔。

沈大伯見他面無異色,鼓勵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說道:「那江銅子是氣懵了,再加上在我面前丟了丑,這才讓咱們得了空把人帶回來,等他反應過來,勢必還是要找些麻煩的。我會交代族裏的人平日裏多看護些,你自己也要注意着。」人不在跟前,他也不會再叫那聲噁心的「長慈兄」。

「知道了,大伯。」沈澤簡悶悶的應了聲,他心裏有些算計,只是還得等他與萬綉談過了才好做決定。

沈大伯想說的都說完了,便揮手讓他走了,想着萬綉母女兩個今日在侄子那兒才安全,也多虧有兩個侄女在,要不還真是不好辦。

【第三章沈三弟的反對】

沈澤簡的兩個妹妹對萬綉母女同情得很,待她們來到家中,便燒了熱水、絞了帕子,並幫兩人收拾。

李氏年紀大了,大驚大喜之下有些扛不住,半昏厥半困頓的去小五屋裏睡了。

萬綉卻是心緒萬千,手裏拿着帕子怔怔地坐着。

四妹有心問兩句,又覺得她實在可憐,腦子轉了幾轉都沒想出什麽話來,乾脆轉身出門,打算先弄點吃食來給她。

房間裏只剩下萬綉,她胸間的一口鬱氣這才吐了出來,自嘲一笑,用帕子捂住臉,眼淚隨之而落。

她也不出聲,淚水像是完全無法掌控一般,不停地流着。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萬綉覺得太陽穴有些抽痛時,房外響起了近來有些熟悉的腳步聲。

她抬手在臉頰上輕拍兩下,碰到被江李氏傷着的地方還疼得瑟縮了下,因着這疼痛,腦子倒是清明了不少。

「在嗎?」門外,沈澤簡喚了聲。

萬綉連忙上前去開門,張嘴想招呼一聲,又想起自已站的是人家的地方,拿出主人的態度來不免奇怪,這話便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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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女東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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