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章
盧氏笑笑,「嗯,你娘的手藝自是好的,祖母這裏都是些素菜,確實不合你的胃口。」
南珊不好意思地乾笑,裝作聽不懂盧氏語氣中的調侃,拿過空籃子,邁着小粗腿兒,往自家的院子去。
路過花圃時,花叢中似有什麼東西在晃動,她翻下白眼,加快腳步,花叢中冒出一個少年,正換嗓的年紀,聲音如雜着石子般讓人聽了不舒服。
「三胖兒,這是去哪了啊?」
少年約十三歲的樣子,面嫩體長,看相貌確實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可這性子?
本不欲與其計較的南珊聽見三胖兒幾個字馬上火大起來,惡狠狠地盯着少年,「瑭哥兒,我是你的三姐,便是你不願意喚我為姐,也不能叫我三胖兒,難道在學堂中先生沒有教過你上尊老,下愛幼?」
南瑭是大房的嫡次子,平日裏最不把他們二房看在眼中,往日裏南珊是能躲就躲,不就是一個半大的小屁孩兒,她還真不願意與他計較。
可她最不能忍的就是南瑭叫她三胖兒,從他的嘴裏叫出來,總是帶着讓人極其難受的惡意。
「哼,三胖兒,你知道什麼叫尊老愛幼,就你那榆木腦袋,怕是還認不全三字經上的字吧?」
南珊深吸一口氣,譏笑一聲,「認不全又怎麼樣,便是認不全上面的字,我也知道見到年長者要用敬稱,哪像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少年氣得嘎嘎叫起來,「什麼狗肚子,大家閨秀說粗話,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庶出…」
「瑭哥兒!」
遠處傳來一聲厲喝,走來一位白衣瘦高的少年,正是魏氏的嫡長子南璟,他的長相肖母,與魏氏有七分相似。
南瑭見親哥哥來了,如鼠見貓般「哧溜」一下子跑遠。
速度之快,看得她瞠目結舌,慢慢轉過頭,對南璟行禮,「大哥哥好。」
「嗯,」南璟看着她,似無奈般搖下頭,「瑭哥兒性子玩劣,三妹妹不要與他計較。」
南璟與南瑭的性子截然相反,雖然只比她大一歲,可性子穩重,為人老成,聽說在國子監中很是得先生們的器重,對於她,也沒有明顯的厭惡,總是以禮相待。
南珊露出憨甜的笑來,「大哥哥言重了,瑭弟不過是愛開玩笑而已,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那就好。」
他的眼神略微看她一眼,便錯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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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轉角的書房門半閉着,上頭的紅漆掉得東一塊西一塊,露出木頭原本的顏色,一片斑駁。
外面悄悄地走來一位丫環裝扮的女子,尖尖的臉蛋細細的腰兒,一身淡青色的交襟兒束腰齊踝裙,臉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刻薄的嘴兒塗得紅艷艷的,泛着桃色的眼中帶着一絲得意。
她款擺着柳腰,慢慢地靠近書房,見左右無人,閃身進了去。
正走進院子裏的南珊遠遠瞧見這一幕,心道剛才那偷偷進父親書房的丫頭,不正是大伯娘院子裏的柳絮嗎?
那丫頭進去不久,便聽見裏面「哐當」一聲響,南珊嘴角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丟下手中的藍子,如小牛犢般地衝進去,見柳絮正跌坐在地上,一雙美目中泛水意,泫然欲泣地看着座上的男子。
南二爺肥胖如熊的身子挪了挪,滿是肥肉的臉一抖一抖的,神色沉如鍋底,厲喝道,「你可真是好膽色,也不知是何人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跑到我這西跨院中來送死?就你這弱雞般的模樣,二爺我一屁股坐下去,你就得一命嗚呼。」
說完見跑進來的女兒,馬上換了一個慈如彌勒的臉,「珊兒怎麼來了?趕緊出去,莫看這些個腌臢玩意,生生髒了眼。」
南珊裝出無辜的樣子,似是不明白父親說的話,看得南二爺一陣失笑,父女倆擠眉弄眼的,將那地上的美人兒晾着。
「什麼腌臢東西?竟然跑到老娘的院子裏來撒野?」
外面傳來一道丁氏的聲音,那剛還擺着姿勢嬌羞坐在地上的丫頭臉色變了幾變,二夫人不是在灶下親自下廚做飯嗎?怎麼這麼快就趕過來?
想着二夫人的模樣,又挺直身體,論長相,她可是個美人兒,哪是丁氏一個粗鄙的婦人所能比的,她如此想着,一雙眼輕拋着媚眼,去看坐上的南二爺。
隨着外面的話音一落,身着窄袖衣裙的丁氏一腳跨進來,見着地上的嬌人兒,嘴角泛地冷笑,「原來是大嫂院子裏的柳絮啊?可真是個稀客啊!可是大嫂讓你來的?」
丁氏正在灶下處理大哥送來的半扇豬肉,聽得丫頭的報信,風風火火地殺來。
「不!不是的,二夫人!」柳絮兒急得直擺手,兩雙眼睛還不停地瞄着南二爺,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哈哈,」二夫人丁氏見她這作派,大笑起來,亮出手中的傢伙,大手翻轉,手中的雙刀交在一起,摩擦一下,寒光四射,泛着森然冷光的剁肉刀和剔骨刀在她手中拋上拋下,嚇得那柳絮直往後縮。
丁氏一使眼色,後面的婆子便不由分說地將柳絮捆綁起來,柳絮兒一邊掙扎一邊求饒,「二夫人饒命啊,奴婢不小心闖入二爺的書房,確是無心之失,望二夫人明察。」
說著一雙眼去勾着南二爺,「二爺…您幫奴婢說說話,奴婢什麼也沒做啊!」
什麼也沒做,南二爺面上的肥肉抖着,是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吧!他正伏案小憩着,這丫頭鬼鬼祟祟地進來,正要解身上的衣衫,他聞着濃郁的香粉味兒,立馬清醒過來,見着來人,一腳蹬了出去。
丁氏自是相信丈夫,哼,大嫂這家管得真是好,光盯着撈銀子,剋扣派發的定例,手下的人一個個都削尖腦袋想爬爺們的床。
不理那柳絮的叫喚,直接堵了嘴押上,一行人氣勢洶洶往主院去。
主院中的魏氏見着丁氏手中雙刀不離,氣勢洶洶地走來,後面跟着五花大綁的柳絮,她的面色冷下來,「二弟妹這是鬧得哪出,咱們侯府可不是你的流仙鎮,更不是什麼市井鄉野,你拿着兩把殺豬刀是要做什麼?」
丁氏緊緊地盯着魏氏,半步不退讓,「大嫂莫怪,實是在灶下剁肉沒來及得放下,弟妹也正要問大嫂,這小叔子的閨房之事,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做大嫂的插手,恕弟妹讀書少,竟不知世家的貴女們都是如此行事的?」
魏氏掃一眼堵着嘴的柳絮,立馬明白這浪蹄兒見在自己院裏子沒地方出手,竟將騷氣兒撒到二房那邊,氣得柳眉倒豎,眼中厲色盡現。
立在魏氏身後的雲姨娘低下頭去,她是二小姐南瑛的生母,也是魏氏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柳絮幾次三番地世子的跟前晃蕩,若不是夫人盯得緊,怕是早就得手。
人人都以為能當上侯府世子的姨娘,是她們這些丫頭最好的出路,其實內里的心酸又有幾人知道呢?
當上了姨娘又如何,生了子女又如何?在主母的面前,她還不過是個丫頭,做的依然也是丫頭的活計,斟茶倒水,捏背捶腿。
便是親生的女兒,都不能親口喚一聲娘,瑛姐兒跟在大小姐的身邊,還比不過南瑾的幾個貼身丫頭體面,說句大不敬的話,走出去,旁人定會以為瑛姐兒是丫頭,絲絛她們幾個是小姐。
可這些苦楚她不能說,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囑女兒,陪好大小姐,以後才能嫁個體面點的人家,做正頭娘子,她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柳絮嘴裏「嗚嗚」叫喚着,魏氏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她的臉變得煞白,夫人的性子最是容不得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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