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復健
《金薔薇》的首映會大獲成功。
許薔笑着跟影評家們寒暄,不斷的說著期待他們文章的話,一番賓主盡歡的交談后,影評家們一邊回味着電影,一邊跟她握手道別。
等整個點映廳都空無一人之後,許薔找到正在角落裏閉目養神的陳嫵,坐在她身邊,溫和的開口說:
“我等會先飛去京城吧。”
陳嫵嚇了一跳,問道:“怎麼?不是後天的宣傳會?”
許薔道:“對。”
陳嫵問:“你開場前到就可以了,那邊有人佈置。”
許薔說:“我想先去。”
陳嫵問:“為什麼?”
許薔不說話,只是認真的看着她。
陳嫵想到之前許薔在蕭綠病房外的樣子,又想起蕭綠正在京城治療,終於嘆了口氣。
她問:“因為蕭綠,是不是?”
許薔點點頭,說:“嗯,想去看看她。”
陳嫵拿過旁邊的毯子,披在肩膀上,定定的看着許薔。
半餉,她問道:“你們在一起了,是不是?”
陳嫵的目光里有一絲責備的意味,似乎是在怪許薔為什麼要對她隱瞞。
許薔攤開手,說:“不,我單相思。”
陳嫵這下是被驚醒了,她瞪大眼睛,詫異的看着許薔,問:“你說什麼?!”
許薔說:“我單相思。”
陳嫵說:“你仔細給我說一遍,你這是想幹嘛?”
許薔簡略的把事情始末說過一遍,最後無辜的看着陳嫵,說:“先跟您報個備,我想跟她談戀愛。”
陳嫵眼睛一閉,不動如山的說:“不行。”
許薔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你說不行就不行呀?”
陳嫵知道現在是她替許薔工作,但那股彆扭感還是讓她梗着脖子,重複了一遍,說:“不行。”
許薔叫了聲她的名字,帶點嚴厲:“陳嫵?”
陳嫵肩膀一松,把她的手丟開,有點生氣的說:“我幫你定機票,行了吧?”
許薔說:“好。”
陳嫵還是有點生氣的語氣,一邊往休息室走,一邊對她說:
“你最好小心一點,現在是你復出的好時候,你要是被拍到什麼照片,我饒不了你。”
許薔連聲說好,陳嫵無奈的叮囑她:“要是被拍到了,告訴我啊。”
陳嫵替她訂了最近的機票,開車送她去機場。
等許薔從後備箱裏拿出旅行箱,陳嫵才百感交集的說:
“沒想到你早就準備好了。”
許薔笑一笑,說:“一直放在工作室呢。”
陳嫵沒辦法的搖搖頭,看着許薔戴上墨鏡和帽子,一個人頭也不回的走進機場綠色通道,向著候機廳而去。
她第一次發現,自從許薔跟經紀公司解約,彷彿才是露出了真正的樣子。
以前的許薔總是乖乖聽陳嫵的話,從來沒給她添過任何麻煩,但除了電影,也沒給過她任何驚喜。
陳嫵覺得:現在這個許薔也挺好的,雖然強勢了點,但更可愛。
許薔不知道陳嫵對她已經悄悄改觀,拉着行李箱一路進了候機廳,掐着點上了飛機,等待起飛。
窗外還是陸地,但她的心已經飛到了京城。
蕭綠拿到了《金薔薇》的電影票,陷入了沉思。
票是劉露露給她的,順便告訴她:
“許小姐明天早上到。”
明天早上到?
蕭綠看着這個時間,心想:許薔這是幾點鐘的飛機?
她知道今天正是《金薔薇》的首映會,難道許薔首映結束就飛過來了?
蕭綠因為這個疑問輾轉難眠,等她好不容易入睡,沒幾個小時,房間門便被人悄悄推開。
是許薔。
蕭綠睡眠很淺,她睜開眼睛,看着許薔在晨光熹微中的一舉一動。
許薔提起箱子,不讓滾輪的聲音吵到她。
她非常自覺的去了另一個房間,這讓蕭綠覺得有點欣喜,又有點難過。
蕭綠閉上眼睛,很快便感覺到許薔過來了,默默的看着她。
她有點緊張,怕被許薔發現自己是在裝睡。
索性許薔並沒有察覺,這讓蕭綠鬆了口氣。
許薔靜靜的站了幾秒,幾次低頭想親親蕭綠的臉頰,還是只看看她,去了另一個房間。
蕭綠翻過身,確認她已經離開了,悄悄的伸出手,看着已經拆去繃帶,在外觀上看起來與正常時無異的右手。
她還是有很漂亮的一雙手。
右手上沒有留下疤痕,指節也沒有錯位,依舊是手指纖長,皮膚白皙,骨節透着力量感的一隻手。
蕭綠怔怔的看着它,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手看起來還能創造奇迹,可是只有蕭綠自己知道,她沒法好好控制這隻手,畫出的線條歪歪扭扭,只剩一片死不足惜的哀嘆。
蕭綠每到夜晚,一個人躺在床上,總會有無數個念頭在頭腦中洶湧瘋狂的蔓延,怎麼也止不住,從麻木到痛苦再到麻木,現在只覺得無窮無盡的懊惱。
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如同一把尖刀,扎在蕭綠的心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多痛苦。
天色開始漸漸變亮,蕭綠知道用不了幾個小時,就會有護士過來叫她起床,讓她去活動室參與新一輪的復健行為。
每次走在去活動室的路上,蕭綠都心情複雜。
她縮進被子裏,將自己團成一團,裝作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
蕭綠一直沒能睡着,模模糊糊的念頭在她的心裏不斷竄來竄去,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定點。
等到輕紗窗帘終於擋不住陽光時,有人在門口輕輕敲門,隨即是腳步聲,走到蕭綠的床邊,將有新鮮插花的花瓶放在床頭柜上。
她輕聲說:“蕭小姐,早上好。”
蕭綠睜開眼睛,但卻不想看她,只說:“早上好。”
護士也不在意,她每天要見太多不同的病人了,那些人多是中老年人,在車禍或是什麼意外中受了傷,為了再次走路掙扎。
可是,當她知道面前這位蕭小姐只有二十歲,還是著名設計學院的學生,卻因為一場課堂意外傷了右手時,還是忍不住覺得可惜。
因此,平日脾氣有點暴躁的護士對蕭綠格外耐心。
放好了花,她問道:“昨天睡得好嗎?”
蕭綠坐在床上,垂着頭說:“不怎麼樣。”
護士問道:“那今天去精神科看看,調整下藥量?”
蕭綠順從的答道:“好。”
護士對她的簡短對話已經習慣,繼續說道:“你今天有客人哦,早點起床吧。”
她替蕭綠拉開窗帘,讓陽光灑進房間,便離開了。
蕭綠看了一會兒晨光,再轉過頭來時,許薔正站在門口,對她抬抬了下巴,笑得比晨光更溫暖。
許薔簡短的打個招呼:“早。”
蕭綠對她露出一個微笑,說:“早。”
許薔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房間。
蕭綠沐浴在陽光之中的樣子實在太美,似乎披上了某種聖潔感,讓她整個人瑩瑩生光。
蕭綠主動走到她身邊,仰起臉,說:“我上午有復健活動,要陪我嗎?”
許薔點點頭,她連夜飛過來時根本沒想太多。
見到蕭綠要說什麼?見到蕭綠要做什麼?見到蕭綠只是去看電影嗎?
蕭綠見她答應了,笑道:“那你等我一下。”
她回房間去換衣服洗漱。
許薔注意到她的右手已經拆了繃帶,依舊像以前漂亮得不可思議。
她眼睛一亮,以為蕭綠恢復得很好。
可惜,許薔的猜想沒持續多久,在活動室里,她看到蕭綠的復健活動表現得明顯差強人意。
跟她一起參與手部復健的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原因是阿茲海默綜合症。
蕭綠坐在他們身邊本就顯眼,她的表現卻更顯眼。
復健活動只是用筷子去夾豆子,兩個老人只是很難夾到豆子,可是蕭綠卻連筷子都很難拿穩。
許薔坐在她的身邊,看着看着只覺得心酸。
她覺得有眼淚湧進眼眶,但許薔知道她一旦掉淚,蕭綠一定會崩潰。
許薔從不知道蕭綠的手已經成了這樣,她看上去已經變得跟以前沒有區別了啊?
復健只持續了半小時,直至結束時,蕭綠還是沒能夾起一顆豆子。
她轉過頭,對許薔輕輕一笑,笑容里寫滿了無奈。
許薔抱住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背,笑道:“還有事嗎?去不去逛街?”
她說得輕鬆又簡單,彷彿根本沒看見蕭綠剛剛的表現,讓蕭綠微微鬆了口氣。
蕭綠說:“好呀,你等我去拿點東西。”
許薔一路陪她回了房間,看她進房間去收拾包包。
等待她的空隙里,許薔隨手找到一個樓層醫生,問問蕭綠的情況。
她雖然看了治療方案,可是卻不知道真實的最新進度。
樓層醫生負責的剛好是蕭綠的日程安排,他翻翻文件夾,推了推眼鏡,為難的說:
“蕭小姐情況……不算很樂觀,她的調整手術后,按理說是應該恢復正常功能了,不過,你看她現在的復健表現,不樂觀。”
許薔心情沉重,問道:
“希望大嗎?”
醫生看着文件夾,說道:
“專家的意思是,全看最後一次調整了,不行就是真的不行。”
許薔看了一眼日期,最後一次調整手術是在下周。
她還想問什麼,但蕭綠已經從房間裏出來,挽住了她的手,笑道:“我們走吧?”
許薔看着她的笑容,蕭綠的眼神清澈,彷彿真的不在意。
許薔真的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