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名走水
“知道了。”李泰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對辛哲說道,“師父他老人家惜才,你剛才為何不……”話還沒說完,他突然轉身,拉住那刑部小吏的衣領,“突厥人把消息散出來了?”
那刑部小吏使勁點頭。
李泰轉身看了一眼辛哲,“真有你的!”帶着親兵往刑部趕去。
一行人馬不停蹄來到刑部,迎接他們的是一名體型微胖的官員,在將軍府時見過,名叫周元白,正四品下的刑部侍郎,在刑部的位置僅次於刑部尚書。
“李將軍,情報已經匯總過來,我們正在整理。”周侍郎朝李泰拱手。
“有勞周侍郎了。”
“應該的。”
周侍郎的目光在辛哲身上一掃而過,有些意外。
一行人穿過刑部大堂,來到旁邊一個偏房,裏面坐着十幾名刑部官吏,每人身前都堆着高高的案牘。
一名官吏遞過來一份案牘,周侍郎將其打開,裏面夾着十幾張簡報,“突厥弒李老將軍的消息,是從這些地方散出來的,我已經派人去查過,散佈消息的有漢人,也有胡人,甚至還抓到一個崑崙奴,但那些人都是收了錢,當做突厥的口舌。”
“背後主謀呢?”李泰皺眉問道。
周侍郎搖搖頭,“對方還未露面,不過我的手下已經在全力追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長安一百零八坊,漢人百餘萬,還有數十萬胡人,突厥人隱藏在其中,要想找出來,難如大海撈針。
李泰也知道,對方說這話,只不過是在安慰他而已。
“有沙盤嗎?”辛哲突然問道。
周侍郎和李泰都疑惑的看着他。
辛哲道:“長安坊圖也行。”
周侍郎微微皺眉,長安坊圖乃是記錄整個長安城的地形、建築、軍備等信息的圖冊,只有皇宮和幾個朝廷重要部門裏才有,事涉大唐機密,這小小不良人,根本沒資格看。
李泰看着周侍郎,誠懇道,“幕後兇手很可能是一名修士,讓他在長安城多停留一日,長安城就多一份危險。周侍郎,麻煩了。”
周侍郎猶豫片刻,一咬牙,取出一把鑰匙交給旁邊小吏,沒過多久,小吏便從庫房拿出長安坊圖鋪在眾人面前。
辛哲拿過案牘,取出裏面的一張張諜報,放到坊圖上的對應位置,周侍郎和李泰不知他要做什麼,但隨着貼上去的諜報增多,他們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消息的傳遞,是需要時間的,突厥人想要儘快將消息擴散開去,又不想暴露位置,必然會讓多人同時散佈消息,若是只有三四個人,出現的位置會顯得雜亂無章,可一旦多起來,就會有規律可尋。”
辛哲一邊解釋,一邊尋找那些諜報傳來的位置,最後站起來,看着長安坊圖。
李泰和周侍郎同時兩眼放光。
這些標記的位置連起來,形成一個圓。
如果真如辛哲所言,那麼,消息的源頭,便應該在圓心。
兩人看向圓心,頓時就是一陣汗毛倒豎。
那裏不是別處,居然是鎮北將軍府!
“這……”
兇手還在將軍府?
“快回將軍府!”
辛哲爆喝一聲,衝出廂房,翻身上馬,向外衝去,沒駛出多遠,就見到將軍府方向升起煙柱,暗道一聲不好,跳下戰馬,往前跑去,居然將戰馬遠遠甩在身後。
辛哲身形如豹,沒多久就來到將軍府外,剛要衝進門,火舌席捲而來,他連退數步,躲開烈焰。
火勢蔓延出來,此時的將軍府,火光衝天,濃煙滾滾,不斷有丫鬟和僕役衝出來,也有鎮北軍的軍士扛着水桶往裏沖。
“把這些人抓起來,一個也不許跑!”匆匆趕來的李泰怒吼道,軍士們一聽,連忙上前,將那幾個剛剛逃出來的丫鬟和僕役控制住。
“側門,後門,都給我守住!”李泰吼道,“把將軍府圍起來!”
一個豐腴婦人被人攙扶着跑出來,李泰連忙上前,將她扶住,“夫人,裏面怎麼回事?”
婦人猛咳幾聲,“不,不知道,靈堂突然就走水了。”
她的旁邊,是那個胖管事,滿臉焦急,“少爺,老爺的屍身還在靈堂!”
“你們看好夫人,我這就進去!”李泰說完就往裏面沖。
李泰轉身太急,沒看到胖管事陰邪的笑。
胖管事手一抖,一把匕首從袖子裏滑出,他握住匕首,猛地往李泰后心刺去。
就在匕首剛要刺到李泰后心的時候,一隻拳頭陡然砸了過來,正好砸在胖管事手腕上,胖管事手一松,匕首旋轉着飛了出去。
早在胖管事扶着婦人衝出來時,辛哲就悄悄靠了過來,一個瘸子,還扶着一個人,怎麼可能沖的這麼快。
猛地吃了這一拳,胖管事略微錯愕,隨即抬腿,一記膝撞往辛哲側腰招呼過去。
辛哲用手掌擋住那迅捷一擊,巨大的力量傳來,竟將他整個人撞飛出去,砸進一家酒館裏。
李泰轉過身,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二話不說,拔刀砍來。
胖管事後退兩步,躲過刀鋒,身後響起一身狼嚎,賀堅化身狼人撲去,一爪拍向胖管事頭顱。
胖管事背後長眼一般,向後一靠,貼在狼人身上,腳下石板炸裂,狼人倒飛出去,砸死兩匹戰馬,又滾出去五六圈,這才穩住身形。
李泰提刀前沖,一刀當頭劈下,胖管事雙手交叉擋在頭頂,叮的一聲脆響,一蓬火星炸出,胖管事手臂沒事,反而是李泰的虎口被震的生疼。
胖管事雙手緩緩合十,微閉雙目,身上浮現一層淡淡金光,寶相莊嚴。
周圍軍士,紛紛射出弩箭,一陣嗖嗖破空聲響起,接着就是一陣密集的叮噹脆響,能破開甲胄的弩箭射在胖管事身上,卻如同撞上精鐵,全被彈開,散落在地上。
狼人爬起來,四肢着地,迅猛前沖,呼嘯成風,張開大口,狠狠咬向胖管事頭顱。
咔嚓一陣響,狼人滿口獠牙,盡數碎裂。
狼人啃咬不動,便直立起身,兩隻前爪夾住胖管事,高高舉起,重重砸下。
地板出現一個大坑,胖管事半個身體,陷入地下。
狼人一爪拍來,胖管事睜開眼,不急不緩地伸出手,以拈花指,捏住狼人巨爪,來勢洶洶的一擊,居然就這樣被輕描淡寫的攔下。
狼人整個巨大身體,不知為何,更是動彈不得。
胖管事緩緩抬起中指,在狼爪上輕輕一點。
一圈肉眼可見的漣漪波動蕩漾開去,下一刻,無形的磅礴能量炸開,掀起狂風,將狼人身後戰馬和軍卒,全都掀飛出去。
狼人長毛豎起如刺蝟,身上骨骼,一節節斷裂,巨大狼身,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
胖管收回手,雙手合十,身體周圍,石板和地面泥土,驟然炸開,形成一個大坑,胖管事緩緩走出大坑,看向李泰。
“你到底是誰?!”李泰厲聲問道。
胖管事道:“我便是我,是你家的管事。”
“為什麼?”李泰質問道,“我李家待你不薄,若不是當初收留你,你早就餓死街頭了!”
胖管事輕輕說道:“我父兄被鎮北軍強征為民夫,活活累死,我心有恨意,便續了發,賣身入將軍府為奴,等的便是今日。”
李泰雙眼通紅:“當年突厥打到長安四十里,屍橫遍野,若沒有我鎮北軍浴血奮戰,你的父兄同樣會死,甚至整個大唐,都不知要死多少人!”
胖管事漠然說道:“詭辯之言,多說無益,你李家殺孽太重,我今日便要超度你李家。”
他轉過身,看向那名豐腴婦人,“世間之人,欲相諸多,又以色相最腐人心智,擾人清修,而色即是空,色相即是無相,便以這無相劫指,了卻你這殘身罷。”
胖管事伸出一指,口中輕念禪語,指尖有光一閃而逝,沒入婦人眉心。
婦人眉心滲出一滴血,似一點硃砂。她臉露微笑,似是解脫,緩緩癱倒在地。
李泰衝過去,一把抱着婦人,大聲呼喊,卻叫不醒她,手中傳來滑熱觸感,伸手一看,白的腦漿紅的血,糊了一手,婦人後腦,已炸開一個窟窿。
李泰放開婦人,如野獸般怒吼,朝胖管事衝來。
胖管事微微搖頭,眼神之中滿是憐憫,收指伸掌,緩緩遞出,一道卍字形的佛門禪印,飛向李泰。
禪印撞在李泰身上,無聲無息,李泰整個身體,卻倒飛出去,撞破院牆,飛入將軍府中。
“賊人!”
“兇徒!”
眾軍士憤怒衝來,被胖管事以掌印擊飛。
李泰從傾倒的斷壁里走出,晃晃悠悠來到胖管事身前,滿身是血,連走路都走不穩,但他手裏,拿着一塊板磚,艱難地、緩緩地舉起來,無力地拍在胖管事身上,虛弱說道:“我要打死你。”
胖管事道:“了結罷,度了你,我便能放下。拿得起,放得下,便得見如來。”
他伸出手,手心結出一個卍字禪印。
“如來忙得很,怎有空來見你。”正此時,一道聲音響起。
胖管事轉過身,看到被他撞飛的那名少年,微微錯愕。
辛哲手裏拿着一隻從酒樓里拿的醬豬蹄,啃的滿嘴是油,走過來,問道:“你之前在哪裏做和尚?”
胖管事說道:“我只是一個被雷音寺開除的笨沙彌。”說到雷音寺三個字時,他的神色立刻肅然起來。
辛哲問道:“犯了什麼戒?”
胖管事一愣。
辛哲道:“偷盜?”
“沒有。”胖管事辯解,身上金色佛光卻暗淡一分。
辛哲又道:“邪淫?”
胖管事身上佛光又暗淡一分。
“妄語?”
“飲酒?”
“殺生?”
每一條戒律說出,胖管事身上的金色佛光就暗淡一分,最後幾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