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帝似不經意的看了皇后一眼，突然道：「時隔多年，皇后還是忘不了那件事，所以到如今仍是對霓裳諸多不滿與不喜？」

皇后一驚，忙跪了下來，「臣妾不敢，那件事臣妾早已忘了，臣妾對霓裳雖不如對雪凝那般視若己出，但臣妾好歹也是她的嫡母，豈會不喜她？臣妾只是想着，霓裳不肯將那許姑娘借給寧妹妹，說不定也不會……」

皇帝臉上的笑早已淡去，伸手拉了皇後起身，「不過一個宮妃，焉能與母后相提並論？霓裳向來孝順，最愛纏她皇祖母，又怎麽會不肯將那小姑娘讓出來？皇后想得太多了！」

這聽似不輕不重的語氣，卻生生嚇出皇后一身冷汗來，她低頭恭敬地站在皇帝面前，如做錯事的宮人般戰戰兢兢，「是臣妾想多了……臣妾也只是太過憂心母後身體的緣故。」

「行了。」皇帝放開她的手，轉身就往外走，「今晚朕歇在毓秀宮，皇后早些安歇吧。」

「陛下！」皇后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只看見皇帝頭也不回的領人離開了頤華宮。

她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死死咬緊牙關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夫妻這麽多年，他還是這般說翻臉就翻臉，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從來都是她笑話別的妃嬪，明日淪為笑柄的，怕就是她這一國之母了吧！

「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您怎就那般護着她？」她緊緊攥起的手指已深深掐進了細嫩的掌心裏，「你什麽時候這般護過我的孩兒？」

【第四十章太后的老毛病】

宮裏這些暗潮明珠一無所知，只是今日一早從太后的宮裏來了個慈眉善目的老嬤嬤，她滿面愁容的與霓裳公主單獨說了一會話就離開了。

明珠正要督促霓裳公主開始每日例行的運動，卻見霓裳公主眼神複雜的看着她，令她下意識警戒了起來，「公主？」

「今日不能訓練了。」霓裳公主淡淡開口，「皇祖母身體不適，想讓你去壽康宮給她瞧瞧。」自己說會護住她，但原來她根本護不住。其實方才劉嬤嬤過來，並沒有直說要明珠去壽康宮，可她那通暗示又有誰聽不出來？之所以沒有明着來要人，大概是她那父皇或皇祖母想看她舍不捨得吧？她若裝聽不懂，只怕立時就會被厭棄，皇家親情，原本就是這樣薄弱。

明珠愣了愣，「太後娘娘？」

「皇祖母一直都有頭暈的癥狀，太醫院亦是開了不少方子，不過都是當時緩解了，不多久又反覆，已經好幾年。你過去看看，若不行便直言不行，不必硬逞強搭上自己的性命。」霓裳公主提醒道：「皇祖母這些年吃齋念佛，但骨子裏仍然是一個殺伐決斷的人，你若惹怒她，便是本公主也保不住你。可記住了？」

明珠認真而感激的對霓裳公主福了福身，「多謝公主提點。」

在霓裳公主給她說這件事時，明珠就敏感的意識到她的機會來了。顯然現在皇后將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欲要除之而後快。先是寧妃，接着是太后，皇后這是篤定自己治不好太后，才將這樣的機會送到了面前來。可若是她治好了太后，得了太后的青眼跟庇護，便是皇后也不能拿她如何了吧？

只是任何事情總是想像時很美好，真正經歷總是有諸多曲折與挫折。她深知其中艱險，自己在宮裏無依無靠，既然霓裳公主願意護她幾分，這情分輕易不能浪費了。

霓裳公主與明珠說起太后的癥狀時，明珠問得很仔細，了解到太后不僅有頭暈之症，還常常頭痛、胸悶、心悸、乏力等，她更注意到霓裳公主說，有一次太后發病是在早晨她去請安時，甚至還有發生過嘔吐的情況。也因此明珠心裏對太后的病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當明珠與霓裳公主到了壽康宮，卻看到滿殿的宮人驚慌奔走着要去找太醫，霓裳公主一把抓住了都快要哭出來的劉嬤嬤，「嬤嬤，皇祖母怎麽了？」

「公主，太后她老人家又發作了，可這回比哪一回都更兇險，您快隨老奴進去看看吧！」劉嬤嬤亦是六神無主，拉着霓裳公主就進了內殿。

幸而霓裳公主還記得明珠，一把將她拉在了身邊。

明珠猜想，連劉嬤嬤這樣在宮裏待了一輩子、快成精的老人都如此慌亂，只怕太后此時的情形非常不好，她也顧不得逾矩，從霓裳公主身邊一下子沖了出去。

剛進到內殿，就見太后雙眼緊閉，身體僵硬，扭成一個怪異的弧度躺在地上無聲抽搐，顯然已是神志不清。

兩個宮女跪在她身邊，急得直掉眼淚，卻沒人敢去碰觸，只不停的磕頭喚道：「太后、太后您醒醒啊！」

明珠深吸一口氣，知道此時再耽擱不得，三兩步衝過去，左右一看，拔下一名宮女頭上的鎏金釵子，一手抓起太后僵硬青白的手，快速將金釵扎向太后的手指尖。她動作很快，一紮一擠，鮮血一下子冒了出來，接着就將太后十根手指頭都刺了個遍。

此舉將跟進來的劉嬤嬤和旁邊的兩個宮女嚇得肝膽俱裂，劉嬤嬤大吼道：「你在干什麽？你竟敢這般無禮的傷害太后的鳳體，簡直十惡不赦……」

她話音方落，就聽到地上傳來太后虛弱的一聲呻吟。

劉嬤嬤僵住，霓裳公主看看太后，又看看正擦着額頭的汗珠舒了口氣的明珠，忙回過神來問道：「怎麽樣？可是皇祖母沒大礙了？」

「公主還是趕緊宣太醫來瞧瞧吧，太后她老人家恐有中風之兆。」明珠神色半點不見輕鬆，甚是沉重的對霓裳公主說道。

霓裳公主臉色一變，「太醫怎麽還沒來，快去催！將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給本公主宣來，快去！」

不一會兒，太醫院上至院正下至醫員，一眾人全都浩浩蕩蕩的趕了過來。

太后已經被人扶着躺回了床上，雖已經清醒過來，但身體虛弱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在聽說是明珠救回了她的性命後，睜開眼打量了她兩眼。

有太醫接手，明珠自不會湊上前去。自己短短時間內助霓裳公主減輕了體重的事早已傳遍宮裏上下，此舉狠狠打了太醫院眾人一記響亮的耳光，自然也就知道太醫院沒人會待見她，她當然不會湊過去惹人厭。

一個白鬍子老太醫臉色嚴肅、半閉着眼睛為太后診脈，半晌診完了脈，才讓底下的太醫再重新診一遍。他則詢問劉嬤嬤道：「請問嬤嬤，太后今早發病是何情形？」

「娘娘這幾日一直有些頭暈頭痛、胸悶乏力，不過尚且能忍耐，便沒有驚動太醫院。只是今早起來時卻忽然頭痛的厲害，接着便開始嘔吐。上回娘娘也嘔吐過，不過很快就鬆緩了，我們都以為這回也一樣，誰想到娘娘吐着吐着忽然就倒地不起，接着神志不清開始掙扎抽搐，直到霓裳公主帶了許姑娘來。許姑娘用金釵刺了娘娘的手指頭，娘娘這才清醒了過來。許姑娘道娘娘恐有中風之兆，不知是不是真的？」劉嬤嬤憂心如焚，太后一輩子要強好面兒，哪裏能忍受得了自己中風癱瘓在床這樣的事情。

那老太醫目光凌厲的朝明珠看了過去，「黃毛丫頭膽敢大言不慚！你不知太後娘娘所患何疾，就敢隨意動手傷害太后貴體，可是不想要命了？」

明珠平靜的看着他，並沒有因為他的凌厲而露出戰戰兢兢的神色來，「人命關天。這位大人不會不知道十宣穴乃是昏厥救命之穴吧？若剛才是大人在此處，不知大人是救太后性命要緊，還是擔心傷害了太后的貴體會丟了性命要緊？」

老太醫被明珠堵的一噎，眼睛瞪得都快要突出來了，「自然是太后性命要緊。可也不能容你這般褻瀆太后的貴體！」

「於院正，本公主就在這裏，要治罪還是要獎賞，是不是該本公主說了算？於院正這時候不是該緊着皇祖母的身體嗎，怎麽還有別的心思來治別人的罪？」霓裳公主冷眼睨着於院正問道。

於院正似這時才發現霓裳公主也在，臉皮一緊，忙上前要行禮，「老臣一時心急，在公主面前無狀了，請公主恕罪。」

畢竟是太醫院的院正，誰都有生病不舒服的時候，霓裳公主身分再尊貴，也知道不能將人得罪狠了，省得這老頭對她與母妃生了怨懟之心就不妙了，便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明珠說皇祖母恐有中風之兆，你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