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命運的協奏曲（四十一）

奧貝羅的回答並未超出依依的預料，也恰好解釋了他之前種種不合理的表現——

身為掌控命運的神明，竟然在操控的過程中，犯下被其他人察覺到的“失誤”！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只是奧貝羅早就計劃好的，對此依依不是沒有察覺，可強大的思維計算能力，只能讓她得出事件最終導致的可能性有多少，卻無法事無巨細，將這些可能性後續導致的結果再次整合，並確定奧貝羅最終的目的。

可供參考的條件越多，越會增加計算的難度，絕頂聰明人之間的戰鬥，往往不是看雙方誰算計的更多，而是看誰能夠猜到對方究竟會採用哪一步。

有時候猜中一個聰明人會做出什麼選擇，往往比猜中一個魯莽的笨蛋更加容易，後者因為不按照章程行動，反而會做出許多意料之外的舉動。

而在這場博弈中，依依只能確定奧貝羅的主要目標是索菲婭，而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同時針對自己制定了計劃。

最終還是奧貝羅技高一籌，不過依依倒也沒有生出太多沮喪——畢竟當時那種情況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觀，而哪怕意識到這可能是陷阱，並作出一些針對手段，也很有可能再次被奧貝羅算計在內。

畢竟這次的對手，不止擁有者超高的智慧，更是具備未卜先知的能力，要想在某算上勝出，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依依並未沉浸在失敗的懊惱之中，她用了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迅速轉換思維，開始考慮起如何在眼下這種局面打開突破口。

首先可以確定，一切向外求援的手段和方式，應該都被奧貝羅提前禁止，所以單純的尋求支援只會增加自己進一步落入陷阱的可能。

不過既然奧貝羅是以附身在傑諾爾身上的方式登場，就證明他的本體目前無法動用，不得不藉助“外物”的力量，執行和完成計劃。

這就代表“傑諾爾”現在很有可能只具備本體原有的力量，除此之外最多再加上“命運權柄”的部分能力，總之暫時還達不到“至聖”的層級。

而只要對方還在十級的範疇內，就並非毫無戰勝的希望。

排除掉逃跑和求援這兩大選項，依依只能選擇正面擊退他，不過又要考慮到傑諾爾目前被控制的狀況，如何在盡量自保的前提下，不過多破壞這位好友的身體，才是依依需要慎重考慮的最大難題。

身為風土雙系魔法師，傑諾爾的戰鬥風格可謂多變靈活，再加上“獸血沸騰”提供的高額加持，令他遠比其他巔峰十級大魔導師更加難纏，無論是在空中還是地面都有着天然優勢，可以說近乎沒有弱點。

唯一一個算不上弱點的弱點，可能也是所有魔法師的通病——

身體素質較更多依靠體魄作戰的劍士，要遜色不少。

不過傑諾爾身為獸人，天生就比大多數種族更加強健，即便因為“薩滿”的天生孱弱，讓這種優勢變得不是那麼明顯，但在“獸血沸騰”加持的時間內，恢復速度仍是獲得了質的飛躍。

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對他造成大量傷害，直接讓其陷入行動不能的境地，傑諾爾就能快速回復——

當然，拖入持久戰反而對依依更加有利。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能量源具備自給自足的充盈能力，特殊的能量捕捉系統，讓她可以在戰鬥過程中不斷“充放”，只要機體不受到嚴重損傷，就能達到近乎無限的巡航；

另一方面，這裏畢竟還在營地的核心區域，就算奧貝羅的封鎖天衣無縫，時間一長，外界的戰鬥也終會結束，到時候陸陸續續有人返回，遲早會察覺到異常。

儘可能將戰鬥拖延下去，看上去似乎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這也能盡量避免對傑諾爾身體的破壞。

但問題是，奧貝羅的目的不僅僅只是破壞她，更重要的索菲婭，目前仍在以全速脫離營地範圍。

依依擔心時間拖得太久，一旦讓索菲婭超出最外界魔法陣，到時候即便戰勝附身在傑諾爾身上的奧貝羅，也很難追回她。

這或許也是奧貝羅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無論戰鬥形態變成什麼樣，都會最終導向對他最有利的一面。

思來想去仍舊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依依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近乎於“頭痛”的情感。

這並非一種本體上的直觀映射，而是情緒產生焦灼和無力感，共同作用下所導致的思維阻塞。

即便以她機械族特有的智腦迴路，也稍稍感受到了一絲乏力。

這就是掌控命運之力的神明，所不經意間展現出的可怕統治力，將一切掌控在手心。

如果這裏不是淵域，依依還能從“主腦”那裏獲得強力輔助，通過聯結的其他姊妹機，進行多重運算，說不定還可以跟奧貝羅周旋兩下。

可現在淵域的規則，直接切斷了跟其他姊妹機的並聯，且大大限制了她和“主腦”的信息傳遞，雖然仍舊可以時不時發送或者傳入信息，但已經無法作出即時回應。

而這種每時每刻都在改變的戰局，滯后的信息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傑諾爾——或者說佔用他身體的奧貝羅，靜靜懸浮在上方，看着似乎陷入進退兩難困境的機械族少女，並沒有任何焦急感，反而饒有興趣的觀察她的反應，並隨時監控她身上的命運線。

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命運封鎖的特殊個體，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極佳觀察對象。

哪怕放在上古時期，那個強者如雲、群英薈萃的年代，像這種實力遠遜於他、卻可以抗衡命運撥弦的情況，也只發生過一兩次。

而那幾個人，也都是一些具備特殊天賦的種族首領的直系後裔。

不過在之後的終焉之戰里，這些種族無一例外全部被歷史淘汰，最終只留下了隻言片語的文字記載，徹底淹沒於時間長河之中。

而當時的機械族，只能算是眾多強族支配下，極為不起眼的“弱小”存在，之所以能夠活下來，主要還是因為特殊的生命形態，幾乎不與其他種族產生利益矛盾，也不具備什麼被其他種族掠奪侵佔的資源。

那個時候的機械族，都是一些方頭方腦、看上去極為笨拙的傢伙，無論是腦筋還是行動能力，都遲緩無比。

奧貝羅年輕的時候，也是一頭充滿好奇和探索欲的龍王，還曾經特意觀察過這些奇特物種的命運線，發現他們簡直平淡的像是一泓池水，如果不是偶爾出現的波折，簡直跟岩石土塊這些無機物一模一樣無趣。

而那個時候的機械族，完全不具備抗衡命運撥弦的手段，即便是它們根本看不出差異的“首領”，也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對象。

結果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當時平平無奇沒有任何優勢的種族，不但從終焉之戰活了下來，並一直繁衍進化到了今天。

甚至現在還出現一個可以僅憑不到至聖的實力，一定程度上抗衡他命運撥弦能力的個體。

物種的進化是大自然——或者說整個世界的必然進程，優勝劣汰無可厚非，但機械族的進化速度，已經達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可以說大大超出了規則所賦予它的能力。

被關了無數載的奧貝羅，對這種現象產生了極大興趣，他認為機械族異常的進化速度，與其他七大種族截然不同，必然有某種強大因素在影響。

沒有任何一個種族像他們一樣，進化方向並非是肉體或者精神力的提升，而是可以單純依靠智慧，通過創造性的手段，製造出更加先進的“機體”，從而讓自己不斷進化，以此達到良性循環的目的。

反觀其他種族，要想做到類似的事情，至少需要數以萬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單單隻是肉體再生這種對機械族而言再簡單不過的手段，對除魔族外的其他種族而言，也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

所以奧貝羅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不可視的手”，可以無形之間將機械族推到時代的前列。

如果深究下去，這其實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因為其他七大族的繁榮，基本都與現存的五神有關，龍族更是直接與奧貝羅掛鈎——哪怕他這位曾經的神明“隕落”了許久。

只有機械族，在無任何神明強者或者說祖先的前提下，完成了比其他種族更加神速的進步，並且始終走在時代的前列。

以至於直到今天，機械族所掌握的魔導技術，遠遠領先其他種族近百年時光，哪怕是被自己“拐走”的那個小丫頭，在人族中也算得上絕頂聰明，卻仍舊無法突破魔導技術上的諸多難題。

當然，若是給她足夠多的時間，或許可以慢慢拉近與機械族之間的差距——只可惜奧貝羅註定要浪費這種“天賦”，將那個可憐的小丫頭，用在其他更有利的籌碼上。

奧貝羅可以更改其他所有人的記憶，卻唯獨無法徹底抹除這個獨特機械族個體的記憶。

或者說即便暫時抹除，依依也能在很短時間內察覺到異常，並快速意識到這種異常的根源，從而徹底解除記憶封鎖。

而“命運”的最大特點便是關聯性，一旦有一環出現問題，就很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

比起後續消除可能引起的風險，奧貝羅自然更傾向於直接將“源頭”掐滅。

可惜這個機械族的戰鬥力，放在整個討伐隊中也是屬於前列，要想找到某一個能夠穩勝她的個體，實在有些困難。

以奧貝羅眼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操控歐爾邁這樣的至聖劍士，至於奧拉海姆、泰武穆德這些首領級別的人物，且不說他們同樣不具備百分百戰勝依依的實力，光是命運線所牽連的眾多分支，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所以最終奧貝羅還是選擇傑諾爾作為“宿主”，這個年輕獸人實力尚可，並且也是之前被關押時放出的分魂所寄宿的個體，操控起來更加容易。

雖然最初受到了一些抵抗，但受限於實力，最終勝出的還是奧貝羅。

不過奧貝羅沒有直接抹除這個獸人的靈魂，並非因為他良心發現或者惜才，而是作為執掌命運的神明，他從將半數靈魂放在傑諾爾身上的那一刻起，就始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那是一種讓人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尤其在生出要消滅掉傑諾爾靈魂這個念頭的時候，變得更加強烈，像是會直接導致某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而無論奧貝羅怎麼窺探，都始終無法察覺到自己命運線上的異常，而那種感覺時不時又會出現。

這種事情可以說在之前萬年時光里都絕無僅有，哪怕在被狄葉忒五個擊敗前，命運線也直接做出了改變，所導向的未來也全部變得黯淡，其中大部分都會直接走向滅亡，只有極少數選擇可以苟且偷生，以換取一線生機。

所以當時的奧貝羅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這才有了萬年之後翻盤的曙光。

而現在直覺讓人警惕，卻又看不出任何異常，只有兩種解釋——

要麼命運權柄偶爾出現錯誤；要麼就是直覺所預示的危險，遠遠超出奧貝羅當下實力所能窺探的上限。

前一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命運本就不可捉摸，可以做到的只是預判所有可能出現的未來。

而後一種更是近乎笑話，哪怕在普拉姆的巔峰時期，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掉命運的窺探，卻無法阻止奧貝羅預示自己和他相關聯的事件所發生的概率。

除非眼下“危險”所直指的目標，是遠超當年普拉姆的存在。

而當年的巨人王，可以說已經達到了神明所能達到的極致，在“神境”這一領域中，根本無人能出其右。

而遠在普拉姆之上、並且超出命運權柄預測能力的存在……

有且只有那些外神。

可一個十級的獸人魔法師，又怎麼可能與外神建立聯繫？

奧貝羅一直在試圖尋找答案。

至於眼前的機械族少女——

似乎並不需要浪費多少精力。

因為她命運線的前方，所有“分叉口”，都直接指向了——

“死亡”。

這唯一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