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氏其實不怕原來的錦娘,甚至從來沒有拿正眼瞧過,不過就是一個畏畏縮縮、從不抬頭的醜丫頭,然而自從錦娘去年冬日自殺被救回來之後,她卻多少有點忌憚,這人都敢不要命了,自然是不怕死,而且錦娘醒來後,性情明顯強硬了不少,所以只要是維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下,王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是今兒這醜丫頭竟然大膽鬧到正院來,王氏雖然被那雙凌厲的眼睛嚇了一下,到底過往印象還在,加上近日本就深恨這丫頭竟敢以退為進,試圖勾搭自己兒子,只略猶豫了一下,她就高聲道:「你膽子越發大了,長得這個醜樣子,竟然還去勾搭我兒,如今更敢在正院胡鬧了?」
姜錦似乎聽見什麽好笑的事情,抬起頭來冷笑,「勾搭你兒子?放心,我眼睛還沒瞎。」
「你……」
「我話先說在前頭,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不會和你兒子有什麽瓜葛。」姜錦盯着王氏,一雙眼睛盡漏寒芒,「真以為你那兒子有什麽稀罕嗎?老娘現在就寫了休書給你兒子,你最好搞清楚,真當我想嫁進定南侯府不成?」
「你、你個賤人!」王氏被氣得嘴皮子都哆嗦了,她其實不擅長鬥嘴,比較擅長動手,伸手就要搧姜錦巴掌,這也是當年她經常對付錦娘的手段。「看我怎麽教訓你。」
王氏準備先搧姜錦幾下,然後叫人將她發落。然而姜錦畢竟不是原主,直接一抬手就捏住了王氏的手腕,然後反手一轉,竟就擒拿住了王氏。
這下王氏可嚇慘了,堂上眾人也全瞧傻了眼。
陸紫玉見狀,頓時驚叫起來,「姜氏你在干什麽?你怎麽敢挾持我娘?」
姜錦一開始還真沒這個意思,然而陸紫玉這一句話卻提醒了她,「哼,真是多謝陸三小姐,我本來還沒這個打算,如今就委屈太太陪陪我了,三小姐要不要過來陪陪你娘?」
陸紫玉聽了這話,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驚得手足無措,「我……我不過去。」
王氏本就驚懼,聽了女兒這話,更有幾分傷心。
姜錦笑道:「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怕死,再帶上一個更不賠本。」
王氏一聽,更嚇得全身打顫,「別……別殺我,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婚事也可以再談,我讓我兒子娶你就是。」
「你是不是傻子啊?我都說了,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不嫁他!」姜錦皺起眉頭,「你先去找人替柳葉治傷,要是柳葉有什麽事,咱們就一起去閻王爺面前爭個公道吧。」
一個小丫鬟嚇得急忙跑出去找人,迎頭卻撞上了陸齊林,抬頭看着冷峻的美男子,一顆心不禁狂跳,正要說話卻被陸齊林一把甩到地上,疼得眼淚都迸出來了。
原來是珍珠機靈,早讓人趕緊去通知侯爺和世子,如今人已經到了。
「娘!」陸齊林見這景象也是驚呼出聲。
王氏見了自己兒子,立刻就壯了膽,在她心裏,兒子可是大英雄。「我兒啊,你快殺了這女人。」
姜錦聽見王氏叫囂,又是一聲冷笑,「呵,我是不是會死還不好說,但我知道,你就快死在我面前了。」
陸齊林見姜錦眼裏殺意翻動,又驚又氣,對她道:「下午我們不是說好了,你怎麽又要害我娘?」
「害她?」姜錦冷哼,「根本是你娘要害我,我本想安安生生解決此事,但她不讓我好過,我當然要拉着她一起死。」
「你……你敢?」陸齊林眼裏寒光閃爍,也動了殺心,只是他摸不清姜錦的心思,只怕到時候殺了她,她卻傷了他娘。
「好了。」
一直沒說話的定南侯突然開口了,他是個穩重硬朗的中年人,聲音渾厚,「這件事也算是陰差陽錯,大家各退一步吧,我想,姜姑娘也無意於我兒,對不對?」
「自然。」姜錦看着定南侯,神色鄭重,「但是尊夫人不信,連條活路都不給我,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說到底,我也不想魚死網破。」
這會兒,陸齊林也反應過來了,傍晚時的姜氏還十分平靜,沒有什麽異樣,多半是他娘做了什麽事情,逼得姜氏發瘋了。「爹,這……」
定南侯看了他一眼,「你現在不要說話,我和姜姑娘聊一聊。」
陸齊林於是閉上嘴,他爹那一眼可是威嚴十足。
定南侯又一次看着姜錦,淡淡道:「現在,我們來談一談,你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
想要回家可以嗎?
姜錦心中一嘆,到底還是回歸現實,細想了一下便開口道:「其實昨兒晚上說的就是我的真心話,就寫個和離書,各自嫁娶吧,日後侯府不許找我麻煩,我也對侯府之事閉口不提。另外,柳葉那個丫頭我要帶走,還有,再給我一千兩銀子。」
「沒問題。」
定南侯還沒說話,陸齊林搶先應了下來,本來他就準備要拿出一筆贍養之資,侯府雖然不敢稱富可敵國,卻也確實不缺錢,千兩銀子真不算什麽。
定南侯本想說個價,他對妻子早就沒多少感情了,不過總要看在兒子的面上,卻不料兒子先開口了。
「侯爺,您說句話吧。」姜錦明白,這當中說話算數的還是定南侯,雖然陸齊林答應了,但定南侯沒說話,難免令人有些猶疑。
「那就這樣吧。」定南侯看着她,點了點頭,「早點了結這麻煩事早好。」
姜錦見他應了,倒也乾脆,「我信侯爺,望侯爺莫要食言,人我先放了,寫了和離書於我,明早我就離府。」說完就鬆開了王氏。
她也到了極限,方才那三拳兩腿的,不過是因為王氏整日養尊處優才無力抗拒,不然早就掙脫開了。
其實姜錦心裏也明白,定南侯父子倆這也是投鼠忌器,依着他們是武將出身,要是真想弄死她也很容易。
見她識相,定南侯露出一絲微微讚許,王氏倒是叫了兩句,卻被他訓斥,「你還有臉嚷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如果不是王氏節外生枝,把姜錦的丫鬟弄來毒打折磨,姜錦也不會魚死網破,自然也不會鬧出這麽大半夜的折騰。
定南侯本來正在和兒子忙着研究朝中局勢,卻被硬生生拉來處理這樁破事。
就連陸齊林心裏也有點說不清的滋味,本來他和姜錦聊得挺好的,姜錦也很為他打算,不聲不響就能處理好的事,哪知他娘會來這麽一出,和姜錦徹底翻了臉,確實橫生枝節,好在姜錦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麽做,想來也不會以卵擊石。
姜錦此時面上平淡,橫豎都撕破臉了,也不必再裝什麽。
紙筆是現成的,這對名義夫妻寫了和離書、簽字又按了手印,一式兩份,兩人各自收好,只是銀子要去帳房支錢,因此姜錦便與定南侯約定,拿婚書交換這一千兩銀子。
鬧騰了這許久,竟已逼近五更時分,姜錦自然無心睡眠。
定南侯父子倆都要上朝,回去小憩了,王氏恨恨地瞪了姜錦一眼,也走了,只留姜錦在小屋裏獨自守着柳葉。
柳葉醒過來幾次,身上傷口疼得厲害,主僕二人好容易挨到了天亮,不想事情又生變。
「和離書都簽了,你還想要那一千兩銀子?」
王氏也是半宿沒睡,想了小半夜,不好好折騰姜錦真是不甘心。
要錢?
想得美!
和離書都簽了,婚書還有什麽用,何況天下當官的都是一家,就算姜錦去告也沒憑沒據。
不過,王氏也長了教訓,這次不再親身上陣,而是帶着一大堆人堵在小屋門口,嘲諷道:「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人,聰明的話就拿着你的陪嫁滾吧。」
「你們侯府這是打定主意要賴帳了?」
姜錦怎麽也沒想到,堂堂侯府居然真的會因為錢而不認帳。
「就是賴了,你還能怎麽着?」王氏見她變了臉色,終於覺得揚眉吐氣了,也顧不得形象,哈哈大笑起來,「誰讓你那麽早就簽字的?」
這確實是姜錦疏忽了,昨夜的情況那樣混亂,她對古代的離婚協議並不了解,又覺得定南侯好歹是個侯爺,應該是不會食言。
想到這裏,她按捺下怒火,問道:「侯爺已經答應了我,你這麽做,他知道嗎?」
「他是沒點頭,但是也沒搖頭啊。」當了那麽多年夫妻,王氏自恃對丈夫的了解,他的意思就是默許了。
姜錦看王氏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下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