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在這場耗盡氣力、卻最終以失敗落幕的比賽結束之後，皇馬球員的心情普遍不是太好。
整整四年的時光在聯賽中被巴薩狠狠壓制，好不容易看到翻盤的希望最終卻仍是不甘地落敗，這份失落與痛苦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平復的。因此，皇馬球員紛紛默契地避開了和巴薩國家隊小夥伴的交流，獨自舔舐品嘗落敗的痛苦，克里斯蒂亞諾當然也不例外。事實上，皇馬頭牌可能是所有人中最為不甘的那一個。
不是因為他的進球被吹了，而是因為他為什麼沒能做到更多。
這是克里斯蒂亞諾的優點也是缺點。他當然會為不公的對待，比如那個被吹掉的進球而感到憤怒。但克里斯蒂亞諾從未意識到的是他對自己的苛責已經遠超絕大多數球迷，甚至直逼神的標準。他追求的是始終是戰無不勝，而這一次的戰敗就如同過往無數次的縮影，沉甸甸壓在克里斯蒂亞諾的心頭，又化為冰冷鋒利的憤怒，催促他開始下一次的戰鬥。
一支球隊要在黑夜裏走多久才能走到盡頭？克里斯蒂亞諾不知道。但哪怕隊友們都已經在輸給巴薩的痛苦之外體味到一絲麻木，僅是憑藉著自尊和慣性繼續作戰的時刻，克里斯蒂亞諾都從未熄滅勝利的決心。他所追求的是徹徹底底的戰勝本身，而不是一次、兩次，不是憑藉對手疲弱時趁機咬下一口，他的野心近乎一個人挑戰一支球隊，這柄劍寧可沒有回到劍鞘的機會也要擊碎一個王朝。
很不可思議是嗎？但這，就是克里斯蒂亞諾。
眼看着巴薩球員已經都走入球員通道，皇馬的球員們對視一眼，拖着疲憊的身體與因痛苦而麻痹的大腦走向客場更衣室。他們一貫狂傲的主教練穆里尼奧這一回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挨個拍了拍大家的肩膀。今天皇馬的發揮其實足夠出色，假如不是最後那個意外……穆里尼奧陰鬱地嘆了口氣，眉頭鎖的更緊。好在，聯賽的優勢還在。
克里斯蒂亞諾是最後一個走入球員通道的人。在他踏入球員通道之後，克里斯蒂亞諾忍不住又一次地回過頭，看向激戰之後的諾坎普。草皮、碎屑，看不見的硝煙還有沉甸甸的失敗。
我一定會贏。他這樣對自己發誓道。然後他轉過頭，猝不及防就與身穿巴薩12號球衣的金髮男孩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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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克森是回來拿外套的。
對於巴薩球迷來說，這一天的大悲大喜實在顯得太不真實了，他們要在數日的回味之後才能確信這是真的。而對伊利克森來說，賽后的這段時間……同樣是魔幻且不真實的。
事實上，這個只有十九歲的金髮男孩到現在還有點兒暈暈乎乎的，那是一種從許久沒有的極度專註與極度投入中驟然拔|出來的眩暈——在終場哨聲吹響的那一刻，還沒有從球場上回過神來的伊利克森就被巴薩全隊簇擁了起來。那些平時雖然非常友善、互相認識但差不多只是知道名字、總感覺隔着一層的隊友們，全部都湧上來瘋了一樣地抱着他又笑又鬧，開心的不行。甚至還有人趁亂啃了他幾口！看身高就知道絕對是皮克！而巴薩的球迷也快瘋了，他們正扯着嗓子尖叫，發泄內心的喜悅之情，因為那個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推上場的男孩居然真的對陣皇馬取得了兩個進球！一切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十七分鐘，兩個進球，皇家馬德里，這是什麼概念啊！伊利克森在這樣狂熱的氣氛中簡直渾身不自在，他雙腿都像踩在了棉花上，精神還想要回味剛才那一刻的沉浸，但又被無孔不入的尖叫和興奮打斷。現在大家對着他的樣子又和平時更衣室里那種帶着期望的友善不一樣了，他們的愛意狂熱而刺激，就好像血液直接地從心口奔涌而出，但這也更令伊利克森無所適從了。在他的認知中，他只不過是踢了一場很不錯的比賽——他大概能明白隊友們振奮狂熱的理由，但他真的很難去理解他們的狂喜激動。這使他覺得他們之間隔得更遠了。伊利克森的臉上出現了慣常的懵懂神色，但現在沒有人來得及去深思背後的含義並且皺眉了，他們都覺得自家小新人實在是太可愛了！
伊利克森就是在這種茫然的情況下被一群人強行推進了更衣室，迎接數不盡的讚美與親吻。金髮男孩奮力掙扎，完全找不到機會開口說自己還沒拿外套！事實上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這可是自家主場，工作人員都是自家人！但是伊利克森完全忘記了，或者說他本來就很少專註自身以外的問題！總之在眾人看來是過於害羞承受不住讚美的小男孩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逃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沒想錯。
“你們誰拿了今天的比賽用球？”梅西溫和地開口說道，“記得給伊利。”
“首秀梅開二度，是值得拿回去收藏。”伊涅斯塔恍然大悟，“等會兒我們給他簽上巴薩更衣室集體署名好了，集體榮譽感要從小開始培養。”他又轉向梅西，關切地問道：“里奧，你的腳還好嗎？”
“不是什麼大問題。”梅西笑了笑，神情有幾分疲倦，“硬傷而已，當時疼得厲害，但好起來會很快。”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下輪聯賽有點問題，但歐冠應該可以上場。”
“那就好。”聽他這麼說，巴薩球員集體鬆了口氣。現在的巴薩已經經受不起更多的傷病了，何況里奧·梅西一貫是巴薩最為重視的珍寶。如果只是小傷，那實在萬幸。
梅西還是笑了笑。但他的目光已經放空，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了。
與此同時，球員通道內。
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小腿直打寒顫的伊利克森正與臉色難看渾身低氣壓還沒來得及收斂的克里斯蒂亞諾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Hi.”他乾巴巴地打招呼道。
金髮男孩在面對克里斯蒂亞諾時感到了一陣微妙的心虛，這心虛也許是因為他之前槽了一頓對方那個“耶”，也許是因為自己剛才得到的勝利歡呼聲建立在對方一個精彩進球被吹的情況下——雖然這並不是伊利克森的錯，但他還是很難阻止自己去模擬，對方取得勝利之後又“耶”了一聲、一聲、又一聲……呃。
突然之間，伊利克森有種感覺，假如獲勝的一方是皇馬，克里斯蒂亞諾將會爆發出遠超他能想像的激動與快樂。當那種濃度極高的快樂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並通過爆炸的形式宣洩出來，將比整個巴薩的歡呼更讓他驚訝和感動。伊利克森不知道這種猜測的憑據是什麼，但他真的覺得自己想要看到……對方意氣風發高舉雙臂，然後大吼一聲的場景。那給他一種……能牽動自己的快樂。
對面克里斯蒂亞諾的嘴唇彷彿扭曲了一下。
面色很不好看的皇馬頭牌衝著明顯開始走神的隔壁小新人點了點頭，簡潔地回道：“Hi.”然後出於禮貌補充了一句，“踢得很不錯。”
匆忙回神的伊利克森：“謝、謝謝，你也很棒！”
兩個本就無話可說的人至此徹底把天聊死。
而克里斯蒂亞諾此事也沒有繼續搭腔的心情了，他用帶着葡萄味兒的英語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然後點點頭，和金髮男孩擦肩而過。
在他的身後，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伊利克森·薩米特歪着頭想了一會兒。他回憶起自己片刻以前正在想的主題，克里斯蒂亞諾獲得勝利並且大喊一聲“耶”什麼的……等等，大喊一聲“耶”？
伊利克森恍然大悟！
我和他不都有葡萄牙國籍么！為什麼一起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英語！
呵呵。
幾個小時以後，這也是克里斯蒂亞諾想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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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薩超新星逆襲皇馬，17分鐘兩球閃耀諾坎普》——《世界體育報》
《主場哨令人髮指，C羅精彩進球被吹！》——《阿斯報》
《英倫玫瑰驚艷西甲，據聞阿森納有意挖角》——《鏡報》
比賽之後，各路媒體的口水戰迅速展開。而皇馬大巴上，為落敗心懷不甘的球員們大多在搜索那個對面小新人的過往履歷，其中有一隻名為CR7的蘑菇顯得尤為鬱悶。
“什麼英倫玫瑰。”克里斯蒂亞諾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屏幕，表情簡直可以稱得上苦大仇深。羅三歲悲憤欲絕地嚷嚷道：“明明是我們葡萄牙的！葡萄牙的！”
“安靜克里斯蒂亞諾。”拉莫斯回過頭給了他一個愛的小拳拳，“頭兒在看你。”
“嗯當然了，你要知道頭兒也是個葡萄牙人。”克里斯蒂亞諾振振有詞，甚至不忘抬頭對穆里尼奧露出傻白甜的微笑——感謝上帝，他還不是幾年之後的那個傻黑甜，“Sese，死心吧，頭兒在這件事上心與我同在。”他眉飛色舞地指着新聞頁面中的一行字，勢要把那行“英格蘭、葡萄牙雙重國籍”塞進拉莫斯的眼睛裏，弄得對方煩不勝煩。
就在伊利克森在球場上完成驚艷首秀的同時，他的個人資料已經被各大媒體差不多扒了個底兒朝天：這個英葡混血兒同時持有英格蘭與葡萄牙的雙重國籍，很早就失去了雙親的他在法國教父的照顧下長大，對方是個知名的音樂家。伊利克森有着很優渥的家庭條件，因此他之前在巴乙聯賽可以說是半職業半愛好地廝混。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直到幾個禮拜前才在一場與巴薩的友誼賽中被發掘。慧眼識珠的瓜迪奧拉立刻把他帶到了諾坎普，而今晚就是他的第一次亮相。
很久很久以後，當伊利克森已經成為克里斯蒂亞諾最親密的朋友，克里斯蒂亞諾曾經詢問過他早年很有幾分奇葩的踢球經歷，然後就得到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最早的時候，伊利克森其實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天分有多麼難得。
“我喜歡踢球，但我好像從沒想過真正去當職業球員之類的事。我從沒想過要和職業足球發生關係。”伊利克森說，“克里斯蒂亞諾，我覺得我這輩子最幸運的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和巴薩的友誼賽之後，梅西過來找我換球衣，後來巴薩邀請我來歐洲，我本着見識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心情懵懵懂懂就過來了。第二件就是，我在葡萄牙國家隊遇見了你，我所知道的可能最好的一個英雄人物。你使我了解到足球的追求，你使得那些榮譽對我而言有了實實在在的意義。”
但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好了，讓我們先把時間軸撥回現在。當輸了比賽心情不佳的C·朗拿度先生暗搓搓戳着屏幕去查那個大出風頭的金髮小子的資料，卻發現那居然是個英葡混血兒！有葡萄牙國籍的那種！
克里斯蒂亞諾：所以他剛才為什麼不和我說葡語？難道他不知道我是葡萄牙隊長？
伊利克森：懵懵噠。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以克里斯蒂亞諾的智商要反應過來這件事還得等一會兒……事實上，葡萄牙隊長在看見伊利克森的國籍一欄時，廢了好大力氣才沒讓自己在一群悲痛的皇馬球員中顯得太過突出——葡萄牙的右邊鋒，那可是葡萄牙的右邊鋒！
沒有誰會比克里斯蒂亞諾更為這件事而欣喜若狂。
就算那只是一場比賽的閃光——就算那是在葡萄牙勉強還有納尼可以用的右邊鋒位——就算……無論有多少個就算，只要為了一個詞“葡萄牙”，克里斯蒂亞諾就可以不顧一切。因為他真的太清楚自己心愛國家隊的孱弱……也太渴望那自從04年希臘神話之後便顯得越來越遙遠的勝利了。
哪怕一點希望他都可以死抓着不放。
所以說，在這種時候英格蘭要來搶人——雖然只是《鏡報》強行往臉上貼金，雖然阿森納只是一隻英國球隊而不是英格蘭國家隊，克里斯蒂亞諾的心情能好才怪！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的隊友，接着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身旁的隊寵馬塞洛，任由對方頂着蓬蓬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坐到了鏟倒梅西間接導致伊利克森上場的佩佩身邊！
佩佩是他的俱樂部國家隊雙料隊友！
“你說，”葡萄牙隊長將手機遞給他的後防愛將（？），一臉苦大仇深地嘆了口氣，“我們有希望把他騙來葡萄牙嗎？”
佩佩看了一眼克里斯蒂亞諾沖澡之後濕漉漉的頭髮，聳了聳肩。
“難度僅次於讓他轉會皇馬吧。”
克里斯蒂亞諾不語，和佩佩一起看向了手機屏幕。屏幕上，伊利克森·薩米特帶球飛奔的身影定格成相，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的藍眸帶着最純粹的快樂，使人相信沒有什麼比得上這份快樂，也沒有什麼能取代那種純粹。
“再看幾場，回頭給本托先生打個電話吧。”克里斯蒂亞諾最終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