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命運的協奏曲（四十二）

另一邊，對自己未來命運一無所知的依依，仍舊在認真尋找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作為相處了很久的朋友，無論是依依還是傑諾爾，都對各自的手段以及戰鬥方式了如指掌——對於足夠信任的同伴，自然是沒有隱瞞殺手鐧或者絕招的必要。

所以雙方對各自的情況十分熟悉，再加上奧貝羅具有一定的提前預知能力，根本不存在利用思維盲區發動意料之外突襲的可能。

就算有，也是“傑諾爾”出其不備對自己發動襲擊。

所以在信息層面上，雙方具有一定的不對等性，可以說未交手便有了先天的劣勢。

當下亟需解決的問題，便是傑諾爾究竟處於何種狀態，並視情況作出不同的應對方法。

若是原本作為“傑諾爾”的靈魂，已經被奧貝羅抹除，並徹底斷絕了恢復的可能，毫無疑問是最不願看到的展開，但同時也會讓依依徹底失去忌憚，能夠全力以赴。

依依經過縝密的邏輯思維進行判斷，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低，哪怕奧貝羅確實可以輕而易舉滅殺傑諾爾，為了更大的利益，他也不會這麼做。

畢竟無論奧貝羅當前的目的是什麼，他最終都要面對五神的威脅，而若是在這裏抹殺對於整個討伐隊而言也極為重要的一員，不但不利於接下來的戰鬥，更會直接與討伐隊結成死仇，無緣無故為自己樹立另一個大敵。

作為執掌命運權柄的神明，他不可能如此短視，只為眼下的利益而放棄未來更加長遠的收益——除非納烏拉那支救援隊已經出事，奧貝羅認定在這裏是否示好都於事無補，否則不太可能和討伐隊徹底撕破臉。

哪怕是裝裝樣子，奧貝羅也要儘可能在實力恢復前，修復和討伐隊之間的關係，讓討伐隊繼續牽扯五神的精力。

這也是他為何對索菲婭出手的同時，還要針對自己的原因。

如果奧貝羅已經恢復到可以無視五神威脅的程度，那他完全沒有必要千方百計抹除自己這樣一個不確定因素，反正早晚都要被發現，根本沒有必要紆尊降貴放低身段跟他們這些小輩“勾心鬥角”。

所以綜上，傑諾爾的靈魂當前應該還健在，只不過被奧貝羅牢牢掌控，未來未必不會成為掣肘討伐隊的手段。

至於自己……依依也不是很清楚，作為機械生命是否具備其他生靈所具有的“靈魂”，這個問題在浩瀚的知識海里也尋找不到答案。

“靈魂”直接涉及到一個生命存在本身的意義，至少而依依作為跨時代的機體，身上肩負着整個機械族的未來，在外行動的目的之一，便是收集增進“情感”，使得機械族突破性的做到與其他生命形態無限接近。

所以……自己應該會有“靈魂”吧？

至少如果能夠“攫取”出來，奧貝羅多半也不會下死手，他更可能將自己軟禁，作為長期研究對象，以及未來要挾討伐隊乃至機械族的資本。

想到這裏，依依對自己可能面對的死亡，完全感受不到恐懼，事實上她更加好奇在奧貝羅眼中，自己未來的命運線，究竟與其他生命有什麼樣的不同。

“傑諾爾怎麼樣了？”

這是漫長思考後，依依問出的第一句話。

奧貝羅微微睜了睜眼，似乎也有些意外於這個問題，淡笑着擺擺手，用充滿遺憾的語氣說道：“那是一個很不錯的靈魂，無論是勇氣還是天賦，亦或者心性和智慧，都算是極為優秀的個體，只可惜……性子有些太過倔強，無論怎麼好言相勸，他都不肯與我合作，所以我只能……”

“對於一個實力相差巨大的晚輩，都不肯實話實說，作為神明的氣量確實令人瞠目結舌……難怪會在上古戰爭中落敗，輸給其他幾位神明，並非沒有道理的——依依經過審慎分析得出結論。”

依依面無表情地回應道。

奧貝羅眼中閃過更多精彩的光芒，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牙尖嘴利，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姑娘……我用這種稱謂，應該不會引起你的反感吧？你可比我印象中的那些無趣乏味的方鐵盒子，靈活生動多了，看到你我才真正相信……機械族也是有生命的。”

“這本就是一個無可爭議的命題。”

依依據理力爭，同時默默在心裏權衡索菲婭離開營地的距離，以及這邊的異常被奧拉哈姆發覺的時間，並在兩者之間做出複雜而精密的計算。

奧貝羅晃了晃頭，嘴角輕輕上揚：“不用多想，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你——其他傢伙發覺不了那個小姑娘獨自離開的事實，或許會有那麼一兩個思維敏捷的小傢伙，能夠在事後快速察覺到異常，但那個時候索菲婭已經離開營地不知去向，而你……則會徹底消失在所有人記憶中。”

“你已經恢復到足以抹除一個人存在的程度了嗎？依依對此抱持質疑態度。”依依嘆了口氣，淡然的臉上似乎也湧現出一絲擔憂。

奧貝羅呵呵笑了兩聲，眼中卻閃過一道一樣的光彩。

虛無縹緲的命運線，突然有了短促的起伏。

下一秒，依依仍舊在前方不遠處“嘆氣”，風聲卻從背後響起。

奧貝羅沒有半點意外，淡青色的魔法陣從背後浮現，一雙風翼直接帶着他整個人朝着側方橫移，堪堪躲過彷彿憑空射來的無數冰箭。

而在躲避的同時，他的右手也快速結印，嘴裏吟唱出複雜而精妙的咒語。

依依的預警系統頓時發出警告，一道強度極高的能量，似乎正從上方快速醞釀。

她立刻作出反應，全身都出現略微變形——上臂、小臂多了幾個貫通的“風口”，腳踝處則直接向後彎折，使得整條腿變成一根直線，並且在末尾處逐漸變得鋒利，看上去就像是兩把鋒利的砍刀。

這是專門為了應對空戰所進行的變形，而在飛行模式改變完成的瞬間，奧貝羅的十級風系魔法“擠壓矩陣”也吟唱完畢，巨大的壓強從天而降，直接將大半個天空的氣流攪亂。

依依張開雙臂，頭下腳上做自由落體姿態下滑，同時腿部的刀刃噴射出炙烈的火焰，為她提供足額的反推動力，以只比壓強風暴略快一籌的速度朝着地面猛衝。

對奧貝羅發動突襲，只是分散他注意力的手段，依依不準備在半空中與對方死斗，即便她同樣擅長滯空，可在這種毫無障礙保護的地方，會讓對方有更多預判的機會。

“之前還沒有這麼強烈而直觀的感受，但現在不得不說……風系和土系魔法確實蠻好用的。”

奧貝羅看着依依略有些狼狽的背影，露出一絲輕快的笑容。

作為執掌命運的神明，擁有未卜先知、居於幕后便可以操縱全局的能力，無聲無息無影無形，可以說是最令人忌憚的能力。

但只有奧貝羅自己清楚，命運權柄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缺點。

其中最明顯的一條，便是直接戰鬥能力。

雖然龍族強健的體魄賦予了他即便不需要任何外力，也能輕易擊敗大多數其他種族的力量，但若是面對和自己相同等級的強者，這種先天優勢就蕩然無存。

而除了過硬的身體條件，命運權柄缺乏有效的進攻手段，這也是奧貝羅在普拉姆隕落後，很快不敵五神的原因。

輪正面戰鬥的能力，他遠遠不是那些各方面都均衡發展的魔劍士的對手。

而現如今四大主系魔法雖然很普遍，看上去好像是個魔法師就能掌握其中之一，但普遍的東西並不代表威力孱弱，事實恰恰相反，既然能夠作為一種共通性穩定流傳下來，就證明四大主系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能夠讓掌握它們的個體更容易生存下來，從而慢慢積累下穩定的進化和繁衍方式。

而很可惜，當年天賦異稟、正值壯年的“奧貝羅”，並未深刻領悟到這句話的意義，哪怕已經意識到自己進攻手段匱乏、無法對同階強者造成致命一擊的弱點，他也毫不擔心。

作為隱藏在幕後的智者，他根本不需要親自下場，只要有能夠操控的棋子，和普拉姆這位實力近乎變態的“王將”，就可以無往不利了。

最終結果卻給他上了血淋淋的一課，好在現如今他還有逆轉的機會。

所以當現在親身操控一位雙系魔法師，即使只是一個還沒達到至聖的十級，親身體會後，奧貝羅也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風系更加註重速度，土系則更擅長防守，兩者的直接殺傷力都略遜火系一籌，但這並不代表這兩系的攻伐手段不夠。

事實上以奧貝羅看來，自身所寄宿的個體確實足夠優秀，在掌握雙系力量的同時，竟然能夠均衡穩定的雙向發展，而非偏向於某一面。

這就使得傑諾爾的魔法幾乎沒有弱點，並且在兩系合擊后，所能發揮的威力更是質的飛躍。

如果面對的是其他同等級魔法師和劍士，恐怕早在一招前就已經被重創，而能夠冷靜思考並作出及時躲避的依依，實力已然跨越了尋常大魔導師和劍聖的行列。

單單她先前展現出的能力，就已經可以看做一位均衡發展的魔劍士，與傑諾爾一樣，同樣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只可惜，依依的“天才”是製造她時就已經賦予的程序，而並非經過創造性思維和啟迪后，自身所得到的進化。

這就大大限制了依依的上限。

如果說被奧貝羅操控的傑諾爾，可以發揮出遠勝之前百倍的學習和進步，那依依就是一個隨着戰鬥時間延長，會被逐漸研究透的遲緩機器。

不可否認她的起點確實很高，但成長性太慢，哪怕具備了機械族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反思提升”這一條上，就註定了兩人之間天塹般的差距。

更遑談奧貝羅身為親自經歷過上古那個天才輩出年代的強者，經驗更是遠非真實年齡不過幾年的區區機械族可比。

別看這似乎只是無關緊要的微小差距，實則“命運”本身就受到無數類似不起眼因素的影響，才會最終塑造出千萬條迥然的分支。

奧貝羅只是將所有分支考慮在內，結合自己的經驗和判斷，最終讓不可控的未來，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所以依依最終的結局，仍舊“難逃一死”，區別只在於奧貝羅是不是原因保留她的“靈魂”，以供後續研究。

然而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奧貝羅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思考的方式仍舊大部分停留在“上古時期”，而忽略了依依身上一個和其他機械族很重要的區別——

極高的模仿學習能力，以及無與倫比的進化方式。

奧貝羅早已習慣於“十拿九穩”的戰鬥方式，沒有必然勝算，就會儘可能先將勝率提升，之後再考慮與對方廝殺。

就像現在，當依依出現在這個設定好的十幾個埋伏區域之一內時，就已經意味着她失去了生還離開的可能。

看着正在快速落回地面的依依，奧貝羅再次估算了一下時間，確定已經將所有發生的可能性計算在內，才輕輕捻動手指，像是在拉扯一張無形的網，隨意朝依依的背影抓去。

“檢測到過量魔力衝擊——”

警報再次在腦海中響起，依依神色微變，迅速捕捉到魔力波動正是從左側方傳來。

而她向下墜落的角度，明明右斜下方，奧貝羅的這次襲擊看似有些沒頭沒腦，似乎與她逃跑的方向相反，然而實際上卻提前封死了依依朝左邊那條不算寬敞的河流靠攏的路徑！

那裏才是依依真正的目標！

考慮到傑諾爾掌握的風土雙系魔法，無論空中還是地上都具備一定優勢，所以依依乾脆選擇了貫穿綠洲的最大一條河流，作為躲避的主戰場。

只不過現在看來這種意圖早已被奧貝羅洞察，之前的偽裝也變得毫無作用。

與此同時。

下方、前後竟然也同時傳來高能預警！

依依就像一個深陷重圍的士兵，四面八方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