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打入冷宮
自從上次杜氏生氣的走了以後,就再未進過宮。
進了八月以後,下了兩日的雨,暑氣消散,天氣漸漸轉涼。
中秋這日,朝中沐休,蕭冽上午在養心殿看了一個時辰的摺子,見外面秋光正好,也忍不住出了門。
回到養心殿,一眼看到長廊下女子坐在美人靠下,靠着廊柱正在看書。
旁邊是一株桂花樹,淡黃色的花瓣落在女子嫩綠色的衣裙上,清風拂動,沁人的香氣拂面而來。
女子背靠廊柱,雙腿隨意的搭在廊椅上,雙手捧書,看的入迷,白凈的面孔上,長眸半垂,模樣恬淡安然,如淡淡桂花,讓人覺得舒服。
蕭冽走過去,站在女子身後,低聲笑道,“看的什麼書?”
葉楚倏然抬頭,“皇上?”
她沒想到蕭冽會這個時辰回來。
剛要起身行禮,卻被蕭冽按住肩膀,“今日過節,怎麼自己坐在這裏?要不要朕再給你一日時間,讓你回家和父母團聚?”
葉楚想起母親和葉楣的事,回去不知道如何面對,搖頭道,“嬪妃總是回家省親不合規矩,臣妾不回去了!”
蕭冽想了一下道,“朕今日也有一日的空閑,帶你出宮如何?”
“出宮去哪兒?”葉楚問道,眼睛裏已經有些期待。
“去看看百姓怎麼過節。”蕭冽道了一聲,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見女子還愣在那,伸出手道,“發什麼呆,走啊!”
葉楚看着男人骨節分明的手,緩緩一笑,將書放在廊下,抬手握住男人寬厚有力的手掌。
蕭冽握緊,緩步帶着她往外走。
兩人微服私訪,只帶了福公公和兩個護衛,穿了普通的錦袍,一路出了宮門向著最熱鬧的朱雀大街而去。
街上果然比宮裏熱鬧,長街兩側都是吆喝的小販,賣小吃的、賣胭脂水粉的、賣瓷器玩物的……人來人往,處處瀰漫著濃郁的過節氣氛。
路過清心樓時,蕭冽轉頭向著樓里看去,猜到今日伏龍幫的人定會有聚會,本想帶着葉楚去見蘇九,想了想,還是作罷。
再等等,再去見她。
前面人越來越多,馬車過不去,蕭冽下了車,和葉楚兩人穿過行人,走路過去。
葉楚本是喜歡熱鬧的人,又是第一次在盛京過中秋節,說不出的開心,看到賣花燈的,一口氣買了四五個讓四喜抱着,可惜天還沒黑,街上的花燈都還沒亮起來。
幾人漸漸走到浣花溪邊,今日河上格外的
熱鬧,大小船坊不勝其數,遠遠望去,一片琉璃溢彩,富麗堂皇,絢麗繁華的盛世之景。
人太多,蕭冽本不欲過去,見葉楚目光盈盈的看着那些船坊,什麼都沒說,牽着她的手往河岸上走。
幾人上了一艘大船,船上張燈結綵,琳琅滿目,穿着錦衣和羅衫的公子小姐三三兩兩的站在船上,聽曲賞景,嘻嘻談笑,好不熱鬧。
小廝見蕭冽氣質尊貴,穿着不俗,知道定不是普通百姓,忙將幾人帶到略僻靜二樓雅房,上了茶點水果。
天高氣爽,和風拂面,空氣中瀰漫著花香脂香,葉楚憑欄而立,看着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兩岸繁華,心中說不出的愜意。
船漸漸離了岸,向著河心駛去,此時對面一條略小的船駛過,一穿着青衣的男子看過來,待看到葉楚,頓時一怔。
和男子在一起的還有幾人,正把酒言歡,見男子出神,笑道,“顧兄看到了美人,魂都勾走了。”
顧和五官俊朗,身材高大,身上帶着一股江湖之氣,起身道,“看到了故人,前去打個招呼,各位慢飲!”
說罷顧和起身,走到船尾,縱身一躍,身若流星,越過河面上了對面的大船。
船上,蕭冽起身走到女子身後,迎着和風,身心輕鬆,突然覺得偶爾出來走走也不錯。
他手裏拿着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酒,俯身吻在女子唇上,將口中的酒哺了過去。
葉楚下意識的啟唇,清冽的酒水沿着喉嚨下去,胸口火辣辣的一片燒熱,讓人迷醉。
四喜紅了臉,掩唇偷笑一聲轉過身去。
酒香和着女子的幽香,引人沉淪,如此喝了半壺酒,葉楚臉上染了紅暈,搖頭道,“臣妾要醉酒了!”
蕭冽含着酒氣在她眉眼之間輕吻,低啞道,“醉了朕抱你回去,怕什麼?”
女子雙目盈盈,如含了一汪江水,軟軟靠在男人懷中,這一刻,男人那樣溫柔,眸光那樣深情,她幾乎覺得蕭冽已經喜歡上了自己。
閉上眼睛,帶着水汽的和風拂在面孔上,身後是男人溫熱的胸膛,腦袋暈暈的舒服,她從未如此的歡喜過。
蕭冽抱女子在懷,空蕩蕩的心底似乎漸漸被充實,阿九說過,他會再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這人就是葉楚嗎?
船漸漸到了河心,絲竹悠揚,兩側清波蕩漾,遠處茶房酒肆,行人熙攘,一切都那樣祥和。
片刻后,蕭冽出了雅房如廁,四喜見葉楚伏在木欄上,兩頰暈紅,似有些醉意,倒了杯茶給她,“娘娘,回房裏坐吧,外面風大。”
葉楚靠在木欄上,貪戀外面的涼風,懶懶搖頭,“我頭暈,坐在這裏醒醒酒。”
果然是醉了!
四喜道,“娘娘先在這坐着,奴婢讓人熬碗醒酒湯過來!”
“嗯,你去吧!”葉楚隨意的擺了擺手。
門口有侍衛把手,四喜也不擔心有人進來,開門走了出去。
雅房的門剛一關上,一樓甲板上,突然一道身影縱身而起,閃身上了雅房的木廊。
葉楚眨了眨迷濛的眼睛,驚愕的站了起來,看着突然出現的男子,隨即驚喜道,“顧師兄?”
當年在廟裏的時候,顧和也是葉楚師父的俗家弟子,他比葉楚大三歲,葉楚剛去的時候,都是顧和在照顧她,兩人也算是一起長大的。
後來葉楚下山回到家裏,偶爾上山去看望師父,還會遇到顧和,兩人一直很親近。
顧和上前一步,目光激動,“阿楚,果真是你!”
每次看到她,她似都在變化,變成了更動人柔媚的模樣。
“顧師兄怎麼會在這裏?”葉楚問道。
“我一個月前去涿州看你,才知道你父親被調來盛京,這次和幾個好友來盛京辦事,正好來找你!”顧和英俊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
葉楚點頭,“師兄好不好?師父怎麼樣?”
“好,都好!”顧和灼灼看着她,“就是很想你!”
葉楚抿唇一笑,一雙桃花眸彎成了月牙,“我也很想你們,以後恐怕很久都不能去看望師父了!”
“我帶你回去如何?”顧和脫口道。
葉楚搖頭,“我暫時不能離開盛京。”
“阿楚!”顧和再次靠前一步,本是英挺的江湖漢子,此時卻有些羞赧,“和我走吧!”
葉楚覺得今日的顧和有些不對,愣怔問道,“和你去哪兒?”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顧和笑道,“這幾個月從涿州,到盛京,我一直都在想你。以前我們都很小,有些話我不能說,現在我終於可以告訴你,阿楚,我喜歡你!”
葉楚震驚的看着顧和,惶惶搖頭,“不,師兄,我一直都把你當做兄長。而且、”
她聲音一頓,坦然道,“我已經嫁人了!”
“你說什麼?”顧和震驚的看着葉楚,皺眉道,“你們不是剛剛搬到盛京,你怎麼可能那麼快嫁人?”
葉楚道,“此事說來話長,但我的確已經成親了!”
“阿楚!”顧和一把握住葉楚的手腕,目中閃過沉色,“我一直在等着你,為什麼你突然便成親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迫的是不是?你說過,你一直嚮往肆意的江湖生活,嚮往自由,我帶你離開盛京!”
葉楚掙扎後退,“師兄,我不可能和你走,你放開我!”
“不!”顧和激動之下失了理智,伸臂將葉楚抱在懷裏,“這一次,我本就是來帶你走的!”
“師兄!”葉楚用力推拒,“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
一向如兄長一樣的顧和突然這樣,葉楚又驚又怒,可是她
力氣怎麼比的過行走江湖的顧和,越掙扎反而越被抱的緊。
“師兄,你再不放開,我便要喊人了!”葉楚心急喊道。
“我偏不放開,阿楚,我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一直都那麼喜歡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顧和用力的抱着葉楚,認定了葉楚是被迫嫁人。
他話音剛落,就聽雅房內傳來冷沉的一聲,“你們在做什麼?”
葉楚渾身一僵,胸口墜墜沉下去,趁顧和驚愣之時,用力的將他推開。
顧和冷冷看着蕭冽,“你是何人?”
蕭冽寒眸在兩人身上一掃,眸底蘊着強烈的怒氣,冷聲喝道,“把這個男人抓起來!”
福公公跟着尖聲吩咐道,“哪來的輕浮浪子,敢冒犯娘娘,把他拿下!”
娘娘?
顧和看着葉楚愣住!
門外兩個侍衛頓時向著顧和撲去。
葉楚愣了一瞬,用力一推顧和,“快走!”
若是被蕭冽抓到顧和必死無疑,雖然他今日做的過分,但是罪不至死。
蕭冽看着葉楚維護那男子,臉色鐵青,陰沉似水。
顧和一把抓住葉楚手,“跟我一起走!”
“別啰嗦了,趕緊走!”葉楚錯后一步擋住衝上來的侍衛,一把將顧和推向木欄外。
顧和皺了皺眉,腳點木廊,飛身而起,幾個起落消失在河面上。
侍衛剛要追上去,就聽蕭冽冷沉道,“不必追了,把德妃帶回去!”
“是!”
福公公看着葉楚眉頭微微一皺,直覺要出事了。
四喜推門進來,手裏還端着醒酒湯,看到眾人一副凝重的模樣,慌聲問道,“娘娘,出了什麼事?”
葉楚臉色青白,緩緩搖頭。
蕭冽冷漠的瞥了葉楚一眼,大步往外走。
侍衛強令船隻靠岸,上了岸后,將馬車趕過來,帶着蕭冽和葉楚快速的想皇宮駛去。
回到宮中,進了御書房,葉楚直直跪下去。
御書房中只有蕭冽,福公公和四喜都被留在了門外。
蕭冽負手而立,清俊的面孔上覆著一層陰冷之氣,“他是誰?”
葉楚如實道,“臣妾在山上時的同門師兄。”
“為何來找你?”
“許久未見,他是來看望臣妾的。”
蕭冽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來,淡漠的讓人不寒而慄,“平常師兄妹都是像你們那般親熱的嗎?”
葉楚咬唇不語。
蕭冽見她不解釋,臉色更冷,“你之前想離開皇宮,想離開朕,就是因為他?”
葉楚立刻搖頭,“不是,他只是臣妾的兄長,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還敢騙朕!”蕭冽怒喝一聲,抬手將桌案上的摺子砸在葉楚身上。
葉楚不閃不避,額頭被砸了一塊青紫,依舊腰背挺直的跪在那,“臣妾說的都是實話,不敢有半分隱瞞!”
“當朕眼瞎了嗎?”蕭冽雙手撐着桌案,咬牙低吼,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讓男人怒不可遏。
“皇上不相信臣妾,臣妾無話可說!”葉楚眼中沁着淚,哽聲說道。
蕭冽閉了閉眼睛,轉過頭去不看女子哀婉的模樣,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盡量保持平靜,良久,淡聲道,“好,朕給你個機會,告訴朕,他是誰,住在哪裏?今日的事朕相信是他冒犯了你,朕殺了他,對你,既往不咎!”
葉楚含淚仰頭看着蕭冽,“皇上,他和臣妾真的沒有任何關係,今日只是碰巧遇到。也許他對臣妾有非分之想,可是臣妾已經明確的拒絕,臣妾向您保證,以後再不見他,求皇上饒他一條性命。”
蕭冽見葉楚仍舊維護那男子,胸口怒氣更盛,緩沉道,“朕說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葉楚閉上眼睛,搖頭,“皇上恕罪,臣妾不能說!”
就算看在自小的同門情誼上,她也不能為了自己,讓顧和送命。
“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他是誰?”
葉楚垂下頭去,依舊搖頭。
“為了一個男人,你敢忤逆朕,很好!”蕭冽眸中沁着怒火和殺意,喝道,“來人!”
福公公忙進來候旨,“皇上,奴才在!”
“傳旨下去,德妃忤逆犯上,頑固不化,即日起,打入冷宮,無召不得入見!”
葉楚倏然睜眼看向蕭冽,眸中忍了半晌的淚水滾滾落下。
“皇上!”福公公跪下去,“皇上請三思啊!”
“傳旨!”蕭冽怒喝一聲。
福公公不敢再多說,只得聽旨,“是,奴才遵命!”
葉楚伏身扣頭,“謝皇上不殺之恩!”
……
德妃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內院。
蕭太后心急不已,忙讓容太後去打聽發生了何事。
容太后急急忙忙去了御書房。
天色將暗,蕭冽坐在窗下,身上覆著一層陰影,不待容太后問,先淡聲道,
“母妃什麼都不要問了,兒臣自有決斷。”
容太后要出口的話被堵了回去,皺了皺眉,對福公公使了個眼色,轉身往外走。
出了殿門,容太后立刻回身道,“說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福公公將今日皇上帶着德妃出遊,後來在船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哀家不相信德妃會是那樣的女子!”容太后沉聲道。
“奴才也覺得這裏面有誤會,只是皇上此時還在氣頭上,誰也勸不得。好在皇上雖然將德妃娘娘打入冷宮,但並未限制娘娘的自由,也未削了娘娘的封號,一切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福公公躬身道。
容太後點了點頭,“德妃雖在冷宮,但是一切供應照舊,不得有半分怠慢!”
“是,奴才馬上吩咐下去!”
“哀家先去看看德妃!”
容太后道了一聲,快步往冷宮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