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顧炎林天亮之前離開了安寧侯府，沈沁雪早晨起來收拾妥當，正要去見沈世康，就見孟姨娘走進屋子，對她道——

「姑娘今兒面帶桃花，是不是遇到什麽好事了？」

她半夜作夢，夢到顧秀才進了安寧侯府，和沁雪卿卿我我，場景不是一般的熱烈，夢得她一個晚上都心癢難耐。要是侯爺在，這事可能還能緩解，偏偏侯爺去了魯姨娘那裏，這下連個緩解也談不到了。

孟姨娘一覺夢醒就來沁雪院，看看是不是自己昨夜的夢在告訴她，顧秀才要來看望沈沁雪。顧炎林這傢伙昨兒夜裏的確看過沈沁雪，還和沈沁雪在一個被窩裏歡愛了一番，當然，孟姨娘是不知道的。

這一次接沈沁雪回侯府是投了沈世康的意，鄧家接走沈沁雪，這在外人眼裏就是活脫脫打了沈世康一個耳光。

你不是不管嗎？好啊！我鄧家將沈沁雪接到建威將軍府，京城的人都在看，大概連皇帝、太后那邊也聽到這消息了。你別說皇上、太后住在皇宮裏，這些事就不知道。沈沁雪掏出全部手裏的銀子為皇上排憂解難，光這事，皇上就沒有不管的可能。

沒有想到沈沁雪在鄧家被鄧老太君和袁琳芳一起算計了一頓，好在靖國公府二房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很有可能是二房的人查到了些蛛絲馬跡，要求娶沈沁雪欺負顧炎林，可人家顧炎林和媳婦還是跟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一起，密不透風。而鄧家呢？解決了一個和侍衛有染的鄧珊珊，她還嫁進了據說可以繼承靖國公爵位的二房長子方江碩，想想還是她賺了。

沈沁雪面上平靜無波，整理了一下自己，抬頭道：「孟姨娘請坐。你說的好事我這有好幾件，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

孟姨娘察言觀色，難道還真只是個夢？她若無其事地笑道：「哎呀，大姑娘，你真是侯府的福星，你一來，我們府上就多了幾件喜事，大姑娘告訴我聽聽！」

沈沁雪淺笑道：「說給你聽也無妨，蒲柳院我打算讓人好好補修補修，外面牆壁都掉了不少，看着怪寒酸的，父親也不是沒有錢，修補蒲柳院的銀子還是綽綽有餘，夫人太節儉，不知能花銀子就能掙到銀子。另一個是要給侯府的老人，也就是還在府中，以前伺候過我娘的那些仆婢賞賜二十兩銀子，想要謝謝他們伺候我娘。孟姨娘院子裏要是有，就知會一聲。」

孟姨娘心裏轉了九曲十八彎，吃驚地道：「二十兩？這麽多？」

沈沁雪點頭，「是啊，我娘嫁到安寧侯府，這些對娘好的，我以前是沒有這個能力表示心意，現在娘的嫁妝銀子到我手裏些，這次回府正好乘此機會謝謝他們。」

聽說鄧家回京城，沈沁雪就花了不少，這件事人盡皆知，遼東戰爭中，三皇子也沒有刻意將全部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沈沁雪為了支持而將銀子交到他手裏，他也老老實實地在皇上面前提起。

孟姨娘在心裏揣測沈沁雪手裏到底還有多少銀子，拿來要這麽燒着花，要是自己有這麽多的銀子，如今在安寧侯府就不會這樣。她道：「大姑娘心善，這麽好的事情，這府里的仆婢，尤其是伺候過夫人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怎麽感念你的好呢！」

沈沁雪淺笑道：「感念說不上，伺候人一輩子，也是他們種下的善果。」

兩人說到這裏，孟姨娘又道：「大姑娘這番被侯爺接進府里，那顧家姑爺怎麽辦？總不能一直這麽兩地分居，時間長了，顧家姑爺一個人受不住寂寞，難免會有其他想法，再說，姑爺這一次要是金榜題名，說不定會有人榜下捉婿，你可要小心了，不要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沁雪皺起眉頭，問道：「依你之見呢？」

孟姨娘道：「不如趁現在請姑爺回來，和你住在一起，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還能讓侯爺正式見見，畢竟是半個兒子。」

沈沁雪頷首，「這辦法倒也行，那我就和父親說說。」

孟姨娘兩隻手搓着手裏的一方巾帕，掩飾心裏的悸動，笑道：「嗯，是要說說的。」

等到孟姨娘離開，站在屋裏伺候沈沁雪的玉簪道：「大少奶奶，孟姨娘今兒來，一口一個姑爺的，好像對大爺很上心。」

沈沁雪從屋裏出來，邊走邊道：「孟姨娘啊……」她提了一句孟姨娘就沒說話了，後面的話她也不打算說出來。

孟姨娘肖想顧炎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這心思沒人攔得住，沈沁雪也不打算攔。

她整理整理後就去了沈世康的書房。

沈世康見到她，忙道：「有什麽事，你讓人傳個話就是，不用這樣自己來回跑。」

沈沁雪道：「女兒說的這件事恐怕別人不能代勞，父親，我們進去好好談談。」

沈世康看着沈沁雪一直進了套間，眉間不由得蹙起，「沁雪，有什麽話在這裏不能說？還要進套間。」

她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道：「的確不能在這裏說。」

他看着她沒有說笑的意思，而且眉眼間神色堅定，不容自己反駁，背手站立在套間等他，待他入了套間——

沈沁雪道：「父親可記得自己十五年前曾參加過定遠將軍家的夜宴？」

沈世康心裏一驚，嘴角抽搐，臉色很不好地道：「夜宴？」

沈沁雪的視線追逐着沈世康的眼睛，沉着地道：「十五年前父親參加過王仲府上的夜宴，不久後，我娘就病死在侯府。父親三個月後迎娶那個人，您難道不記得了？」

沈世康周身緊繃，沉聲道：「你當時還在襁褓，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沈沁雪慢慢坐到他對面的黃花梨木椅子上，抬頭對上他懷疑的目光，淡淡地道：「戶部左侍郎張勇當年和父親遇到過同樣的事，只是張大人耿直，對方未能得逞，倒是父親……」

沈世康眼眉倒立，轉而坐下，問道：「你還知道什麽？是誰幫你查的？張勇連這樣的私密都能讓你知道，沁雪，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她頷首，「知道，所以能給朝中兩位大人設圈套，父親難道不想知道當時怎麽會見到那個人嗎？她是後院千金，父親沒有帶娘也沒有帶侍妾，不可能進去後院，那麽只有在前院才能見到她，可是父親當時又是在哪裏見到她的呢？」自然是在後院，還是在後花園裏……

她接着道：「此後她就來到侯府，然後用大把的銀子收攏侯府的仆婢，將我娘的院子孤立起來。我娘剛剛生下我不久，還在坐月子，她卻讓人故意放出你喜歡她的消息，讓我娘聽到，我娘傷心難過，氣病而死，彼時她肚裏已經有了沈若雪……」

「閉嘴！」沈世康怒道：「胡言亂語，你大逆不道，竟然讓人去查我！」

她正色道：「除非父親想要一直糊裏糊塗地將錯就錯，被人利用還不知所謂。我娘亦是，她死得不明不白，難道不該查？還有，如果父親您稍稍留點心，就會發覺這府中已經沒有當初伺候過我娘的人了，花名冊上僅有的三個人，都因各種原因被除掉了。」

沈世康愕然地道：「你說什麽？！難道你從我手裏要回管家權就是為了這件事？」

沈沁雪道：「正是。」

沈世康一隻手放在桌邊上，握緊着手邊的一隻薄胎瓷茶杯，「為什麽不繼續瞞着我？難道你特意跑來說這些是要離間我們？沁雪，你有幾分小聰明的，但這不是讓你拿來對付老子的！」

沈沁雪目光寒冷，沉聲道：「我不是要對付您，而是……和您合作，一起找出我娘真正的死因，找出那人利用您的目的。」

合作？沈世康忽然想起那一夜，自己初見王玫，沒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醒來後身邊就有了她。

沈沁雪從沈世康的書房出來，孟姨娘身邊的丫鬟早就盯着沈世康的書房，看到沈沁雪從裏面出來，一溜煙地離開去給孟姨娘報信。

沈沁雪瞄了一眼跑得比兔子還快的丫鬟，輕輕地道：「孟姨娘這是等不及了。」

孟姨娘的確有點等不及了，接到丫鬟的話，舒暢地喝了口茶，眉眼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