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靜初早已過了對愛情存有不實夢幻的年紀,強硬系在一起的婚姻,大多下場都是雙方甚至一整個家族痛苦難當。所以,如果不是兩情相悅、門當戶對,這份愛情還是藏在心底彆強求的好。
而她,已經有了深深的體會。
靳輔沒有回答,只朝她扯扯嘴角。
「我來洗碗。」時靜初動作俐落地收拾餐具。
「我來就好,你坐着好好休息。」靳輔怎麼可能讓她動手,快速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碗筷。
時靜初看着他勁挺的背影,寬闊的肩頭包裹在白色襯衫下,捲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以及左手一道約莫十五公分的傷疤,雖然早已事過境遷,但她還是心生愧疚。
「那時你一定很痛吧。」她走到他身邊,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靳輔不解地揚眉,直到瞧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才曉得她說的是什麼。
「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已不記得當時的疼痛。」他邊說邊把洗好的餐具放進烘碗機,用毛巾擦乾手,睨着她又道:「要不要吃點水果?我買了水果放在冰箱裏,現在拿出來吃,如何?」
「嗯,水果我來切,你不許再同我爭。」時靜初點頭,佯裝微慍睨着他,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好好,這次我不同你爭,我就坐在沙發上蹺着腳,等食物送上門。」瞧她露出笑容,靳輔剛硬的面容也跟着放鬆。
靳輔坐在沙發上看着時靜初從冰箱裏挑了三樣水果,忙碌地清洗、切塊與擺盤,深沉目光沒有片刻從她纖細的身影移開。
也只有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才敢肆無忌憚地望着不曾屬於他的她。
或許是他的演技太好,或許是他把自己的感情隱藏得太深,三個人相處二十幾年,他看着她和陸卓桓越走越近,最後成為一對愛侶,他只有黯然退場遠走他鄉,只是她和陸卓桓不知道他的離開是不想觸景傷情,還以為他是率性而為。
為此,靳輔不曉得該說自己演技過好,還是他們的心思從未放在他身上。
猶然記得第一次見到時靜初,她還是時家夫婦抱在懷裏的小嬰兒,當年才四歲的他對軟呼呼、雙頰紅通通的小女嬰充滿興趣,伸出手想戳戳小女嬰的臉頰,卻被一隻小小的手緊緊握住,惹得時家夫婦笑開懷。
小輔,瞧靜初似乎很喜歡你,緊抓着你的手不放呢!以後小輔就是哥哥,靜初是你的妹妹,要好好照顧靜初喔。
靳輔還記得時靜初的母親笑着這麼說。
時光荏苒,當時一笑彷佛能掐出蜜汁的小小時靜初,已經長得亭亭玉立。
靳輔看着她上幼兒園,看着她在國小高年級時痛失雙親,再看着她高中情竇初開陷入戀愛,甚至還看她出社會後被愛情利刃割得傷痕纍纍。
在時靜初的生命里,靳輔的存在仿若透明,卻在她需要他的時候挺身而出,為她築起一道牆,隔絕所有傷害,直到她不再需要便黯然退下,直至下一次的危機才又出現,這樣毫無存在感的愛情,他自己都瞧不懂,更何況是她。
「想什麼呢?」時靜初端了一盤水果來到他身側。
「沒什麼,只是在想公司的事情。」靳輔接過她遞來的叉子,插了一片蘋果放入嘴裏咀嚼。
「靳輔哥一定很忙碌吧?」
在獄中時,她從曾在陸家幫傭的大嬸口中得知,靳輔從法國回台灣后不久,就開了間保全公司,事業做得有聲有色。
身為老闆的他理當十分忙碌,卻還抽空接她出獄,更花時間替她打理生活必需品,為此,時靜初感到萬分歉意,小臉又不自覺垂下。
「一點也不忙,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你要跟我客氣,我可是會難過的。」靳輔抬起大掌揉揉她的頭頂,不需她言明,他就能了解她心底在想什麼。
「謝謝。」相較於前男友的狠心,靳輔的溫暖讓她眼眶再次泛熱。
「謝什麼,我不要你的道謝,只要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靳輔看着她緩緩抬起的臉,朝她溫暖笑着。
受到他的感染,時靜初也跟着微笑。
只是這時的她並不曉得,細碎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那份從十年前就存在的悸動,依然保留在靳輔的心坎上,從未有消停的一刻。
【第二章】
陽光篩過繁茂樹葉在地上灑落點點金光,微風輕撫翠綠葉子,發出沙沙聲響,佐着女孩甜膩笑聲,讓繁花錦簇的陸家花園顯得格外生動活潑。
「靜初小心點,別跌下來了。」十四歲的陸家少爺陸卓桓在大樹下顯得緊張,右手放在眉頭,抬頭眯眼看着背光坐在樹枝上的女孩。
「放心,我不會跌下去的。」同樣十四歲的時靜初穿着牛仔褲與白襯衫,光腳坐在樹枝上朝底下的陸卓桓揮揮手。
「不用理這隻鳥了,我聽我父親說過,鳥媽媽會把不要的小鳥寶寶踢出巢穴,你把小鳥寶寶放回鳥巢也是徒勞,鳥媽媽看到還是會把寶寶丟出來。」陸卓桓朝她大喊。
「可是我覺得小鳥寶寶不是被踢出來的,你看它自己待在樹枝上,看起來像是貪玩跑出來的,我怕它會不小心掉下去。」時靜初不認同陸卓桓的猜測,「你放心,我會安全下去的,我的身手可是挺不錯。」
時靜初不理會陸卓桓的呼喚,坐在略顯粗壯的樹枝上,一公分、一公分地用屁股緩緩朝小鳥寶寶所在的樹枝末端移動,好不容易她探手抓到小鳥寶寶,輕輕地將它放回不遠處的鳥窩才敢喘口大氣。
「你瞧,我這不是完成使命了!」時靜初朝腳底下的陸卓桓,扯起大大的笑谷。
「話別說這麼早,在你雙腳還沒踩到地上,都不算完成使命。」陸卓桓提着嗓子叫喊,要她當心點。
「放心,我怎麼上來就怎麼下去。」時靜初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拍拍胸脯保證,她一定可以安然退場。
時靜初用屁股緩緩往樹榦方向移動,卻在她移動不到五公分的距離,連接樹榦的樹枝發出「吱吱」的聲音,當下兩人曉得大事不妙。
「靜初,樹枝好像要斷了,該怎麼辦?」陸卓桓在樹底下抱頭,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也不知道……」時靜初眼睜睜看着樹榦與樹枝逐漸分離,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時間也不曉得該怎麼做。
「就叫你別理小鳥寶寶了,你瞧現在變成什麼模樣。」陸卓桓忍不住抱怨。
「你現在抱怨我已經太遲了,趕快找找有沒有大人能幫我。」時靜初緊張地喊着。
她一點也不想從樹上跌落,瞧這約有一層樓高的高度,她摔下去屁股痛上一個禮拜還算幸運,倒霉點可能會摔斷手腳,還得找人幫忙照顧。
「好好好,我現在馬上去找人,你乖乖在上頭別動。」陸卓桓雙手攤開,要她安分待着別動。
不遠處,一道勁挺身形望着前方狀況,直到黑瞳映出樹枝受不了重力應聲折斷,他趕緊丟下書包拔腿往前衝去。
陸卓桓才轉身要找人幫忙,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及樹枝「吱」的一聲,待他回頭只見身穿白襯衫、黑色長褲高中制服的靳輔衝上前,雙手攤開準備接住時靜初。
時靜初與樹枝一同墜落,以為自己的屁股即將開花,不由得閉上眼睛不敢看,但預期的疼痛卻一直沒到,反而是耳朵聽見一陣強而有力的心跳,一邊手臂貼在一堵溫暖的肉牆上,讓她疑惑地半睜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