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寧妃聞言一僵,「印兒,你說本宮該怎麽做?」
印兒心下一喜,忙道:「依奴婢說,您不妨大大方方的前去福熙殿尋許姑娘,反正皇後娘娘曾有懿旨,要讓那許姑娘幫您調理身子,便是皇後娘娘知道了,此事也怪不着您。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擔心皇後娘娘會生氣,而是您的肚子。若您一舉得男,可是天大的幸事!至於霓裳公主,了不起便是被她刁難一通,只要能得到許姑娘的幫助,便是被她刁難又有什麽所謂?」
寧妃被印兒這般一說,原本還搖擺不定,此時也一咬牙定下心來,「你說的沒錯,只要本宮這肚子能有消息,要本宮受何種苦本宮都絕無怨言。印兒,這就去備下禮物,咱們明日給皇后請了安便去福熙殿!」
頤華宮中,皇后笑吟吟的接了皇帝的駕。
「陛下在寧妹妹宮中可用過膳了?若還沒有,小廚房裏給您留了飯菜,可要傳來?」皇后殷勤的服侍皇帝更衣。
皇帝偏瘦,但身板結實。他容貌非常英俊,但渾身氣勢像刀片一樣鋒利,一如他那深不見底、高深莫測的雙眼,目光犀利得常常令人不敢直視。
雪凝公主雖是眼下最得聖寵的公主,可在皇帝跟前,她也老實得跟兔子似的,不敢抬眼看威嚴的皇帝,「父皇,母后給您留了您最愛吃的酒釀丸子……」
「不必了,朕吃得很飽。」皇帝瞧着雪凝公主因他的拒絕而低着頭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忍不住皺眉搖了搖頭,「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朕也乏了。」
皇帝有些感慨,所有公主裏頭也只有霓裳不怕他,自小就愛揪着他的鬍鬚鬧着他陪她玩耍,只是近兩年霓裳突然痴肥起來,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常常打殺宮人亂髮脾氣,氣得他都不想看見她。聽聞近日她不但致力於拚命減肥,且脾氣也好了許多,至少這段時日,未再聽說她宮裏有宮人被打殺。想到這,皇帝神色稍緩,看來該找個時間去福熙殿看看霓裳了。
皇后一見皇帝對雪凝公主搖頭,忙笑道:「這孩子聽說您今日要來,非要陪臣妾等您過來,說是前些日子見了本樂譜殘本,已將那古曲給譜了出來,您平日政務繁重,這孩子就想略盡孝彈曲子讓您解解乏呢。」
雪凝公主聽了,忙鼓起勇氣說道:「是呢父皇,女兒很辛苦才重新譜好了,您便聽一聽吧。」
皇帝神色略微帶出些愉悅來,「雪凝於琴之一道上向來刻苦,今日朕就不聽了,待到中秋之夜,你再彈來讓朕聽聽。好了,回去吧。」
雪凝公主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對她點點頭,她這才失望的朝皇帝行了禮,「那女兒先告退了,父皇母后早些安歇。」
待雪凝公主離開,皇后將皇帝的龍袍細心掛起來,這才笑道:「寧妹妹的身子沒有大礙吧?她身嬌體弱又膽小得很,生了病自然希望陛下能陪在她身邊。陛下何時來臣妾這兒都成,寧妹妹卻該陛下悉心呵護着,那可是您最心愛的嬌花兒。」
她這般似笑似嗔的模樣,倒惹得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他瞧着皇后保養得宜的臉,雖不如年輕時那般嬌美,但眉梢眼角仍依稀有往日風情,「朕一直知道皇后是個賢良大度的,倒不知你也有這樣拈酸吃醋的時候。」
「臣妾哪敢拈酸吃醋。」皇后笑道:「再說了,陛下這後宮三千,臣妾真要吃醋,那也要吃得過來呀。陛下可別當臣妾是口不對心,寧妹妹年輕貌美又溫婉可人,便是臣妾平日裏也總要多疼她幾分呢。」
皇帝見她真心誠意的模樣,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朕的皇后,當得起這個賢字。」頓了頓才又道:「寧妃膽子小,皇后對她照顧些自是好的,只是也別太厚此薄彼,惹得其他人非議抱怨就不好了。」
「是,臣妾都聽陛下的。」說著,順勢依靠在皇帝懷裏。
這對世上最尊貴的夫妻倆難得這般安靜的說會兒話,以至於皇后早已變得冷酷的心腸也因皇帝此時的這點柔情而柔軟了下來。
「陛下,雪凝也不小了,她的駙馬人選,您可有留意過?」
皇帝日理萬機,哪裏有空留心這些事情,感嘆道:「一眨眼,雪凝竟也到了該找駙馬的時候了。怎麽,聽皇后的意思,似是有了好人選?」
皇后深知在皇帝面前不能耍小聰明和打馬虎眼,直言道:「您看您那侍衛統領、宣平王世子如何?」話音一落,就見皇帝皺起眉頭,忙小心問道:「陛下可是覺得此人不妥?」
「唐遇這人倒不是不妥,只是朕瞧着他是個武將的好苗子。」皇帝見皇后惶恐,又開口道:「皇后可知如今朝中武將多老邁,眼下沒有戰事還好,但近幾年邊疆一直有些不平,東夷南蠻一直覬覦我北周山河,倘若哪日戰事一起,朕難不成還能指望那些個連戰馬都跨不上去的老將不成?」
先帝在時,東夷南蠻曾以舉國之力聯手來犯北周,被當時有着戰神之稱的秦老將軍打得毫無反擊之力,東夷南蠻在那次交戰中損失慘重,以至於後面幾十年北周邊境一直平安穩定。只是自那以後,朝廷漸漸重文輕武,朝中老將如秦老將軍這般功臣也被文官排擠參奏,如今朝中武將要麽資質平庸,要麽與文官沆瀣一氣,俱是不堪重用之才。
秦老將軍老了,他的兒子雖也勇猛無匹,卻沒有領軍佈陣的才能,連秦老將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秦老將軍也很是遺憾,誰知他轉頭竟看上唐遇,收了他做徒弟,說是要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
這對皇帝而言自是好事,因而常常召榮養在家的秦老將軍進宮,詢問唐遇的資質與進展,秦老將軍總是十分驕傲的說他這個徒弟資質過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來日上了戰場不會比他這個師父差,故而皇帝對唐遇的期待是很高的。
皇帝沒有明說,但皇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唐遇是不可能尚公主的。「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駙馬人選臣妾會再斟酌的。」
無論如何得先打消雪凝想嫁給唐遇的念頭,皇后深知自己女兒是個固執任性的,要她打消念頭只怕有些難,但再難也不能讓陛下因此事而厭棄了雪凝。她也聽太子提起過唐遇如今為他效命的事,起初還不甚在意,可知道了皇帝對唐遇的期待後,皇后更堅定了要將唐遇牢牢握在太子手中的決心——只有聯姻才是最穩妥與保險的法子,改日嫂子進宮來,可得問問她家中有沒有適婚的姑娘家。
皇帝對皇后的懂事表示很滿意,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雪凝也是朕的女兒,朕難不成還會委屈了她?定會給她挑個樣樣出色的駙馬的。不過雪凝尚未及笄,倒是不着急,霓裳卻是年紀不小了。聽聞她減肥頗見成效,若真能變回從前的模樣,那就太好了。」
說到霓裳公主時,皇帝連眉梢都是飛揚的,比說起雪凝公主時不知道親厚愉悅多少。
皇后對他厚此薄彼的態度很有微詞,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反而附和道:「您說的是,那許姑娘不想年紀小小,卻有這樣的本事,臣妾也為霓裳感到高興。原還想讓那許姑娘幫着寧妹妹調養身體,好早日為陛下誕下小皇子來,不想霓裳那孩子竟不聲不響的求了您的旨意,拒絕為寧妹妹調養,想來今日寧妹妹不舒服也是因着這樁吧。」
她不動聲色的告了霓裳公主一狀,但那聖旨肯定是德貴妃求來的,因此她其實告的是德貴妃的狀。
只是皇帝已經有不少兒子了,多一個不會讓他太欣喜,少一個也不會讓他太遺憾,故而聽了皇后的話只隨口道:「既然那小姑娘真是個有本事的,便讓她先緊着霓裳的身體吧。」
皇后也料到皇帝可能會有的反應,聞言也不失望,「陛下這些日子政務繁忙,原本這事是不該與您說的,尤其母后她老人家特地交代過不能讓您知道這事,可臣妾實在擔心,若哪日母后出了什麽事……」
她話音未落,皇帝便皺起了眉頭,「母后怎麽了?可是身子又不舒爽了?」
到底還是自己的老母親重要!皇后唇邊笑意倏忽而逝,滿面擔憂的道:「前兩日,母后道頭又開始暈了,吃了太醫院院正開的方子,雖說是減輕了些,可總這麽反反覆覆的也不是個辦法啊。也不知那許姑娘有沒有什麽神奇的方子,能徹底解了母后這頭暈之症。」她垂了眼,似無心這麽一說。
皇帝果然記在心上,「既然如此,明日便叫霓裳帶着那小姑娘去壽康宮一趟吧。」
「臣妾也是這麽想的,就不知道霓裳那孩子肯是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