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趙偱皺着眉頭問道:「我何時說要同你和離了?」

白紙黑字還在這裏呢,這樣抵賴不大好吧。

趙偱沉默了會兒,忽地一本正經同我說:「不得不提醒夫人一句,這世道上別有用心之人不少,莫要被騙了。」

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小小年紀總是覺得人世險惡很傷身的,今日不同你說這個事了,我得找連翹處理傷口去,少年再見,我隨手拿了軟榻上的腰帶,打算系好了去溫連翹那裏,哪料剛邁出一步,就被他給拖回來了。

「這麽晚了,夫人要去哪裏呢?」

我抿抿唇,抬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先頭我們說好婚後自由生活,就是本着互不干涉的原則,那我如今要出去,合著你又想管,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夫人還傷着,這麽出去萬一出點事便不好了。」趙偱頓了頓,拿過我手裏的腰帶,「夫人還是隨我回卧房上藥吧。」

「慢着,我上回跟你說的另外找間小屋子給我住的事,你想好了沒?」

「夫人住在娘家便算了,可若是住在夫家還單獨住一間屋子,那傳出去也是不好的。」這才多大就這麽注重名節問題,真是太有心機了,語氣再平淡也掩蓋不了你虛偽的本質,如今我整日同國子監的小朋友混在一起,已越發不懂得成年人的心思,委實可悲。

「哦,傳出去會怎樣?」我淺瞥他一眼,「說其實趙偱不能那啥道,所以溫連永一怒之下和他分房單過了?或者溫連永是個貞潔烈婦,不肯跟自家丈夫住一個屋?又或者……」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手腕上一緊,便被人拖着往外走了。

「欸,我就假設假設……」趙偱的手勁非我等文弱書生可比,被拖到卧房之後,我很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秀才遇到兵,委實太吃虧了。」

「夫人口不擇言的毛病須得改一改,如此下去,即便有好名聲也壞了。」他說得不急不慢,儼然成師尊狀。

的確,他這模樣的確比我更適合去國子監任教,說不定能培養一大批嚴肅板正的小小少年,從此童子科張口閉口都是仁義道德,一個個小臉上全是一副憂國憂民的少年老成樣,很不錯。

回過神來,發覺我的腰帶還在他手裏,我嘆口氣,幽幽道:「那算了,既然必須住一個屋,你就委屈委屈睡地上吧。」一定要迅速搶佔第一選擇權,於是我迅速爬進被窩,扯過被子就往身上裹。

趙偱拿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偏過身子從妝枱的抽屜里拿了一個藥瓶,看着我道:「給你上藥。」

我抱着被子看着他,猶豫了會兒才轉過身去,背對着趙偱坐着,將中衣拉了下來。

趙偱此人很是正直,從不趁人之危,故而即便睡一張床,我估摸着也不會有什麽,但理智讓我覺得還是跟此人保持距離的好,因為看不透他便無法把握,若是輕易交付真心,說不定到頭來反倒自己一身傷。

忽然背上一涼又有些痛,他用指腹慢慢塗著葯,換了大約七八處地方,該死的碎瓷片,扎得人跟漏勺一樣,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他卻忽然說道:「夫人這些天吃得清淡些,能好得快些也不會留疤。」

竟然說中我心思,我癟癟嘴,酸溜溜地嘀咕道:「無所謂了,又不是傷在臉上,留就留吧。」

他的手忽地停住,拇指指腹輕輕劃過我的右肩胛骨,隨即卻又從後頭將我的衣服拉了上去,帶着隱約的悵意問道:「夫人這一處傷,當時很深吧?」

右肩胛骨處那個傷口,當時是被人一刀子狠狠扎進去的,自然很深,後來因為種種原因,結痂的時候裂開了好幾次,等到最終癒合時疤痕十分丑,我曾拿鏡子照着大約瞄過一眼,此後便再也不打算看了。

陰雨天氣的時候,那個傷口總還會隱隱約約地疼,像是那把鋒利的刀子還留在裏面,動一動便察覺到它的存在。

這些天天氣一直晴好,我都快忘了這個疤了,他這麽一提我倒覺得有些疼,兩年前那些回憶發了神經一般往上涌,趙偱真是不識趣,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卷了被子就躺回去,閉上眼翻了個身,打算一睡了之。

我聽到藥瓶輕輕擱在案桌上的聲音,以為隨即而來的是滿屋子的黑暗,然後便是趙偱走出去的聲音,哪曉得不但燈沒有被吹滅,他的腳步聲也顯示他往門的對面方向走了,沒記錯的話那邊是衣櫃,哦,是要給我拿一件衣服換,我這才想起身上這件中衣定是血跡斑斑,遂倏地坐了起來,然我睜開眼睛,偏頭一看卻委實被嚇了一嚇。

雖然在沒出息的年紀里,我對男性身體進行過各種意淫和猜想,並且嚇得孫正林一度對我退避三舍,其實我對他本人不感興趣,我只是單純想從理論上對我的猜想進行證明,但是後來國子監里私下流傳的一樣東西讓我恍然大悟,那就是春宮冊子,在證明了男女構造的確不同之後,我就再也不好奇了,於是孫正林再度做回了我的好姐妹。

目前這個場景在我看了一眼之後便消失了,趙偱發現我偷看之後迅速地換好了衣服,乾咳了兩聲,然後從柜子裏抽出一件乾凈的中衣,朝床這邊走了過來。

乾咳證明他尷尬,所以他不會對我做什麽,因而我也完全沒必要擔心早上起來會發現自己被剝光,或者是腰腿酸痛這種情況,害羞的少年啊,我沒有故意要佔你便宜,我也知道偷看別人換衣服會長針眼,真是對不住啊,這個實在非我所願。

趙偱將衣服拿給我,一臉的沉着,且保持着一貫的穩重板正姿態,淡淡道:「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夫人先休息吧。」

不知什麽心理作祟,我似乎是想安慰他一兩句,於是幾乎沒過腦子就開口道:「其實挺好看的,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什麽的,反正我們都是夫妻了,而且也暫時不會和離。」

趙偱的臉色倏地黑了黑。

好了,你快去忙吧,再見了少年,這種幸災樂禍並且喜歡讓別人臉黑的壞毛病很不好,下次一定改正。

趙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我便很是自在地換上乾凈衣服,抱着被子睡覺,先前被溫連翹折磨,回來之後又被碎瓷片折磨,在連續兩天沒睡且受了點小傷的狀態下,我順利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我醒得很是突然,夢裏面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結果是我踹了被子一腳,然後就清醒了,感慨完那畢竟是夢境而不是事實,所以人生在世健康活着多麽美好之後,我套上外袍,理了理頭髮,打算去洗漱。

猛地瞥到桌子上擺着的小藥瓶子,馬上抓過來揣進袖袋裏,然後發現不對勁,這身外袍不是我的,當然這個尺寸也不會是趙偱的,反正這不是我嫁過來時帶的衣服,我抬起袖子聞了聞,對自己的後知後覺表示一番鄙夷,再確定這衣服只有皂莢香而沒有脂粉香氣之後,心安理得地走了出去。

等我到了國子監,孫正林已經一臉哀怨地替了我的晨課,真是太自覺了、太無私了、太好姐妹了,這是又要我破費請客了嗎?

看着孫正林從屋子裏出來,正打算上前表示慰問與感謝,他卻驚呼道:「連永你怎麽了?連永你是要當寡婦了嗎?和離了也沒必要穿一身灰啊。」

「不不不,我要是當了寡婦,朝廷就少了一位優秀的將軍,我不會舍大家為小我的。」我揉揉鼻子,想問一下和離書風波的最新進展,「這會兒沒人傳這個事了吧?」

孫正林斜睨我一眼,用正常的語調說:「夢還沒醒吧?」

「嗯,你將永遠只活在我夢中。」鼻子有點癢,於是我打了個噴嚏,有些不雅。

孫正林抱着書往前走,忽然湊過來道:「想開點,反正你名聲本來就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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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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