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難不死
月照的傷漸漸大好了,可自那次見了玉面人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在白雪城裏,唯獨那青雲塔她沒有去過,聽紫衣說,玉面公子就住在塔上,且只他一人住着。
其實此次對月照來說也是因禍得福,又可以說是大難不死了。在皇宮裏,她想盡辦法卻無法逃出去,不想,蓉嬪狠心對她殺人滅口不但沒要了她的命,反倒助她離開了皇宮。只是眼看就要年底了,就算她現在快馬加鞭地趕回唐都也絕然無法在年底到達。想來,今年她是不能和親人一同過年了,這還是她人生第一次一人孤身在異鄉過的年了。眼下,只能寫一封家書給寧府報平安,這麼久未歸家,也沒有隻言片語,只怕祖母,阿爹和阿娘,還有三叔哥哥他們都急瘋了吧。
月照一時情緒很是低落,這白雪城也是寂寥極了,常年白雪皚皚,即便要過年了,卻還是無多大的熱鬧氣氛。
這天夜裏,月照和紫衣熄了等安歇下,不多時紫衣便入了睡,月照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無奈之下披上裘衣出了暖屋,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青雲塔下。月照猶豫片刻后抬步登上了青雲塔的階梯,她只是想看一眼家的方向,只一眼就下塔來。
一陣寒風吹來,月照緊了緊衣領子,輕盈地登上了青雲塔。白雪城果然是座寂寥但靜美的城,它靜默地立在青雲山上,隔絕外面喧囂的紅塵,獨守着這一份冷清的清高。月照朝着唐都的方向望去,清秀的眉目上浮現出落寞的神色,開口輕語道:“阿娘,照兒好想回家。”
突然,只聽身後傳來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你怎麼上來了?”月照身子僵住,她慢慢地回過頭來,抱歉地說道:“我,我情不自禁就上來了。我才站了一會兒,我這就下去,不打擾你歇息了。”月照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傅成嵐輕笑出聲,他上前一步望着塔外的黑夜說:“既然來了,不妨多站一會兒。”月照停下步伐,驚愣地看着傅成嵐的背影,他竟然沒有披上裘衣或是氈衣,只是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錦袍,那挺拔修長的身子如玉樹臨風一般卓然,卻只是覺得有點清瘦。
月照靜靜地靠近傅成嵐,兩人沒有說話,只是一道看着塔外的夜色。不知為何,月照漸漸感到一絲安然,可是卻又覺得緊張。突然,她覺得臉頰一冰,伸手拂去,竟然落着一片雪花,緊接着天空裏紛紛揚揚地下着小雪。月照伸開雙手接住飄落的雪花,驚喜地說道:“你看,下雪了。”
傅成嵐嘴角一挑,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沒見過落雪?”月照嘴角輕揚,眉間眼角儘是興奮的神色,她接口說道:“我自小在南方長大,那裏終年沒有下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花從天上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真好看。”
傅成嵐雙手負在背後,雪花落在了他的青絲上,他卻紋絲不動。月照轉眸望着他,他帶着那張精緻的玉面,瞧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只瞧得見他的下巴連着唇角的線條分明冷逸。只是,那股寂寥滲入他的周身,月照不知道為何竟然覺得心裏有一點點難過,為了他。
她來白雪城有一段時間了,他沒有過問她的身份,也沒有問她為何會暈倒在雪地里,還是滿身是血。想來,他或許當她只是一個過客罷了,不過,她本就是一個過客啊。月照看着白雪紛紛落下,她重新揚起嘴角輕快地問:“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傅成嵐淡淡地應道:“不打緊。”月照輕笑出聲又問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戴着這張玉面?”傅成嵐並未接話,月照見他不答也沒再問,正打算告辭的時候,傅成嵐卻悠悠開口說道:“只是這幾年才開始戴的。”
月照點點頭,覺得有點冷了,可是她卻突然捨不得這麼快就離開。猶豫片刻后,月照又輕輕開口問道:“為什麼要戴着玉面?”話音剛落,覺得這麼問顯得唐突了,於是馬上接口繼續說道:“呵呵,我就是問問,你若是不願意說就不說。”
傅成嵐嘴角一挑,卻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勢,只是把目光移到了月照臉上。見她眉間眼角落着的那股靈氣和那雙清冽毫無設防的眸子,他不冷不熱地說道:“為了看上去很冷酷。”
月照嘴角一抽,聽他語氣分明是在逗弄她,她嘟嘴說道:“你還真會說笑。”傅成嵐冷銳的目光浮現出一絲笑意來,竟再次輕笑一聲而後漫不經心地說:“回去休息吧。”月照點點頭,轉身緩步走下了青雲塔。
傅成嵐重新將目光移到白塔外的夜色,他戴上玉面不過為了方便行事,後來覺得也沒有必要再脫下來,於是就這麼戴了下來。他微不可察地握緊拳頭,而後又慢慢鬆弛下來,義父已經得了赦免回清洲了,接下來義父便是等着被封為統帥了吧。
宋原和漢漠此次聯合起兵侵犯清洲界都是義父一手策劃的,自然推動這一切發生就是傅成嵐自己了,等他完成這幕後操縱后才得知——他不過是義父的一顆棋子罷了。可若是棋子便是棋子了吧,為什麼還有那一層真相?
傅成嵐眉目緊緊皺着,他輕巧地彈去落在身上的雪花,心裏有一股如浪衝天的怒氣,這一切他都會慢慢討回來的。
月照下了青雲塔,她抬眸望去,高塔上有處燈火還亮着,想來那便是他住的地方吧。她揚嘴一笑,加快步伐朝紫衣的暖閣走去,明天她得先寫一封家書回唐都報平安,後天就過年了,等這個年一過,她就啟程回唐都。其實,月照只是想陪他過個年罷了,不管他在不在意過年,她卻是要在白雪城過個熱鬧的年。
第二日一大早,月照就興沖沖地對紫衣說:“紫衣,再過幾天就過年了,我們今兒佈置一番,過個熱鬧的年可好?”紫衣一愣,輕聲地說道:“我自小在這裏長大的,白雪城裏的人並沒有過年的習慣,每日都是一樣的。”
月照揚嘴一笑說:“那今年過個不一樣的日子啊。這樣吧,我來佈置,你去準備些過年吃的紅團糕餅,怎麼樣?”紫衣被月照如此一說,也漸漸興奮起來,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怎麼不喜歡熱鬧呢?
月照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番,她先打掃了一番暖閣,再把花燈掛上,見暖閣里到底是太素凈了些,目光又瞥到多寶格上放置的精緻青瓷瓶,眼眸閃過一陣光彩來。前些日子,她閑逛的時候發現偏院處有座小小的梅園,雖小巧卻很是雅緻。月照打算折幾支紅梅放在暖閣里,既清新又添幾分喜色。
幾顆紅梅開得正盛,月照細細地挑選了幾枝紅梅折下,回到暖閣插入青瓷瓶里,果然是很合襯。月照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般,她又選了一隻青白色的玉瓷瓶,撿了一枝最好看的紅梅插入瓶中,而後抱在懷裏朝青雲塔的方向走去。
月照來到傅成嵐的暖閣門外,她輕悄悄地把裝着紅梅的玉瓷瓶放在門外,因擔心他邁出門檻的時候會踢到,又細心地把它稍微往門邊移一點,直到滿意為止,月照才站起身拍拍手歡快地下塔去了。
白雪城總算有了些許的年味,這個年紫衣過得很是開心,連月照也覺得滿意。紫衣滿臉喜色地告訴月照,“公子的暖閣裏頭也擺着一瓶紅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