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隔天項可起床，等待他的是王胖媽媽狂風暴雨般的怒火。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在裏頭浮沉的都不是簡單角色，可項可不一樣，他什麼都不懂，從小到大，王胖和整個星光上下都默契地在為他塑造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他的生活里是沒有惡意的，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項可，倘若遇上一個心懷叵測的人，後果簡直不堪想像。
王胖昨天一堆的胡思亂想，倘若項可八點還沒消息，他可能會直接把事情彙報給星光。
萬幸萬幸，程征宴不是壞人，這一點說實話還挺讓王胖意外的。
但！王胖不打算輕輕揭過——項可這孩子都學會關機了！再不教訓還能行？！
項可第一次被那麼凶地責罵，捂着挨敲的腦袋淚汪汪認錯，王胖也不肯原諒他，不但一直翻白眼，早餐奶還故意給他挑了他最不喜歡的藍莓口味。
然後王胖故作憤怒地甩門而去，留在屋裏的項可卻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不安。實在是昨天的記憶太深刻了，叼着吸管的項可磨蹭磨蹭縮回被窩裏的第一件事，就是哼哼唧唧地給程征宴發微信訴苦。
程征宴幾乎秒回，輕笑的聲音在晨起時帶着點沙啞：“活該，他罵得對。”
哇這個人怎麼這樣！
項可在被窩裏歡快地蹬腿，一邊氣哼哼地抱怨，一邊臉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啊~真是奇怪啊，他又轉身趴回床上抱着枕頭再聽了一遍那條語音，然後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了枕頭裏——同樣是被責備，為什麼對象換成程征宴以後，他非但不害怕，還會覺得害羞呢？
啊啊啊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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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可到了片場之後還在想這個問題，休息時間就抱着他的小毛毯擠在徐亮旁邊偷偷看程征宴拍戲，看得聚精會神，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他突然意識到程征宴真的是很帥很帥，即便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裏也能毫不費力地擠入第一梯隊了。他微博下那些花痴的粉絲們說得一點兒都不錯，為什麼以前的自己會嗤之以鼻呢？
果然偏見會使人不夠客觀。
項可如此深沉地反思着，直到那個擠滿了前女友們的微信群彈出窗口。
郭佳琪：“寶寶，人追得怎麼樣了啊？”
項可這才從自己記憶的角落裏挖出那份被壓得皺巴巴的計劃，他幾乎已經忘光了自己要追高糖的事情。
但前女友們都還記得，有郭佳琪開頭，小群立刻再度熱火朝天起來。
項可想到那餐牛排，卻有些興緻缺缺：“我們已經吃過一次晚飯了。”
“好兆頭啊！”前女友們顯得很高興，“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趕緊的，趁熱打鐵拿下她，你從此就脫單了！”
“臭小子也是運氣好，高糖都三十多想安定了，只要追到手，你倆肯定能奔着結婚去。”
“說不定三年能抱倆！哈哈！”
“你倆未來的小孩一定特好看。”
明明是喜氣洋洋的話題，但項可看着看着，不知道為什麼卻感到迷茫，好像伴隨着這些祝福而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沉沉的重擔。
可戀愛、婚姻、孩子，這些不都是他曾經設想過的嗎？
項可意識到有哪裏出現了問題，他不再看那個微信群，疲倦地丟開手機，將精神放回現實。
今天拍的是一場挺特別的內容，就連許多劇組工作人員都特地抽空來圍觀，高糖從化妝間裏出來，頓時就引發了四下此起彼伏的驚嘆——她穿着一身潔白的婚紗，看起來隆重而優雅。
這是一幕婚禮鏡頭，放進電影裏只是女二號一閃而過的幻想，但現實中，劇組必須仔仔細細拍完全部。
高糖仰着臉任由人補妝，她挽起一頭長發，露出了纖瘦的脖頸和肩膀，因為入戲的緣故，渾身都散發出和平日裏截然不同的溫婉。
就像一個真正準備好迎接自己婚禮的新娘那樣。
才聊到結婚就看到這一幕，感覺就像是高糖真的將要成為他的妻子。項可不免多看了兩眼，可他發現自己的心裏除了純粹的欣賞和讚歎之外，居然沒有生出一點點旖旎或是期待的情緒。
他迷茫地出着神，直到被路過的徐亮調笑地摸了下腦袋：“有那麼好看嗎？眼睛都看直了。”
項可還沒來得及解釋，轉開的視線就對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場的程征宴的雙眼，他為那雙眼睛裏複雜的情緒微微愣住，隨即才看到對方那身口袋別著鮮花的正裝，心臟忽的揪了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程征宴露出個一點也看不出愉快的微笑走了。
項可就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穿着婚紗的高糖，西裝革履，步伐穩健。
高糖笑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時而下蹲一些配合服裝師別上頭紗，程征宴很沉默，他似乎在發獃，但有時也會開口說幾句。
項可獃獃地看着，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完美的璧人。
這個認知出現的那一剎那說不出的情緒籠罩了他，項可整具身體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他是知道高糖大概對程征宴有好感的，此刻酸澀洶湧而至，他瞪着那兩個人——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惡意針刺般湧出身體。
項可一整個上午都情緒不高，懨懨地縮在徐亮的椅子裏，徐亮擔心地來探過他兩次額頭，最後索性將自己的導演椅全都讓給了他。
還想保持一段時間發怒狀態的王胖也不生氣了，坐在旁邊給他剝橘子吃。
項可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胃口，王胖急得一個勁噓寒問暖，又自責自己早上不應該亂髮脾氣嚇他。
項可被哄得眼眶發酸，心裏的委屈咕嘟咕嘟往外冒，怎麼止都止不住。
長久的拍攝結束終於結束，一直不間斷演奏的婚禮進行曲也停下了，項可好容易緩回來點，剛抬起頭，又看到程征宴和高糖挨在一起說話的畫面。
這一刻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怒火究竟在朝着誰。
郭佳琪發微信來催促他趕緊把握機會跟高糖相處，項可看得沒勁兒，並不想照做，然而片刻后高糖卻主動提着婚紗走了過來：“項可，上次謝謝你請我吃飯，等我換一下衣服，這次我請你一頓吧。”
項可沒有表情地看着她，這次不是裝作冷酷美少年，是真的笑不出來。
習慣他沉默形象的高糖卻沒察覺到不對，自顧自地回去換衣服了。
項可坐在原地，片刻后程征宴也走了過來，兩個人沉默地對視片刻后，程征宴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好了，現在開心了吧？”
項可完全不明白程征宴為什麼這麼問，他一點也不開心，他氣得快要爆炸了。
程征宴卻沒什麼精神，問完這句話后發了會兒呆就渾身疲憊地走了。
*****
跟高糖的晚餐進行得非常沉默，項可幾乎沒怎麼吃東西，一邊喝水一邊間歇地發著呆。
群里的前女友們又出來問進展，項可有點煩躁地告訴他們：“我們在吃飯。”
郭佳琪顯得很高興：“寶寶你太有效率啦！就該這樣說上就上！”
林米也感嘆：“沒想到項可也會有這樣主動的一面，當初跟我在一起時，每次約會都得我來牽頭呢。”
這話一出來頓時引發無數共鳴，於是話題變成了對項可以前戀愛時的種種行為七嘴八舌的聲討。不過聲討雖聲討，大家還是很希望項可能得到幸福的，林米發了一通牢騷之後又愉快地說：“不過太高興啦，可可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另一半，我以前一直擔心他不會為任何人心跳加速呢。”
項可喝着水看到這行字，微微一愣。
眾人的聊天卻繼續着，郭佳琪也說：“是啊，他終於長大了，應該也能體會到我們當初那種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又緊張又幸福的感覺了吧？當初我真的很喜歡他呢。”
“是啊，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笑，發短訊的時候都一直傻笑。”
“在一起幹什麼都覺得幸福，哪怕只是走路都好，一直都沒有說，其實我很享受在旁邊看着他吃蛋糕呢。”
“現在想想，我當初連跟他對視都覺得害羞，他每次倒一點反應都沒有。”
“真是個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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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糖有點無奈地喝着咖啡，她一點也不理解程征宴剛才為什麼要拜託自己來請項可吃飯，看項可這個神遊天外的狀態，一點也不像是想跟自己吃飯的樣子吧！
劇組裏最帥的兩個門面，一個怎麼約都約不出來，一個約出來了坐在對面發獃，
高糖正哀嘆着這次的劇組裏居然沒有一個憐香惜玉的貨色，刷的一聲，整餐飯都坐在對面保持沉默的冷酷美少年忽然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走出幾步后，他又猛然回神，轉身露出一個非常慚愧地表情，朝滿臉錯愕的高糖淺淺鞠了一躬——
“高姐……對不起，最近浪費你的時間了。”
高糖第一次看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冷酷美少年之外的表情，正受寵若驚着，又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能愣愣地點頭：“沒……沒關係……”
項可就一臉如釋重負地轉過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走到大門口，他看了一會兒頭頂的天空，直接掏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
星光娛樂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還在加班的鄭逢春拿起手機，從剛才電話會議里訓人的語氣一秒鐘轉換為春風般溫柔：“喂？項可？”
“鄭總！”項可的聲音聽起來鬥志勃勃。
鄭逢春搖着頭笑笑：“我在，怎麼了？”
項可深呼吸了兩下，一鼓作氣：“我喜歡程征宴！我要追他！我可以追他嗎？！”
鄭逢春：“……………………？？？”
程……程征宴
鄭逢春拿開貼着耳朵的手機看了眼屏幕的來電顯示人，同時爭分奪秒地恢復了一下自己如同被敲了一記悶棍的腦子：“…………可可……”
他措辭之後的安撫還沒來得及出口，聽筒那邊已經再度傳來項可甜滋滋的，像裹了一圈奶油蜂蜜的聲音：“鄭總，鄭叔，我好喜歡他！我好喜歡程征宴！啊！我怎麼才發現呢！我現在好開心！”
鄭逢春捏着鋼筆的左手抖了抖，他幾乎能從這個語氣里腦補出項可開心得蹦蹦跳跳的模樣。
項可一邊朝酒店方向飛快地跑，一邊朝着電話問：“鄭總鄭總，我可以追他嗎？我可以追他嗎？”
旗下的藝人戀愛都是要向公司報備的，不合適，或是太出格的對象……
“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項可開心得像一隻被放出籠子到處撲騰的小麻雀，亂飛的羽毛都快鑽進鄭逢春的鼻子了。
許久之後，項可聽到聽筒里一聲長長的嘆息，鄭逢春語帶無奈的回答緊隨其後——
“如果真的那麼喜歡的話……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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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征宴躺在房間裏發獃，又進入了那種玄妙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境界。離開片場之前他請求了高糖去邀請項可吃晚飯，項可應該很開心吧？
他看高糖穿着婚紗的樣子都看呆了。
程征宴舉起劇本心不在焉地翻看——《清水湖》這部戲的結局並不好，糾纏到底的三角戀誰都不肯退讓，最終崩裂得一塌糊塗，誰也沒能跟誰在一起。
程征宴嗤笑一聲，覺得真是沒勁兒透了，轉頭盯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了一會兒，耙耙頭髮坐起身來。
敲門聲忽然毫無預兆地響起，像一串輕柔跳躍的鼓點，程征宴愣了愣才去開的門：“誰？”
大門打開，露出一張因為急速奔跑而變得紅撲撲的臉蛋。
項可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糾纏，大口大口喘着氣，亮晶晶的雙眼緊張地盯着程征宴：“是我！程征宴，你有空嗎！”
程征宴眉頭一跳，目光下意識看向項可身後，沒有高糖的影子。
“你沒跟高糖……”
“有空嗎？程征宴，有空嗎！”項可站在那，執拗地打斷他的發問。
“……”程征宴今天很疲憊了，可是對他真的一點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點頭，“嗯，有。”
“那我們對戲吧！”項可刷的一聲拿出了自己背在背後的劇本，“我們來對戲吧！”
程征宴下意識接過遞到眼前的劇本低頭翻看，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他不知道項可為什麼情緒那麼高漲，但他今天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太適合……
等等。
他目光一頓，落在項可翻開的內容上——第四場，雪景夜戲，擁吻。
心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他緩緩抬頭，看向項可的眼睛。
“這一本，這一場，已經拍過了……”
項可卻搖頭：“我們對一對吧！”
程征宴站直了身體，幾秒之後問：“高糖呢？”
“沒有她。”項可上前一步，急喘說，“以後沒有她了，我們對一對吧，好不好？”
心跳的聲音串聯的，緊密的，有力的，與窒息感一起。程征宴在那對澄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這一刻他宛如置身夢境。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響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