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賈母心思誰知曉

自迎春歸寧之後，賈母心情就很抑鬱，雖然大家都瞞着她，可是生活了在這樣一個大家族，從做重孫媳婦開始的賈母，怎能看不出來迎春笑容中的勉強，雖然強顏歡笑，賈母又怎能看不出來迎春的悲苦。可是既然大家都不告訴自己，那麼自己就裝糊塗吧，有道是不瞎不聾做不得阿家翁。不過每每想着那個溫柔賢淑的孫女，就不由得偷偷的落淚。

可是迎春已經嫁出去了，又是她老子允的婚，自己也做不得主，迎丫頭也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了，女人呀，不就是這樣嗎，一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對於迎春的心疼，賈母雖然有，卻是差的。想得最多的，是還在自己身邊的孫女和外孫女。

探春和惜春的終身倒是不用自己發愁，畢竟的探春雖然是個庶出的姑娘，性情卻是剛硬的，也有些見識在裏面。並且王夫人再不待見探春，可是見識卻比邢夫人來的遠，也顧及名聲。自己的二兒子也是個迂腐的，倒是做不出來為了自己的切實利益賣女兒的事情來。探春的身份在那裏，又有娘娘在宮裏，雖然是個庶出女兒，總是娘娘同父異母的妹妹，有那一等攀親的人，倒是不計較別的了。

惜春的性子歷來就是冷的，清高自賞，再看不上別人的，看不慣很多的事情，在別人的眼裏也是個無情無意的，以後若是找婆家，想也難了些，尤其是找和她對脾氣的，就更難了。不過也不着急，一個是惜春現在還小，三五年內也可以等的，而且又是嫡出的姑娘，賈珍又是族長，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妹子受委屈。現在想來想去，最讓自己擔心的，就是自己心尖子的黛玉了。

想起黛玉，賈母深深嘆了口氣，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子剛強，隨着她的長大越發的顯露出來，很有點當年敏兒的樣子了。如果自己的女兒女婿還在，這樣一個女孩，一定是呼風喚雨，備受寵愛的。在家裏一呼百應，有滿肚子才華，若是在自己的父母身邊，早就該學些管家的本領了，如果有一個人肯好好地教給她，以後絕對不會吃虧的。

可是可憐這個孩子了，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自己給接到身邊來，本以為能夠好好的照顧她，又有寶玉等人陪着她玩，可以讓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如果遂了自己的心，讓兩個玉兒好好的相處，然後一娶一嫁，外孫女兒有了好的歸宿，以後又能永遠的呆在自己的身邊。寶玉又是個好的，雖然不上進，只能吃祖宗飯，對姐妹們都是好的，也不擔心他對黛玉有什麼傷害，若是加到別人家，唉，那樣的性子，自己是真的不放心。如果給了寶玉，自己也就放心了。本以為這件事情是一定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完成的。可是，自己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自己的二兒媳婦對黛玉的態度。

原來本以為她不過就是一個性格綿軟的，每天裏不言不語的木頭似地一個人，也是可以任自己拿捏的，可是自從元春成了賢德妃，這個兒媳婦就變了樣子，慢慢的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更讓自己意料不到的，是寶玉的娘對黛玉的不滿意，開始的時候對黛玉還是好的，最起碼能有些疼愛，可是漸漸的變了味道。竟指着丫頭罵玉兒。看來自己真的老了。

這樣的王夫人，玉兒怎能夠嫁得進來。自己在的時候能護着她，自己若是走了，玉兒豈不是要受苦了。其實都不用說自己走了后，就是現在，外孫女真的成了她的兒媳婦，規矩上的事情，又豈是自己能夠左右的。別的不說，看鳳丫頭就是了。現在不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嗎？如果自己還是以前一樣的念頭，到時候玉兒的苦頭一定很多的。如果自己真的還要那樣決定，真的就是老背晦了。

想到這裏，不由得嘆息出聲。正在一邊給賈母捶腿的鴛鴦，抬起頭來，看着賈母。賈母低聲道：“鴛鴦，你說將林姑娘給了寶玉可好？”鴛鴦一愣，倒是沒敢說話。作為一個大丫鬟，鴛鴦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主子面前有的事情聽得，有的事情就不能留在自己的記憶中。有的時候自己可以說幾句話，有的時候，卻要閉緊了嘴巴的。

尤其聽到這樣的大事情，鴛鴦自是不會接言。鴛鴦的表現自然在賈母的意料之中。不過現在的賈母好像是特別希望有一個說話的對象。仍然閉着眼睛，卻是加重了語氣，道：“鴛鴦，你說將林姑娘給了寶玉好不好？”

鴛鴦一愣，也體會出了賈母的意思，看着白髮蒼蒼的賈母，鴛鴦真的有些可憐起她來。現在的賈母，哪裏還是十年前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封君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孤寂的老太太罷了。看到賈母問自己，又看了看屋子裏面也沒有別的小丫頭在，左不過就自己一個人，說的話倒也傳不到別人的耳朵里。

想到這裏，鴛鴦只得小聲道：“老太太的心思奴才不知道，不過老太太是最聰明的，也是最疼林姑娘和寶二爺的。可是這樣的事情，還是要太太願意的，寶二爺一定是願意的，可是太太……我們府上又是有規矩的地方，林姑娘身體弱，立起規矩來，豈不是……這都是奴才的糊塗想法，老太太莫惱。有老太太在這裏疼着林姑娘，想也是沒有關係的。”

聽了鴛鴦的話，賈母又是一聲嘆息，道：“鴛鴦，你也出去吧，去看看林姑娘在做什麼？”鴛鴦笑道：“老太太，我剛剛從瀟湘館回來的，不是老太太讓我給林姑娘送些玩的東西嗎？林姑娘正在那裏和寶姑娘說話呢，現在恐怕是歇中覺吧。倒也沒有什麼事情的。如果老太太確實擔心，奴才就再去看看。”

賈母擺了擺手，道：“罷了，不要去了，現在我也是老糊塗了，眼皮子前的事情竟然這一會工夫就忘了。”鴛鴦也不好說什麼。賈母想了一會，又說道：“也不知道鳳丫頭現在做什麼，鳳丫頭也是個難過的，唉。”鴛鴦低聲道：“老太太還是好好歇歇吧，就不要想那些事情了，二奶奶是個精明的，又是二太太的侄女兒，也沒有什麼的。”

賈母搖搖頭，道：“鴛鴦，沒有事情的時候，好好的勸勸鳳丫頭，也不要總在這裏奉承二太太，多去她婆婆那裏走動走動，眼見着寶玉十七歲了，就要娶親了，到時候，唉，哪裏還能要她當這個家，她還是要回大太太那裏的，如果現在不好好的和婆婆相處，以後可是要難過的。唉，也是我誤了她，不該讓她過來的，不然她也就不會和婆婆那樣的僵了。也是鳳丫頭太過要強了。這樣吧，鴛鴦，再過幾日就是大太太的生日了。雖然我們家的規矩，媳婦子是不能過生日的，可是賀禮總是要有的。你就到我的庫房裏頭去，將那個白玉觀音拿出來，再拿出五千兩的銀票，送給鳳丫頭，告訴她，這算是她送給大太太的生日賀禮。你再對她說，就說我說的，從現在開始，好好地對她婆婆，免得以後沒着落，吃苦在後頭呢。我們家的規矩她也知道。她又是一個聰明的。”

鴛鴦答應着，站起身來，自是去拿東西。看着鴛鴦的背影，賈母搖搖頭。自己總是喜歡這些女孩子的，可是，唉，這些女孩子的命呀，怎麼就都那樣的命苦，這鴛鴦，自己也是不能長留着了，早些給她找個婆家才是，不然自己那個大兒子，唉，自己的百年之後，也就護不住鴛鴦這個丫頭了。

賈母想着想着，漸漸的閉了眼睛，也就睡下了。恍惚間，來到了一個所在。只覺得周圍白霧茫茫，也看不清什麼。只見不遠處有一個身影，看起來竟是黛玉的模樣。賈母很是擔心，這玉兒怎麼了，紫鵑雪雁都哪去了，就這樣的自己走着，若是磕着碰着嚇着了，可怎麼了得？要喊卻是喊不出來。只得自己快些走了過去，等來到那個女子的近前，一看卻不是黛玉，看那面容，賈母失聲道：“敏兒，怎麼是你？敏兒。”

那賈敏也不說話，只是看着賈母，賈母要上前拉住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卻是一動也動不了了。正在着急的時候，只見賈敏身邊又多出了兩個人，仔細一看，竟是元春和迎春，賈母大驚，正要喊她們，只見她們三個轉身都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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