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難
見那小鬍子癱軟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后便再無反應,莊子裏的男女老少瞬間就炸開了鍋,這一次,不僅僅那些壯丁,連帶着人群里的大爺大娘們,也尖叫着向自己家的方向逃去,畢竟這是人命。
別說大傢伙兒這表現,就算是易邪,看着地上躺着的小鬍子,腦門上的血瞬間也涼了下來,無論什麼年代,殺官這種事,走到哪裏都是要吃官司的,輕則自己抵命,重則滿門抄斬,別說他爹現在生死未知死也就死了,連帶着他娘,也會被殺頭問罪,更甚者,株連三族,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易邪哪裏知道,這小鬍子並沒有死,只是缺氧背過氣去了,可這時候的他,哪有時間去確認這些,幾個士兵已經呲牙咧嘴的到了身邊,抬眼看了看生死未知的父親,心裏念叨: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呢?
仗着自己的腿力,百步之內就甩開了追他的那幾個士兵,可他沒有停下來,而是又跑出十幾里路,這才一屁股坐進了草叢。
這禍闖的,他本就是想制住那當官兒的來要挾士兵停手放人,可哪成想這小鬍子這麼不禁折騰,一掐加一腳就被自己弄死,這禍太大了,王法不容啊,家是沒法回了,可自己又該去哪呢?
他自己坐在草叢裏一個人發楞,想了半天,別說,還真讓他想出了個地方,由這易家莊往西一百里地,有個小王莊,自己的姑姑就嫁在小王莊,沒辦法,上姑姑家吧,只能這樣。
他光着腳丫子,一雙鞋早就在剛剛奔命中跑丟了一隻,乾脆,他把另一隻也扔在了草叢裏,就這麼光着腳揀乾淨路向小王莊挪去。
等他走到小王莊,天都黑了,咣咣一砸門,屋裏問:“誰呀”。
“我”,姑姑聞聲估計是聽出了身份,問道:“是易邪嗎?”。
“是我,姑,快開門!”。
大門咕嚕咕嚕的由裏面打開,姑姑就站在面前,看了看易邪:“喲,怎麼了這是,怎麼這麼晚跑這來了”,說著便把易邪讓進了屋。
藉著珠光,姑姑和姑父一看眼前的易邪,就知道出了事兒,易邪本就是個實誠孩子,現如今,臉色都轉了,本來就是個紫臉盤兒,現在都青了,滿頭的大汗,再往下一看,這孩子有多慘就甭提了,光着倆腳丫子,腳背上都已經沾上了血跡,這是光着腳跑了一百里地啊,怎麼了這是?
姑父向姑姑使了個眼色,姑姑則立刻轉身出去把院門插上,又由外間屋灶台上去了倆粗面饅頭遞給了易邪。
十四歲的大小夥子,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見着姑姑和姑父,可真知道害怕了,連筆畫帶說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轉述給了兩人。
姑父一聽,臉色越發的陰沉,直到易邪講完,只聽“啪”的一聲,一個大嘴巴就落在了易邪的臉上,姑母也立刻站起身把屋子裏的蠟燭吹滅。
屋內瞬間便暗了下來,易邪捂着臉,只聽姑父說道:“你這害死爹的畜生,害死你爹也就算了,怎麼還能犯了事跑到我這兒來坑我和你姑?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易邪聞言,呆立在當場,心緒雜亂,可有件事他明白,自幼這家裏的親戚們就數這姑姑最疼他,哪怕是出了門子嫁來小王莊,時不時的也會託人給他捎些好吃的肉鬆點心,姑父也把他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現如今姑父說的這些話,完全在理,自己着實不該把禍事引到這兒來。
想到這裏,藉著窗子透進來的月光,作勢就要往外走,卻被姑母一把拉住。
“易邪,你不是我生的但你是我的肉,別慌,我和你姑父想想辦法,這兒你是呆不了的,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官人就會到這兒來找你,我和你姑父在河邊菜地里有個窩棚,你今晚就睡在那,明天官人來了我也正好打聽打聽,畢竟,你爹的生死你得知道啊孩子,如果人真的不在了,你也得披麻戴孝再往外鄉跑不是嗎?”姑姑摸着眼淚顫聲說道。
易邪一想,姑姑這話在理,即便爹真的死了,自己也得做個孝再走,便當夜由姑父領着睡在了河邊的窩棚里。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還沒大涼,五個官署的衙役便砸開了他姑姑家的門,四處搜人,姑父二人怎麼可能說實話,搪塞了一番又搭上了幾吊錢,才請走了差役,直等到第三天的晚上,才摸着黑拎着幾個粗饅頭來到窩棚探望易邪。
這幾天裏,最初給易邪留下的一點飯食早就被他吃了個乾淨,他本來飯量就大,加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憋不住餓就在菜地里翻些土產出來吃,倒也沒餓着,只是這地主人遭了秧,看來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
姑父一見到易邪,便把事情跟他講了個清楚,他的父親沒有死,但卻受了重傷,一條腿被打瘸了,而那小鬍子官員,也沒死,被那些士兵好一陣折騰才緩過氣來,揚言要平了那易家莊,最後,他父親變賣祖產傾盡所有給了那小鬍子,此事才算作罷,現在,他父母不得不搬到易家莊一處無人居住的荒院子居住,好在其父平時待村民不薄,處處行善,大家願意接濟,這才勉強度日。
直等姑父說完,易邪這個十四歲的小孩子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心裏合計都是自己誤事,在馬車面前現了蹤跡,這才引來這場大禍,讓父親蒙了難。
姑父聽到哭聲,趕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目光警惕的看向窩棚四周,並沒有什麼動靜,這才低聲對易邪說道:“孩子,別哭,姑父和你姑媽都疼你,聽我說,咱們不是那惹事兒的人,但事兒來了咱們也不怕事兒,事到如今,家你是回不去了,你走吧,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到外面闖出番事業來,也許沒幾年,等這天下太平了,你再回來,保不齊這事兒就過去了也說不定。”
說著,他便在身後拽出個包袱,說道:“姑父家不寬裕,這些貼餅子和面饅頭你帶着,路上別餓着,包袱里還有件兒乾淨衣服,是頭年給我家你弟新作的,你穿上,走吧,現在就上路,但無論走到哪兒,都要給姑父來信,別讓你姑媽和你爹惦記着,快走!”
易邪取出衣服,土黃色的褲褂,一條絨繩子就當褲帶,褲子很肥,把褲襠一勉,拿繩子“捆”在腰上,還有一雙黑布鞋,全套都換上,怎麼看怎麼犯着一股子土勁兒!
姑父又拿出個褡褳,搭在他的肩頭,這褡褳能裝東西,易邪摸了摸,褡褳的一個口袋裏還有一弔大錢,等把包袱也背在身上,這才跪地上給姑父磕了三個頭,又朝着易家莊的方向給爹媽磕了三個頭,這才轉身順着河道離開了自己的窩棚。
可是,如今的易邪又該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