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吵架

咖啡廳里燈光稍暗，室內採用復古風格佈置，牆壁貼着仿木紋的壁紙，高雅幽靜。

兩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人面前擺着杯咖啡，熱氣裊裊，味道香濃。方玫很少喝這個，端起來嘬了口，味道似乎不太苦。

蘇沐把膠袋推到她那邊，“你媽媽很想你，我一回家就來我家打聽。”他笑着道，“阿姨以為我還在上學呢。”

方玫手捧着杯子，目光卻落在那兩袋子東西上。

打電話的時候她能聽出母親的擔憂和關切，不過她真的太忙了，明天就要前去律所，進行長達一周的學習。

這項活動只能趁着國慶節期間，平時那邊很忙，沒空招呼他們。

方玫抿抿唇，“麻煩了，大老遠讓你送過來。”她客氣道，“這杯咖啡我請你吧，算是感謝你幫忙帶東西。”

“這麼見外？”蘇沐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雖然我們好幾年沒見面，街坊鄰居的關係可改變不了。再說，阿姨臨走前還給了我一瓶辣醬表示感謝。”

猝不及防的動作，方玫愣了下。

她抬手摸了摸頭髮，那處被他碰過，有股奇怪的感覺。

蘇沐神情自然，拿起鐵勺攪拌咖啡，“你現在上大三對吧？”

“嗯。”

“學的什麼專業？”

“法律。”

兩人就這個專業的發展前景聊了一會兒，蘇沐抬腕看了眼時間。方玫看見他的動作，“你先忙吧，我也要回學校了。”

蘇沐淡淡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面有我的電話號碼，有事可以找我。”

方玫接過，說了聲“好”。

最後還是蘇沐買單，方玫沒有跟他爭搶。

從咖啡廳出來，他仍幫她拎着膠袋，快到校門口，他才將袋子還給她，“我先走了，以後再聯繫。”

“好。”方玫撩起被風吹亂的髮絲，再次道謝，“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

蘇沐一步步遠離，方玫站在原地，目送他坐上路邊一輛黑色轎車，車子絕塵而去，匯入了擁擠的車流。

方玫久久站在原地。

再次見面，勾起了她當年的回憶，恍惚覺得，他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個鄰家哥哥，那些年的少女心事倒顯得有些幼稚了。

她或許並未真正喜歡過他。

生命中出現的陽光少年，就像小時候在糖果屋外看見的彩色糖果，一度非常想得到，當你真正靠近，才發現它跟普通的糖果一樣，除了色彩鮮艷一點，沒什麼區別。

蘇沐就是那顆糖果，她曾看見過，渴望過，卻在追尋的過程中，嘗到了別的甜味，是她喜歡的。

“他都走了，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沈浩崢從側邊走出來，目光沉靜如深潭裏的水，緊緊盯着她。

他讓組裏其他成員先走了，自己站在路邊的大樹下，望着咖啡廳里的兩人言笑晏晏，他的手摸她的頭髮，而她有一瞬間的呆愣，自己也摸了摸那裏，似在留戀回味。

方玫詫異地看着他，“你怎麼在這裏，不是去參加科創大賽了嗎？”

沈浩崢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剛剛那個男生是誰？”

他已經知道了他是誰，卻固執的想從她口裏得知，想知道她怎麼定位那個男生。暗戀的男生成為精英人士，回來找她，她當初曾把他當作了替代品，現在正品就擺在她面前，她難道不會心動嗎！

沈浩崢覺得自己一遇上蘇沐的事就變得不可理喻。

如果是別的追求者，他根本不放在眼裏，他有的是辦法讓對方知難而退。

比如當初那個在樓下表白的男生，就算她不出面，他也會想方設法斬斷他對方玫的追求。

可，蘇沐不一樣。

跟他比，他沒把握。

他一直以為，方玫是喜歡自己的，不然她不會任由他一次次的任性胡來。他再沒提過讓她做女朋友之類的話，是因為在他心裏，她已經是他女朋友了。

現在看來，大概是他一廂情願。

方玫抱緊懷裏的兩個袋子，抿唇說，“鄰居家的孩子，我媽拜託他給我送東西。”

沈浩崢看着她懷裏的東西。

他沒懷疑蘇沐來找她的目的，他只在乎她心裏怎麼想的。

“只是鄰居家哥哥？”他語氣怪異地追問。

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惹她生氣，他的語氣乃至神情都十分彆扭。

方玫終於聽出異樣，皺着眉，“你想說什麼？”

她抱着東西往校園裏走，一副懶得跟他交流的姿態。她都說了是鄰居家的一個哥哥，他還不停地追問，到底想說明什麼。

看出她有生氣的跡象，沈浩崢並未停止，他大步流星跟上。

“我都看到了。”他控訴道，“我看到你們在咖啡廳里交流愉快，他還……”

方玫猛然回頭，目光直視他，沈浩崢餘下的話便噎了回去。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扭頭就走。

沈浩崢再次跟上，跟自己較勁，也是跟她較勁，“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就是蘇沐，是你曾經暗戀的男生！”

方玫如遭雷擊，頓在原地。

沈浩崢繞到她面前，與她面對面而立，“為什麼不說這個？”

方玫睜大眼看着他，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怎麼會知道……

是了，當初她妹妹跟他說過。

沒想到，他到現在還記得這個名字。

方玫：“這很重要嗎？”

曾經暗戀的男生，到如今，不過是意外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而已，能代表什麼？

他不會到現在還以為她喜歡着別人吧？

那真是太荒謬了！

如果沈浩崢真的這麼想，她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再跟他堅持下去。

思及此，方玫的神色冰冷，“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我回宿舍了。”她低低地說，“你好好冷靜。”

去不成圖書館了，她現在氣得要死，沒心思學習。

沈浩崢一把捏着她胳膊，“你不許走！”

手臂一麻，懷裏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伴隨着罐子破碎的聲音。方玫蹲下來查看，袋子裏裝了她愛吃的東西，還有兩瓶辣椒醬。

上次回家時帶了一瓶到學校，謝瑩她們都很喜歡用來拌飯或者拌麵條。她在電話里跟媽媽提過一起，她這回準備了兩瓶。

可惜，已經碎了一瓶。

沈浩崢不料心急之下的舉動會造成這樣的局面，他慌手慌腳蹲下，想要幫忙。她揮開他的手，將碎了的那一瓶扔到邊上的垃圾箱，抱着剩下的東西離開。

回到宿舍，其餘幾人剛起床，她們昨晚熬夜寫論文，今早都沒能起來。

陳芝雪穿着睡衣，在客廳里用小鍋子煮泡麵。謝瑩在屋內吆喝，“多煮一點，我也想吃。”

廖星辰舉手，“還有我。”

又撕開了一包方便麵丟進鍋子裏，陳芝雪看着在客廳里晃來晃去的方玫，“你不是去圖書館學習嗎？怎麼回來了？”

方玫沒精打采地把東西放桌上，趴在上面一動不動。

他們這算是吵架了吧？

陳芝雪蓋上鍋蓋，趿着拖鞋到她身邊。

方玫不想她追問她什麼，指了指袋子，“裏面有你們愛吃的辣醬，自己拿吧，正好配你煮的方便麵。”

“啊，真的嗎？太好了，想念阿姨做的辣醬已久！”陳芝雪立刻轉移注意力，不客氣地在袋子裏翻找。

聞到香味的謝瑩和廖星辰都跑出來了。

謝瑩一手舉筷一手拿勺，蹭飯的標準姿勢，“玫玫，強烈建議阿姨開店做辣醬，咱們跟老乾媽一較高下！”

跟性格跳脫的舍友住在一起就這點好，心情再糟糕，被她們三言兩語給攪沒了。

三人分吃兩包方便麵，配上香辣的醬，滿足地只剩下嘆息。

方玫翻了翻袋子裏的東西，將它們一一拿出來在桌上擺好，她居然還在裏面發現了一罐泡菜。

她拿起來問她們，“我媽媽腌的泡菜也超級好吃，你們要嘗嘗嗎？”

話音剛落，三人的筷子已經伸了過來。

嘗過一口，陳芝雪咂咂嘴，“未來的一個月就靠玫玫你的泡菜過活了，學校的食堂都快吃膩了。”

手機鈴聲響起來，方玫放下泡菜罐子，讓她們別客氣，想吃自己夾。

她走過去拿起手機。

看見來電顯示后，方玫摁了拒絕接通。

她現在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一個字都不想聽。

什麼意思？他一上來就像審問犯人一樣追問個不停，她如實相告，他卻一副不相信她話的樣子。

既然他不相信蘇沐對她而言就是個鄰家哥哥，現在為什麼又打電話過來。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她再次掛斷。

隔了沒兩秒鐘，電話再次打來。

三人同時望向方玫，“玫玫，誰打來的電話，你怎麼不接？”

方玫拒接，“神經病打來的。”

三人：“……”

——

第二天一大早，方玫穿戴整齊，拿上提前準備好的資料，在教學樓前跟其他同學集合。一共有二十名學生參與去律所參觀學習的項目。

等老師到來，一行人離開學校，出發前往帝京第一大律師事務所。

車內，老師簡單跟大家講了一些注意事項。

方玫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她連忙捂住，手忙腳亂之下，直接摁了關機。

老師停下講話，側眸看着她，方玫露出歉然的眼神。

她入學以來一直保持着系裏第一名的好成績，老師們都對她刮目相看，格外優待。這次的項目也是第一個想到她，因而並沒有多說什麼。

隨口提了句，進入律所后，手機最好關機，要麼靜音。

方玫舒了口氣。

另一邊，沈浩崢一遍遍打她電話，均提示已關機。

無奈之下，他去了女生宿舍樓，準備找他解釋清楚。這件事是他做錯了，不該不相信她。她生氣的原因恐怕也是這個。

同樣的錯誤犯兩次，第一次直接導致兩人分手，這一次……

他懊惱地拍了拍額頭，唾棄自己。

一抬眸，迎面走過來的正是方玫寢室里的女生。今天天氣好，她們熬了幾個夜晚，終於準備好論文，難得放鬆下來，打算去逛街。

她們看到沈浩崢都愣住了，“你怎麼在這裏？”

“玫玫呢，她怎麼沒跟你們在一起？”

“她？她跟院裏的老師去律所了。”她們幾個學習成績中等，而這次的項目只有優秀學生有資格參與，名額只有二十個。

沈浩崢想起來了，方玫上周跟自己提過這件事。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陳芝雪想了想，“那個律所挺遠的，他們應該會在那邊的酒店住下來，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

沈浩崢轉身就走了。

兜里的手機突兀響起，他心頭一緊，以為方玫打過來的，拿出來才看到是顧威。

他們今天還要去科創大賽現場，他是打電話過來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