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金掌柜露出了一個一看你就是外鄉人的表情,壓低聲音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馮侍郎是內定的相府乘龍快婿,得罪他就是得罪方相。」

褚明錦眯眼,不解地道:「在下雖是初到京城,但也聽說了,馮侍郎不是已娶了褚大小姐了嗎,難道相府千金願意做小?」

「這個……」金掌柜眨眨眼,聲音更低了,「這事另有隱情。」

褚明錦兩眼發光,崇拜地看着金掌柜,「您老連侍郎大人的家事都知道?」

金掌柜大受鼓舞,口沫橫飛講起了褚大小姐與方小姐,兩個絕色美人與馮侍郎的愛恨情仇。

褚大小姐與相府千金方彤君都是絕色美人,一人老爹有權,一人老爹有錢,兩個年貌才情相當,一直暗中競爭,琴棋歌賦等等,凡能表現的都爭取一切機會表現,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自個兒身上沒得比了,便從未來夫君身上比,京里出類拔萃的青年子弟不少,可是眾望所歸的最好夫婿人選,自然是馮丞斐。

金掌柜花了一缸口水稱讚馮丞斐,褚明錦聽得直打瞌睡。

「怎麽,不服氣?哼……」金掌柜見偶像被輕視,惱了。

「哦,不,在下是想,既然這馮侍郎待人處世極周到,怎會料不到給一品香題字,會害得您老這邊……」褚明錦不說了。

金掌柜蔫了,褚明錦偷笑,極誠懇地道:「您老應該主動去找馮侍郎,請他也幫你題招牌,不然有心人見了您老這邊生意不好,還以為馮侍郎吃了一品香好處,為官不廉呢。」

「對啊。」金掌柜雙眼灼灼發光,「我現在就去找馮侍郎……」

這樣子跑去侍郎府,見得到馮丞斐才怪,褚明錦一把按住他,「金掌柜,侍郎大人日理萬機,為些許小事煩他說不過去啊。」

那怎麽辦?金掌柜將對馮丞斐的崇拜全轉到褚明錦身上。

褚明錦笑道:「若是有一個女子在紫藤廬品茶時暈了過去,金掌柜你懷疑女子是侍郎夫人……」

金掌柜一拍大腿,「是極、妙極,多謝公子提醒,阿來,去,讓太太去把張寡婦的女兒打扮一番帶過來。」

金掌柜興高采烈、大造聲勢去找馮丞斐報訊了,褚明錦閑閑地嗑着瓜子兒等着看好戲,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知道兩個茶樓都是馮丞斐題的招牌,會是怎麽個熱鬧?又或者馮丞斐拒絕替紫藤廬題匾,那他可免不了落下拿了一品香好處的嫌疑了。

當然侍郎府肯定有守門人,金掌柜也許連馮丞斐的面都見不到,抑或就算見到了,馮丞斐三言兩語讓他去褚家報信便撇清了,更加不會領金掌柜報訊的人情,也就談不上要不要替紫藤廬題匾了。

褚明錦輕輕地轉動着手裏精緻的青瓷茶杯,靜靜地等着事態的發展。

侍郎府流煙池碧波蕩漾、水光粼粼,池中間的聽香水榭懸挂着薄如蟬翼的輕紗,微風襲卷,清幽陰涼。

水榭裏面,地上鋪了織毯,中間一花梨木几案,馮丞斐正在揮毫作畫,疏枝茂葉的空隙之間,繁花點點。

婢女采青踩上通住水榭的小石花徑,發出輕微的碎響,劃破水榭的靜謐,馮丞斐不為所動,執筆的手在紙上毫不停頓地逶迤,采青奉上茶,半抬眼看到馮丞斐優雅的側臉輪廓後,後退的腳步停止不動了。

「還有事?」馮丞斐擱下筆挑眉問道,溫潤圓滿的妃色嘴唇微張,絕美的容顏浮起一絲慵懶之色。

采青不敢看那雙含着春波的眸子,拿托盤的右手微顫,左手絞着衣角,嘴唇蠕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馮丞斐幽深的眸子掃了一眼碧綠清澈的湖水上飄浮的嫣紅花瓣,沉聲道:「在侍郎府最須謹守的是什麽?」

凜冽的氣息便撲面而來,采青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知道也謹守着,老爺,奴婢是有事稟報。」

「哦?」

「老爺,府門外來了一個自稱紫廬藤茶樓掌柜的人,報稱夫人在他的茶樓暈倒了。」

「馮翌不會處理嗎?」

「馮管家派卓叔帶他去褚家報信,他不肯,還在府門外叫嚷着。」

「把他請到偏廳,好茶招待,另外派個人去褚家報信,讓他們派人去接夫人回去。」馮丞斐端起茶杯,淺淺地噙了一口,放下杯子,提筆繼續作畫。

「老爺,同來的那麽多人都請進來嗎?」

「一同來了很多人?」馮丞斐握筆的手頓住了。

「嗯,有十幾個人,在門外鬧鬧嚷嚷着。」

報個信來了十幾個人不肯走?紫廬藤?馮丞斐略一沉思,想起來了,這是自己替題字的一品香對面的茶樓。

看來這人報信是假,想見自己是真,那什麽他的夫人在茶樓暈倒的消息,估計也是假的,據自己所知,紫藤廬的掌柜這些日子像無頭蒼蠅般到處尋人替紫藤廬題匾,什麽時候這麽有腦子了?馮丞斐來了興緻。

侍郎大人的書房散發著濃濃的翰墨香,金掌柜看着眼前秀致絕倫的面容,激動得幾乎要暈過去,想不到馮侍郎百忙之中還能接見自己。

「有勞掌柜來報信,多謝了。」馮丞斐淺淺一笑,圓潤漂亮的嘴唇輕啟,意態悠閑,然眉尖微蹙,隱着案牘勞形之色。

「在下是不是打擾侍郎大人了?」金掌柜看向書案上小山似的公文。

馮丞斐嘴角溢出一抹淺淺的苦笑,把書案上打開着的幾本公文合上。

自己真是太不應該來,金掌柜無比自責,內疚得想抽自己巴掌,未等馮丞斐問話,主動交代了來龍去脈。

「小民真該死,不該聽了幾句胡言就來打擾侍郎大人。」

「無妨,是我慮事不周了,這樣,從明日起,你每日派人往侍郎府送款你茶樓最好吃的茶點過來,這銀子就到帳房結算好了。」

「不要銀子、不要銀子。」金掌柜喜得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菊花,人家馮侍郎這是替他宣傳啊,馮侍郎喜歡吃紫藤廬的茶點,以後紫藤廬的生意還能不好嗎?

金掌柜忘了算帳,這供應天長日久可不是小數目,並且他也不知道,書案上那小山似的公文是剛剛才搬出來的,也根本不是公文,而是馮丞斐早年的詩作。

「替你出主意的那人還在你的茶樓里?」馮丞斐喊住彎腰低頭往門外退的金掌柜。

「嗯,還在,大人,小的回去就揍他一頓,是他出的餿主意,害得小的打擾大人了。」金掌柜義憤填胸、慷慨陳詞,過河拆橋的本事讓馮丞斐也不自禁莞爾。

「揍倒不必,你自己先別回去,使個人回去報信,我隨後就到,別曝露我的身分。」

別曝露身分,這是為何?金掌柜一腦門問號,不過馮侍郎有吩咐,焉能不從之?

踏進紫藤廬大門,看到臨窗獨坐的褚明錦時,馮丞斐腳下一滯跟着不解湧上心頭,他沒有看錯,那個穿着男裝的人是他沒下堂的夫人,然而卻又好像不是。

他那沒下堂的夫人端矜持重,沉穩得近乎木訥,眼前的人眼神那麽清澈、冷靜、堅定、內斂,是褚明錦卻又不像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一瞬間,馮丞斐懷疑自己眼睛花了,將另一個人看成褚明錦了。

褚明錦抬眼看到馮丞斐時,幾乎要擊掌大讚,高挑秀逸的身材,寬大的月白廣袖輕柔的垂着,隨着微風吹動輕擺,袖口約一寸半寬的銀色鑲邊上紋着暗光精美絲線,彷若浮雲悄然飄動,又似淡月一樣柔和。

往上,同樣鑲邊雲紋樣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光滑精緻的鎖骨、優美的脖頸,再往上是一張美得讓褚明錦覺得,世間所有的詞語都不足以貼切地描述形容的臉,遠山藏黛眉,綠水鎖春波,丹唇點硃砂,如廝美貌卻又毫不娘氣,整個人帶給人的是一種藍天白雲的曠遠悠然,高山流水的出塵離俗感覺。

此人容色如此秀美絕倫,會不會就是幾個妹妹讚不絕口的馮侍郎,也即自己的挂名郎君?

馮丞斐在對上褚明錦的眼神後,心頭的疑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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