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新歡與舊愛狹路相逢
九月初的天氣,雖然已經有些秋高氣爽的意思了,但站在午後的太陽下面,還是覺得炎熱。潘明唯脫下了西裝搭在臂彎,又抬手摘下眼鏡,揉搓着眉心。沒了鏡片的遮擋,眼中的紅血絲和眼下的青影透出掩飾不住的疲憊。
潘明唯戴上眼鏡,望了望停車場對面機場到達廳門口熙熙攘攘的人流,覺得頭更加疼了。沒辦法,今天要接一位極重要的人物,客戶就是上帝,何況這涉及一筆幾千萬元的大單。
收回視線時,餘光掃到了一輛熟悉的車。雖然從潘明唯站着的地方看不到車尾的牌號,他還是認出來那就是趙一枚的路虎。車子應該剛洗過,大概還打了蠟,龐大的黑色身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也來接人?潘明唯知道最近是自己太忙了,連軸轉地出差和加班,算起來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和趙一枚約會過了。好在她也沒什麼抱怨,也從不打擾他工作,只是時不時發發短訊,偶爾在晚上或清晨打個電話。
等忙完這個月,爭取十一假期帶她去香港玩幾天,好好補償一下。潘明唯正想着,就看見趙一枚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進停車場。確切地說,是那個男子拎着行李,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趙一枚在後面快步追趕着。
潘明唯一眼望去,覺得眼熟。那男子戴着墨鏡,穿一件極簡單的黑色短袖T恤,皮膚晒成古銅色,微抿着嘴,一副冷冷的神情,跟在後面的趙一枚倒是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這似乎就是趙一枚錢夾里荷包照上的那個人——那個廣西隆口的警察?今天穿了便裝,又戴了墨鏡,幾乎認不出來。潘明唯記得當時他問趙一枚那是不是她哥哥,趙一枚回答不是,神色中帶着些溫柔,又帶着些苦澀……
“老闆,牌子搞好了!”江小影從後面走過來,手裏拿着個寫着名字的大紙牌。
“噢,那我們走吧。”潘明唯迅速收回目光。
“咦,那不是枚嗎?嗨,枚!”走了幾步,江小影也看到了趙一枚,更看見了趙一枚旁邊的帥哥,忙不迭地搶過去打招呼。
此時趙一枚剛趕上了前面的男子,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正要說話,卻聽到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到潘明唯和江小影走了過來,趕緊鬆開抓着那男子的手。
“枚,你也來接人啊?”潘明唯臉上帶着例行公事的微笑,目光卻掃向她身邊站得腰桿筆挺的男子。
“哦,是啊。”趙一枚的眼中掠過一絲慌亂,連忙向雙方介紹,“呃……這是……我哥哥,秦揚。”
男子的雙眉一挑,似乎對她的話頗為驚訝,飛快地扭頭瞟了她一眼,但迅速又恢復了那副淡漠的神情。
秦揚?潘明唯想起了那天聽到趙一枚的電話里提到過這個名字,原來這個人就是他的哥哥?可為什麼在廣西那次她又說不是?
“這位是我們公司銷售部的潘總,這是助理溫蒂。”趙一枚繼續介紹。
潘明唯主動開口,帶着不失分寸的熱情:“你好,趙先生。”
“我姓秦。”男子的聲音清朗,透着冷淡。
“哦,是秦先生。”潘明唯好整以暇地迎上他墨鏡后冷冷的目光,保持着微笑着點了下頭,又轉向趙一枚,“我們趕時間,先走了。”
“一姐,改天好好聊聊。”江小影上前親密地摟了一下趙一枚的肩膀,沖她眨了眨眼,又轉頭向帥哥甜甜一笑,這才心有不甘地匆匆趕上老闆的步伐。
潘明唯往前走着,用很隨意的口氣說道:“原來枚有個這麼帥的哥哥,不過他們好像長得不大像。”
“是表哥。不過也很像啊,尤其是那股子傲勁兒”江小影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又高,又帥,又酷,又陽剛……難怪枚要定這樣的擇偶標準了,原來是有這麼個樣板在……”說著說著,忽然發覺老闆的臉是前所未有的黑,趕緊剎住話頭,暗罵自己怎麼能在老闆面前表現得這麼花痴,一點也不專業。
出了停車場門口沒走多遠,路虎也開了出來,緩緩越過他們向右拐去。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潘明唯看見秦揚坐在前面副駕的位置上。玻璃在陽光下反着光,可他還是感覺到了車窗里射出的兩道犀利審視的目光。
潘明唯從沒有坐過路虎的副駕位置。從他第一次坐趙一枚的車起,就一直是坐後排。趙一枚每次上車,都似乎習慣性地先把手袋和外套往副駕的座椅上一扔,後來還有一次專門向他解釋過,說有人坐在旁邊說話會讓她開車分心。
他以為那個位置她是不會讓人坐的。可那不是別人,是她表哥。潘明唯試圖說服自己,但心裏還是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路虎轉了幾個彎,開上大路,秦揚忽然問:“那個姓潘的叫什麼名字?”
“幹什麼?突然對我們公司的人感興趣了?”趙一枚心裏一跳,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瞟了他一眼。
“不是我對他感興趣,是他對你感興趣吧。”秦揚目不轉睛地看着正前方,緩緩說道。
“我看我們公司的小姑娘對你更感興趣,剛才見到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趙一枚波瀾不驚地調侃。
秦揚鼻子裏幾若未聞地“哼”了一聲,沒有接話。沉默了好一陣,忽然說:“你們兩個,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
“吱——”趙一枚一個急剎,秦揚身體不由往前一傾,又立刻被安全帶拉住。
“對不起,紅燈。”趙一枚扭過臉瞪着他,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什麼叫勾搭?你能不能不用那麼難聽的詞呀?”
秦揚依舊看着前面,淡淡地說:“你緊張什麼,我說錯了嗎?”別忘了他是幹什麼的,這麼些年天天練的就是看人。那個姓潘的男人表現得太正常了,甚至正常得刻意了;而趙一枚又太不正常了,她居然說他是她的哥哥!她什麼時候承認過他是她哥哥了?
趙一枚忍不住了,冷笑一聲,臉上充滿了譏誚:“我就是跟他勾搭上了,又怎麼樣?”
“沒怎麼樣,我就是擔心了。”秦揚轉頭過來看着她,依舊是不咸不淡的語氣,“你也不小了,就不能正經找個男朋友嗎?”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認真的?”趙一枚反問。
“因為你們兩個根本不合適。”
“何以見得?”
“直覺。”
“直覺?哼。”綠燈亮了,趙一枚一腳踩下油門,“想想你的小季吧。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路虎風馳電掣地開過兩個路口,秦揚一直沒有出聲。趙一枚瞥了他一眼,見他幾乎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面,嘴角卻是發狠似的緊緊抿着,知道他是想起了在隆口發生的事,不由心裏一軟。
趙一枚嘆了口氣,柔聲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現在在做什麼生意?爸爸一直很想幫你。”
“讓你爸爸費心了。”秦揚的語氣帶着嘲諷。
“那是你親爸爸好吧。”前面堵車,趙一枚停下來,卻沒有扭頭看他,“你要不是他兒子,他才不會費那麼大勁去折騰。”
“他又何必費那麼大勁去折騰?明知我不會領情。”
“那你去跟他當面說清楚啊,和我說幹什麼?”
秦揚又不出聲了。他們父子,多少年沒見了?趙一枚看了他一眼,嘆道:“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倒是你轉眼就快三十了,什麼時候解決終身大事啊?”
“趙一枚,好像你只比我小兩歲吧?你快成‘剩女’了自己都不急,還替我操什麼心?”
趙一枚撲哧一笑:“行啊,這麼時髦的詞你都知道,我還以為你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待傻了呢。”
秦揚瞥了她一眼:“你再不嫁出去就要貶值了。”
“你就這麼盼着我嫁人啊?”趙一枚盯着他,眼睛忽閃着。
秦揚哼了一聲,說道:“那個姓潘的真不適合你,城府太深。”
趙一枚笑:“是嗎?我看溫蒂倒是適合你,一點城府也沒有,見了帥哥就犯花痴。”
“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秦揚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知道,你喜歡的當然是小季那種類型。”趙一枚眨了眨眼,“她叫什麼來的,季春然?那女孩不錯,還說要等你回去呢。”
“唔,當然不錯。”秦揚,“比你年紀小,可比你懂事多了。脾氣也好,從來不會刻薄人……”
“你看你,這麼好的女孩兒,既然當初你都‘衝冠一怒為紅顏’了,還不早點把她娶回來?”趙一枚也笑嘻嘻地。
秦揚沉默了片刻,悶聲道:“我現在哪還有這個資格?她說等我,也就是口頭上說說罷了。”
“人家小季可是情真意切,不像口頭說說的。”
“那我這個‘哥哥’,你是就口頭上說說呢,還是當真的?”秦揚突然扭過臉來,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漆黑的雙眸像兩汪潭水,深邃得看不到底。
趙一枚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頓了幾秒,才淡淡道:“你覺得呢?”
秦揚沒有答話,車裏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廣播電台播報的交通消息成了嘈雜的背景。
這條路堵得厲害,車子走走停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到了一個公交站附近,又塞死了。秦揚忽然說:“開門。”
“幹什麼?”
“我在這裏下車。”
“還沒到你要住的賓館呢。”
秦揚“啪”地解開安全帶,側過半邊身說:“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坐的航班?”
趙一枚支吾了一下,說:“是陶君,她剛巧在那邊機場看見你進了登機口。”
“滴”的一聲,秦揚伸手按開中控鎖,飛快地下了車,打開後面的門,把行李拎出來,又探身到車窗前,正色說道:“趙一枚,你以後少自作聰明管我的事情!”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趙一枚氣結。
其實陶君當時只是匆匆看到個側影,並不確定是秦揚。剛好兩個人有事通電話,就提了一句。趙一枚便急急忙忙趕到機場,想碰碰運氣,不料真的是他。
半年前在隆口見到秦揚的情景讓她至今記憶深刻,那種毫無生氣的樣子讓她心痛不已,她受不了秦揚那副樣子,她擔心秦揚仍然萎靡不振,她只想見他一面,給他個驚喜,給他安慰和鼓勵。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多餘的。秦揚還是那副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樣子,兩個人從見面就開始唇槍舌劍、冷嘲熱諷,幾乎沒法好好跟他講話,到最後仍是把她氣得半死。真難以想像他對待戰友是如何“像春天般溫暖”的?
前面的車終於開始蠕動,趙一枚放開手剎,踩下油門跟了上去。
“嘟嘟”,手機響,短訊到。趙一枚打開一看,是江小影的:“晚上恆隆廣場?”
趙一枚不禁搖搖頭,幾分鐘之前才收到潘明唯約她今晚一起吃飯的短訊,怎麼好像這兩個人越來越有默契了,要麼都忙得一個多星期不見人影,要麼就都巴巴地找她吃飯。
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吃香了?不過對不起,溫蒂,別怪我要重色輕友了。趙一枚回了條短訊:“不好意思,今晚有事。改日吧。”
“今天一天都找不到你。晚上你是不是要陪你表哥?乾脆大家一起吃個飯好了,人多熱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有人比她還重色輕友。想像着江小影今天中午在公司餐廳望穿秋水地等她的樣子,趙一枚不由想笑,但秦揚的影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又覺得心裏澀澀的笑不出。於是回道:“聲明:今日在外是公幹。”又補充一句,“那傢伙才不用我陪,他煩我還來不及。我們從小就不對路,見面就打架。”
“他是來出差還是旅遊的?”
“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就別流口水了。”
“唉,為什麼帥哥總是輪不到我?”
“得了吧,他掙的那點錢還不如你多,真給你你也看不上吧?帥又不能當飯吃。”
……
調侃一陣,趙一枚舒了口氣,總算把江小影對付過去了。可晚上該怎麼和潘明唯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昨天下午竟會鬼使神差地說秦揚是她哥哥,但否則又該如何介紹?大學師兄?初戀男友?潘明唯不是別人,有些事她不想說,可也不想騙他,因為往往一個謊言說出來,接着就需要十個謊言去圓。
晚飯的時候趙一枚主動提起秦揚:“他跟他媽媽的姓。我媽媽和他爸爸,是重組家庭。”點到為止,心想以潘明唯的一貫處事作風,只要是她表露出不太想提及的事,他就應該不會多問。
潘明唯果然沒有多問,他記得有一次曾問起她哥哥,趙一枚說她哥哥很早就離開家了,原來是這個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複雜的關係不便對外人道,趙一枚才對江小影說那是她表哥。於是笑了笑說:“你哥哥好像……好像對我有些敵意?”
“別理他!他就那脾性,職業病。”趙一枚語氣輕鬆,帶着點譏諷,“他原來是警察,現在是自由職業,做點生意。可那毛病還沒改,見誰第一面都像看嫌疑犯似的。”
“哦。”潘明唯又笑笑,“他不當警察了?也是,在那種小地方沒什麼發展前途,又辛苦。”
“是啊,當個警察,既沒錢又辛苦,還危險。”趙一枚隨口應着。可是她知道,即便這樣,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秦揚多半會一直留在隆口,直至結婚生子,始終離他們遠遠的……
趙一枚斂了斂神,沒有再說下去,拿過一隻蝦慢慢剝着,說:“等會兒去我那吧,我前兩天才搞來兩張恐怖片的影碟,就等着和你一起看了。”
潘明唯應了一聲好,心想這丫頭,怎麼喜歡的東西就是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呢?文藝片不愛看,卻愛看恐怖片,連車子都是,開那麼一大部威猛的路虎。不過,這樣的她偏偏就是讓他着迷。
飯後回到家,趙一枚把影碟放進機子裏,按下播放鍵,起身說道:“好了。”卻見潘明唯靠在沙發上,一手摘了眼鏡拿着,一手揉着太陽穴。
“怎麼,頭疼啊?”
“嗯,有一點。”
趙一枚現在已經了解了他的忍耐度,他肯承認“有一點”,那就一定是很痛了。搖了搖頭,走過去把他的眼鏡放到茶几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拉着他:“來,我給你按一按。”
潘明唯聽話地放倒身體,把頭枕在趙一枚的腿上,閉上眼睛,微微蹙着眉頭,面露倦怠。
趙一枚不由心疼,伸出修長柔滑的手指從眉心一路按到太陽穴,又探入髮際,輕輕按摩頭皮。他的頭髮濃密而烏黑,觸手柔軟,像是春天的草地。
潘明唯的眉頭漸漸放鬆,到後來,呼吸聲均勻悠長,竟是在電視機里震懾人心的恐怖音樂中睡著了。
看來他真是太累了。趙一枚嘆了口氣,繼續輕輕撫摸摸着他的頭髮,抬起頭,卻有一瞬間的走神。
那個人的頭髮,一樣是濃密而烏黑,卻是硬硬的,總是桀驁不馴地豎在頭頂,以前她總是喜歡突然踮起腳尖,伸手胡弄一下他的寸頭,那感覺,就像是剛剛修剪過的草地,有些扎手,有些癢……多久前了?八年,還是九年?
趙一枚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又拿過一個沙發墊,小心翼翼地塞在潘明唯腦後,輕輕抽身離去,進了書房,戴上耳機,抱着電腦開始打CS槍戰。幾局之後,意外地看見很久沒露面的“小李飛刀”上線了,於是便打開對話窗,聊了起來。
滅絕師太:刀子,好久沒見你了,飛哪去了?
小李飛刀:飛去非洲了。那兒只有食人族,沒有CS。
滅絕師太:恭喜你活着回來!
小李飛刀:吼吼,謝啦!師太最近在修鍊什麼?那個情場高手還是白痴的,釣上沒有?
滅絕師太:嗯……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嗎?
小李飛刀:當然啦,俺老娘總說,她對俺們兄弟倆的愛是一樣一樣滴。
滅絕師太:我不是指那個啦……
小李飛刀:噢,明白。你可以遵循孫中山先生的教導。
滅絕師太:什麼?
小李飛刀:去過南京中山陵嗎?
滅絕師太:當然去過。有關係嗎?
小李飛刀:記得有塊匾額,寫的是“博愛”?
滅絕師太:耍我呀?!怎麼你們男生都愛這麼曲解偉人本意?
小李飛刀:哈,反應還挺快:-P
滅絕師太:當時我買了幾個徽章,剛把“博愛”那個別在胸前,就被同來的男生笑話,說女孩子怎麼能公然說自己博愛呢?
小李飛刀:嘻嘻:-P
滅絕師太:我就趕緊換了個徽章戴上,結果他們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小李飛刀:什麼徽章?
滅絕師太:“天下為公”(老公)。
小李飛刀:強!
滅絕師太:嘖嘖,男性思維真是天下都一樣,當時我們幾個女生想了半天都沒明白過來他們笑什麼。
小李飛刀:呵呵,男人女人的大腦構造不同嘛,所以女人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非此即彼,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雅緻寬敞的包間裏只有兩個人,厚厚的雙層玻璃和落地窗帘,隔絕了外面閃爍的霓虹燈和喧囂的人聲。房間裏安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得見。
方繼森這個老狐狸!符濤在心裏暗罵了一句,看了看坐在對面悠閑地轉着酒杯的潘明唯,越看越覺得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也像是狐狸——兩隻狐狸!在他們手裏真是一點便宜也休想佔到。
符濤抿了口酒,字斟句酌地說:“我們星科的這個方案報上去那麼久,上面那邊一直壓着,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這個……確實很難辦啊。”
潘明唯嘴角勾起來,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緩緩說:“這是你們的問題。如果批文再拖着下不來,我們的合作,就很難繼續了。你是知道的,現在我這邊的壓力也很大。”
看來不給你下道猛葯是不行了。符濤眼珠一轉,乾咳了一聲,說:“在咱中國做生意,跟美國不一樣。美國講究的是‘法、理、情’,中國正好反過來,說得是‘情、理、法’。這批文批還是不批,早批還是晚批,有時候它不關什麼原則性的問題,說到底,就看你手裏拿着什麼牌了。”符濤把身子探向前,望着潘明唯,又一字一句地道:“現在我們可是在同一條船上。”
“我連底牌不都亮給你了?”潘明唯也放下酒杯,收斂了神色,“我何嘗不知道這中間的利害,只是政府方面的事,我們確實幫不上忙。”
符濤搖搖頭,“你不是還有一張梅花王后嗎?”
“梅花王后?”潘明唯眉毛一挑。
“我師妹趙一枚呀。”符濤嘴角勾起,悠然看着他。
“什麼意思?”潘明唯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臉上仍是不動聲色。
“這裏就我們倆,你就不用裝了吧。”符濤哈哈一笑,往後靠倒在沙發靠背上,“我師妹好吃,本市那些個著名的餐廳,也被你們倆跑了有一半了吧?要真想搞地下情,就該找沒人的地方卿卿我我去。”
“你倒是挺了解她。”潘明唯輕輕一句話帶過,卻也等於默認了符濤的話。
“我才不了解她。她叫了我那麼久的師兄,我都不知道她的底,只怕你也不知道吧?你知道她家是什麼背景嗎?”符濤忽然又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新上任的王副主任,就是她父親的老部下。”
潘明唯楞了楞,隨即臉露慍色:“這和她有什麼關係?你別把她扯進來!”
“那麼緊張幹什麼,來真的了?”符濤笑嘻嘻地,“其實我們又不是做違法的事,對她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但對於你,呵呵……”
“只怕對於你更重要吧,符副總?”潘明唯不易察覺地輕哼了一聲,“真要這麼簡單,你為什麼不直接找她?”
“這不我這師妹不待見我嘛,我約了她好幾次,她都不肯出來。”
“那我替你約她。你們兩個談談,能幫的忙她一定會幫。”
“別,潘總你這開玩笑呢吧?趙一枚那一根筋你會不知道?和她直說了她肯定不肯幫忙,她向來低調,就是最忌諱這個。”
“你要我去?不可能。”
“不就是個女人嘛,你還真把她當珍珠含嘴裏了?”符濤的嘴角帶着譏誚,“再說了,估計你去說也沒用。你要說我了解她,我還真是了解她。我這師妹,你把她當珍珠,她未必把你當寶玉呀。她的心頭玉,這麼些年,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潘明唯遠遠地看見趙一枚拎着大包小包在餐廳門口張望,連忙向她招了招手。趙一枚綻開笑容,快步走過來,許是一路走得急了,臉上紅撲撲的,透着興高采烈。
“收穫不小啊。”潘明唯微笑着幫她拉開椅子。
“今天新光店慶促銷,蘇珊她們非要拉着我去,其實,就是想蹭我的車坐。結果,車胎扎了,停在車庫動不了啦。”趙一枚把袋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又脫下外套搭在椅背,這才坐下來,“點好菜了嗎?我都快餓死了,吃晚飯還要去修車,唉。”
“點好了,你看看,要不要再加?”潘明唯把菜單推過去。
“不用了,你點的肯定是我喜歡吃的,而且,分量足夠撐死一隻豬的。”趙一枚看也不看就又把菜單推回去,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兩口,“我先去下洗手間。”說完就起身離去。
一個服務生過來給兩人的杯子加滿檸檬水,又有個服務生拿着衣套,套在趙一枚搭在椅背的外衣上。一不小心,碰到了堆在椅子上的袋子,放在最前面的兩個紙袋掉到了地上。
這個服務生是個很年輕的男孩,掛着“實習”的牌子,一邊忙不迭地說著對不起,一邊彎腰去撿。紙袋裏面的衣物已經掉了出來,是件顏色和款式都惹火的蕾絲內衣。男孩伸出去的手猶豫了一下,潘明唯已經站起來,“沒關係,我來吧。”男孩紅了紅臉,又是說對不起,又是說謝謝。
雖然地板上光潔如鏡,潘明唯撿起內衣,還是輕輕拂了幾下,才又放回袋子。這丫頭,也開始穿這種風格的內衣了?潘明唯的嘴角勾起,遐想連篇。
另一個紙袋裏掉出兩件衣服,原本折得整整齊齊,也散開了。兩件同款同色的運動衣,一大一小,顯然是情侶裝。潘明唯拿在手裏,臉上不由浮起微笑。抖一抖,重新疊了起來。那件男裝抖開來看着似乎很大一件,翻開領口的標牌一看,竟是185身高的碼數。
潘明唯盯着運動服的標牌,手下停頓了幾秒,然後還是把衣服疊好,原樣放回紙袋,返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水杯,喝了起來。
趙一枚剛洗完手,手機就響了,是蘇珊打來的,一笑接起:“怎麼,你都到家了才想起來衣服在我這哪?我可辛辛苦苦幫你拎了一路哪……知道了,明天上班帶給你……行了,不會忘,你的蕾絲寶貝和情侶裝嘛……”
掛了電話,走回座位,見潘明唯拿着杯子,一杯水幾乎已經喝光了,不由笑道:“這是檸檬水呀,你不嫌酸?”
潘明唯淡淡一笑:“先開開胃嘛。”
菜很快上來,趙一枚餓的很了,埋頭苦吃,忽然發覺潘明唯在看她,奇道:“你喝了那麼多檸檬水還沒開胃啊?還不快吃,魚涼了就不好吃了。”
潘明唯笑笑:“秀色可餐,看着你,我就飽了。”伸筷子夾了塊魚,沒送到嘴裏,卻像是已經有魚骨梗在喉嚨了。
趙一枚對他的甜言蜜語已經習慣,也不說什麼,一笑就又埋頭苦吃。
“今天都買了些什麼?”又吃了一會,潘明唯似乎隨口問起。
“哦,都是衣服。內衣襯衣運動衣。”趙一枚仍是頭也不抬。
“有沒有給我買一件呀?”潘明唯的語氣輕鬆,似是玩笑。
趙一枚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您穿的是阿瑪尼,我可買不起。”
“那都是撐場面的,平時只要是合身,我是連佐丹奴、班尼路都穿的。”
趙一枚歪着頭看他:“真的假的?那下次我買一件給你,你可一定得穿。”
“你買的我一定穿,就是麻袋我都穿。”潘明唯看似認真地說。
趙一枚撲哧一笑,“那我乾脆找麻袋縫一件給你吧,更省錢。”
“對了,這周六我有空,去打網球如何?”潘明唯說。
“可周六我沒空。”趙一枚頭也不抬的說,“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忙,我最近也忙,下次你得預約,還得趁早。”
潘明唯聽出她語氣里的小小不滿,笑了笑,低下聲道:“那我現在預約周日,還來得及嗎?”
“好,周日讓你見識下,什麼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呵呵,你才打過幾次呀?”
“那是,你不是說過我有運動天分嗎?”趙一枚故作得意。
“你周六忙什麼?”潘明唯又問,“不用我陪你?”
“我好不容易約好的。”趙一枚抬頭看他,“我周六要先去找我弟弟,然後再一起去找人。”
潘明唯“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周六一大早不到七點半,趙一枚就站在了榮海醫院門口。望眼欲穿地看了好一陣,才見到趙樺從裏面匆匆走出來。
“小樺,這邊這邊。”趙一枚趕忙招呼着,又拉過身旁的人,給雙方介紹,“這是我弟弟;這是我同事小劉、他姐姐和他外甥。小孩六歲了,才查出來是先天性心臟病。他們可是慕名而來的,當地醫院說情況比較複雜,而且拖得太久了,不好治。”
趙樺寒暄了一下,帶着一行人穿過門診大廳,進了後面的電梯。
“哎呀,這才七點半,用不用這麼早?”趙一枚一進電梯就抱怨。
趙樺按下12樓,說:“我這師兄可是院長的弟子,才三十齣頭,已經是副教授了,榮海胸外科的幾把金刀之一。他忙着呢,一天好幾台手術,也就這半小時有空,八點就要開始查病房了……”
出了電梯,到了一間醫生辦公室門外,趙樺說:“你和你同事在外面等吧,不好太多人進去。”
趙一枚點了點頭,看了看門旁的牌子:“副主任醫師:李雲飛”。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好像……對,像某部很火的電視劇里男主角的名字,一個很帥的地下工作者。
過了一會,門開了,小劉的姐姐抱着孩子先出來,面露喜色,趙樺和他師兄也隨後走出來。那個李醫生襯衣外面罩着件白大褂,高高瘦瘦,雖然膚色黝黑,但五官端正,劍眉星目,加上身姿英挺,倒是別有一番風度。
“拍好彩超后,直接掛我的門診就可以了。我每周二出門診。”李醫生不但神情冷冷的,連聲音也是冷冷的。不過趙一枚就幾乎沒見過成天笑容滿面的外科醫生,也許拿手術刀的手,就需要一個冷靜的頭腦和冷酷的心?
進了電梯,小劉和他姐姐還在不斷地說感謝的話,趙一枚忽然撲哧一笑。
趙樺側過頭問:“什麼事?”
“沒什麼。”趙一枚其實是在腦海里把這個又黑又冷的李雲飛和電視裏的大帥哥李雲飛作比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湊到趙樺耳根低聲說:“你師兄,好像包青天呀。呃,瘦版的那個。”
“什麼,他那是曬的!剛去了援非醫療隊三個月,上星期才回來。”趙樺顯然對於姐姐嘲笑自己崇拜的師兄頗為不滿。
想不到他還去過援非。趙一枚不由生出敬佩之意。
出了醫院門口,送走小劉和他姐姐、外甥,趙一枚說:“小樺,今天有空就一起去看看你哥哥吧。你說你這個當弟弟的,你哥都來了一個多星期了,你們倆都還沒見上一面呢。”
趙樺說:“我打過幾次電話,他手機一直關機。”
趙一枚冷哼一聲:“這傢伙,怎麼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趙樺搖了搖頭,說:“哥會不會是換了手機號碼?”
“不是吧,換了號碼都不告訴家裏人,他想幹什麼?徹底斷絕關係啊?”趙一枚不滿地瞪大了眼睛。
“姐,我覺得不太對……”趙樺有些擔憂的看了看趙一枚,“你說,哥是不是還沒從那件事恢復過來呀?”
“這都過了多久了,還真的從此一蹶不振了?至於嘛!”趙一枚說,“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就再爬起來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姐,你不懂,這畢竟事關榮譽。”趙樺的神情頗有些嚴肅。
“好好好,我不懂。有空你自己去找他吧,你們親哥倆有共同語言,你好好開導開導他吧。”
“姐,你不去嗎?”
“我不去。”趙一枚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面無表情地說,“我才沒那麼閑。那個瘟神,見一面吵一架……”
離開榮海醫院,趙一枚看看時間,居然才剛過八點。想了想,打電話給潘明唯。
“對不起,你說周六沒空,我就約了客戶了……”
“那你去忙吧。”趙一枚懨懨地掛了電話。
一個人去永和豆漿悠悠閑閑吃了早餐,慢慢晃回家,也還沒到十點。轉悠了一圈,覺得百無聊賴,打電話給江小影。關機,這麼晚了還在睡?
又打給另一個平時關係比較好,也在本市的大學同學,還沒講完一句話,她就在那邊急火火地嚷嚷:“哎呀,我兒子又拉了,不跟你說了。”
這同學比趙一枚還小几個月,現在孩子都半歲了。趙一枚悶悶不樂地躺倒在沙發上,第一次覺得這小小的兩房一廳,是那麼的空曠和冷清。
晚上趙一枚洗完澡才上床,門鈴響了,從貓眼看看,是潘明唯,於是開了門,穿堂風灌進來,不由打了個噴嚏。
“快進去快進去,別感冒了。”潘明唯把她推進屋,反手關了門。
“還不都是你,我都睡了,還要給你開門,這麼晚!”
“誰讓你不給我把鑰匙?”
自從那次潘明唯生病後,兩個人時不時地會在對方那裏留宿。潘明唯給了趙一枚一把自己公寓的鑰匙,趙一枚卻沒有把自己的給他,只是讓他留了些衣物在自己這兒,也放了些衣服物品到潘明唯那裏。
“下次再這麼晚過來,先打個電話給我。”
“有必要嗎?難道你還會不在家睡?還是會有別人來,怕我打擾了?”
“瞎說什麼呢你!”趙一枚有些惱了,扭頭往卧室走。
潘明唯卻嘻皮涎臉地湊過來,就想摟着她。
趙一枚見他一身酒氣,眼睛血紅,皺了皺眉,伸手推他:“你喝了多少酒?小心警察抓到你酒後駕駛!”
“要是我真被抓了,你會去保釋我嗎?”潘明唯仍舊笑嘻嘻地。
“豬頭啊你!這是在中國,哪有保釋?酒後駕駛,直接拘留十五天!”
“喔呦,那我的寶貝豈不是要寂寞了?”潘明唯一把摟過趙一枚,緊緊箍着她,不管不顧強吻下去。
趙一枚本能地想反抗,奈何潘明唯竟使上了大力,在他懷裏一點動彈不得,頭一暈,稍一停頓放鬆,已被趁虛而入,唇舌的輾轉倉促而急迫,火辣的酒氣夾雜着薄荷的清涼。
兩人倒在床上,片刻間已經丟盔卸甲……
緊要關頭趙一枚還保持着一絲清醒,鬆開一隻手,拉開床頭櫃抽屜,探進去摸索着。
“不用!是安全期!”潘明唯蠻橫地一把扯回她的手。
趙一枚歪着頭,目光直楞着,腦子裏還在迷迷糊糊地算着日子,已經被潘明唯扳過臉:“專心點!不許走神!”急促的掠奪,彷彿要將她揉碎。
趙一枚的身體傳來一陣痛楚,忍不住低哼一聲:“輕點。”
潘明唯恍若未聞,反而更加的狂風暴雨,眉頭擰着,眼神說不清是痛楚還是歡愉,嘴裏不斷呢喃着:“枚,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嗎?……說你是我的……說呀,說你愛我……”
潘明唯在清晨醒來,頭隱隱地痛。其實喝酒就是這樣,酒精上頭,反而醒的特別早。
扭頭看身旁熟睡的人,一條光潔的手臂伸在被子外,摸上去一片冰涼,連忙給她拉上被子。
趙一枚翻了個身,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眼睛仍是閉着。
她夢見什麼、夢見誰了?在夢裏,居然也會笑?
符濤的話,像是在他心裏種下了一根刺。那輛載着她呼嘯而去的車……她看着照片時那溫柔又苦澀的微笑……那件情侶裝……那惹火的內衣又是準備給誰的……她的路虎,身邊的位子,竟然一直是留給另一個人的?……還有那又變成“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的手機彩鈴……
當初在電梯裏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她。可她居然完全不認得他,完全不記得六年前他們那一場相遇。他以為這一定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緣分,他一步步地向她靠近,終於可以如此親密,卻原來依然,他還是無法走進她的心……
潘明唯伸手摟住趙一枚,緊緊地,不留一絲縫隙。
“起床啦,小豬!太陽曬屁股了。”一個吻輕輕落在臉頰。趙一枚睜開眼,就看見潘明唯的笑臉,清清爽爽,身上還帶散發著沐浴液的松木清香。
“你酒醒啦?”趙一枚拿斜眼瞥着他。
“對不起,寶貝,昨晚我是喝多了……一點點。”潘明唯把她拉起來,攬在懷裏,柔聲說,“我已經做好早餐了,將功贖罪,嗯?”
趙一枚哼了一聲,“等我嘗嘗看再說。”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一點都沒有怪他的意思。已經習慣了他的一向溫柔,想不到偶爾的野蠻和粗暴竟也讓她痴狂,也許這是每個女人心底都藏着的小小邪惡吧……
不到八點,兩個人下了樓。趙一枚坐進車裏,往後面一靠,哀嘆一聲:“好容易周末兩天,天天要早起。運動,就是花錢買罪受。”
潘明唯俯身幫她系安全帶,微笑着說:“小懶豬,天天吃那麼多,不運動運動怎麼行。”
趙一枚佯怒地白了他一眼:“你是嫉妒我吃多少都不會胖吧?”
“嫉妒你的,可不止我一個。”潘明唯呵呵一笑,“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保證你去了后就不會後悔這麼早起。”
“不是去打網球嗎?”趙一枚看了他一眼。
“就是去打網球啊,去了你就知道了。”潘明唯嘴角勾着笑,不再多說。
車子一路往郊外開去,到了一家叫“天瀾湖”的鄉村俱樂部。一眼望去,綠油油的草坪,開闊的高爾夫球場,圍繞着湖邊錯落着若干個網球場,風景怡人,真有從繁華都市一下子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覺。
“怎麼樣,這裏不錯吧?”潘明唯介紹着,“216洞,是被“吉尼斯”認定的世界第一大高爾夫球會。”
趙一枚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不錯不錯,還不知道這裏會有這樣一個好地方。不過高爾夫我可只打過練習場。”
“今天我們先打網球,下次再帶你來打高爾夫。”潘明唯摟着趙一枚的肩膀一起向最靠近入口的一個網球場走去。
“趙一枚?”
聽到背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趙一枚回過頭,竟然見到符濤和一個女孩子從後面走來,兩人一身的運動裝,也拎着網球拍。
“哈哈,真的是你,我還怕認錯人了呢。”符濤笑吟吟地走過來,“呦,這不是潘總嗎?你們……一起來打網球啊?”
潘明唯的手迅速從趙一枚肩上鬆開,臉上掛着微笑說:“符總,好久不見,生意忙大了吧?有機會也關照一下我們泰特。怎麼,你們認識?”說著看了一眼趙一枚。
“呵呵,你不知道吧,趙一枚是我的師妹,當年我們學校的校花,誰人不識呀。”符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們倆,“潘總,你這可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趙一枚胸口象堵了個蒼蠅似的,卻也還是笑着說:“師兄,什麼時候又高升了?連女朋友也換了?”
符濤又打了個哈哈:“枚枚,你也太不關心我了吧,我升星科的副總,這都多久前的事了?”
趙一枚被他這一聲“枚枚”叫得彆扭,餘光瞥了一眼潘明唯,見他仍是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錶情。於是笑了笑說:“師兄,你怎麼當著女朋友的面也管不住這張嘴,還是滿地跑火車呀?”
“呵,沒事兒,她早就習慣了。”符濤嘻嘻一笑,拖過身邊的女孩,“這是梁莉,叫她小莉就行了。”
女孩兒高挑漂亮,極為年輕,扎一個簡單的馬尾,看上去像個大學生,沖他們微微一笑,燦若鮮花。
“既然大家這麼巧碰到,不如我們一起打雙打吧。”符濤笑呵呵地提議。
趙一枚正想着怎麼趕緊把他們甩掉,馬上想否決:“雙打?我們……”剛一開口,卻被潘明唯暗中扯了一下手,後半句就吞回了肚裏。
“正好我也很久沒試過雙打了,那就一起吧。”潘明唯微笑着接過話。
趙一枚知道星科是泰特的老客戶,一直有業務往來,潘明唯肯定不想拂他的意,而且符濤這個人最是難纏,你越是拒絕,他越是起勁。於是也就不再作聲,心中暗罵符濤,好好的一個周末被他攪和了。以他的一貫作風,多半接下來又要找借口一起去吃午飯。
四人上場開打,想不到符濤現在的球技竟然十分了得,和潘明唯打個旗鼓相當。好在那個女孩的水平和趙一枚差不多,所以一場下來,雙方几乎難分勝負。
大家下場休息,才發現都沒有帶水來。符濤說:“這個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大了,買個飲料都要走好遠。小莉,你去一次多買幾瓶。”
潘明唯說:“我去買吧。怎麼好勞動女孩子。”
符濤說:“那還是我去吧。”嘴上說著,卻站着不動。潘明唯已經從球場邊椅子上的包里拿出錢夾,向外面走去。
趙一枚暗暗瞪了符濤一眼,氣他利用潘明唯的紳士風度。大太陽明晃晃地掛在頭頂,一眼望去,都看不到有買東西的地方,不知要走多遠。
剛在椅子上坐下,那個叫小莉的女孩突然說:“哎呀,我忘了告訴他,我不喝甜的了!”
趙一枚愣了愣,說:“那我打電話給他。”伸手去包里拿手機,卻發現潘明唯的手機也扔在包里了。
“算了,估計他什麼口味的飲料都會買。你就湊合吧。”
“不行,我不能喝甜的。”女孩望了望,潘明唯早就不見了人影,“我也過去一趟吧。”說著也走了出去。
“她為什麼不能喝甜的?”趙一枚問。
符濤甩下一句:“有病唄。”也不知道是說女孩口味挑剔,還是真的有糖尿病什麼的。
趙一枚站起來說:“我去下洗手間。”她實在不想單獨和符濤待在一起,心想你總不能跟着我去女廁所吧。
將將走到場子門口,符濤幾步追了上來,笑道:“別走呀,不如我們兩個打一會兒。”說著把網球拍往她手裏一塞。
“你現在球技精進,我哪打的過你?”趙一枚站定了說。
“你也是球技精進呀,潘明唯教你的?”符濤盯着她看。
趙一枚覺得他今天說話特別的陰陽怪氣,哼了一聲,懶得答他。
符濤嘿嘿冷笑:“他可是個人精……枚枚,你小心別給他騙了!做銷售的,沒一個好東西!”
趙一枚正要出聲反駁,符濤突然說:“咦,有人來了。”
他們的網球場子是最靠外的一個,就在路邊,去後面的場子都從他們旁邊經過。趙一枚扭頭看去,路上三三兩兩過來幾個人,最前面的那個笑吟吟看着她的中年人居然又是認識的,趕緊上前打招呼:“王叔叔!”
中年人笑了笑:“呵呵,這麼巧,你也在這兒打網球啊。”
趙一枚還沒出聲,符濤已經從後面湊過來拉住她的手:“枚枚!”這一聲,叫得極為親切順口。趙一枚扭頭瞪了他一眼,大力把手甩開。
符濤軟下聲音說:“好了,枚枚,是我不對,是我亂說話,可我也是為了你好嘛。”說著看了一眼那中年人,壓低聲音說,“當著長輩的面,你就別再鬧了。”
中年人呵呵一笑:“枚枚,怎麼你還耍小孩子脾氣呀?”說完拿眼睛打量着符濤。
趙一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怕中年人誤會,趕緊解釋:“王叔叔,這是我大學的師兄……”
話說到一半,符濤又搶過去:“我比枚枚高一屆,她打網球就是我教的。”
“符濤,你能不能不插嘴!”趙一枚徹底惱了。可人家實話實說,她也沒法反駁。
“枚枚,你這脾氣可真得改改了。”中年人看了眼符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時一輛白色的電瓶車在他們身旁停下,車上跳下一個人,向那中年人招呼着:“王主任,你們怎麼先走了呢,這不是有車坐嘛,快上來吧。”語氣頗為恭敬。
中年人笑了笑,“天氣好,就當是散散步嘛。”又對趙一枚說,“我們要去那邊,你們繼續玩吧,有空到王叔叔家坐坐啊,代我問你父親好。”
趙一枚點頭道:“好的。王叔叔再見。”
目送着一干人上了電瓶車離開,符濤問:“這是誰呀?派頭不小。”
趙一枚瞥了他一眼:“你派頭也不小呀,符總!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女朋友可回來了啊。”遠遠地已經看見潘明唯和小莉拎着兩袋東西走過來。
符濤撇了撇嘴:“她哪能算我女朋友。”又盯着趙一枚說,“潘明唯呢,是你男朋友?”
趙一枚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事?”符濤嬉皮笑臉地又湊過來,“我關心你呀。”
趙一枚見他死皮賴臉的勁又上來了,不想再多糾纏,快步向潘明唯走去。
潘明唯遞給她一瓶飲料,笑笑說:“等急了吧?”
趙一枚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潘明唯這才問:“剛才那些人你們認識?”說著瞥了瞥電瓶車離開的方向。
“是我家以前的一個老鄰居,現在也在本市。”趙一枚不想說太多。
“今天可真巧,遇到這麼多熟人。”潘明唯見小莉已經走進球場,低頭湊在她耳邊說,“你師兄……以前是不是追過你?”
趙一枚一驚,掩飾道:“什麼嘛,他一直就那樣,見了女孩子就油嘴滑舌的。怎麼,你吃醋啦?”心裏卻想,當年符濤也是油嘴滑舌,但自己當初做他女朋友,對他多少還是喜歡的,最後也是和平分手,為什麼現在會越來越討厭他?
潘明唯淡淡一笑,說:“是他在吃我的醋吧。”
趙一枚也笑:“臭美吧你!”
兩人回到球場,開始打第二場。本來符濤還提議重新配對,讓小莉和趙一枚互換,被趙一枚一口否決,揮着拍子恨不得把球打到符濤臉上。奈技不如人,很多時候連球都撈不着打。
打完球已近中午,符濤果然開口說一起去吃飯。誰知竟被潘明唯堅持婉拒了。
回去的車上,趙一枚說:“你就不怕得罪你的潛在大客戶啊?”
潘明唯微微一笑:“我更怕得罪你的胃——我怕你對着他吃不下飯。”
趙一枚心裏一甜,笑道:“好,給你面子,等會我多吃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