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沁雪只看綠蘿這樣慌張，就知道這個侯爺除了自家父親之外，沒有別人。
她想了想，並不意外，母親雖然不在了，父親卻還是鄧家的女婿，這個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再說現在她還住在鄧家，這讓父親在陳州實在是沒有臉面。鄧家都知道接外孫女回去，自己的親生父親卻不管不顧，真是太絕情了，所以他這是坐不住了才會來鄧家。
她安撫道：「綠蘿別慌，來就來了，你緊張做什麽？」
綠蘿眉眼耷拉着，「奴婢這不是害怕侯爺對大少奶奶不利嘛。」
沈沁雪心疼地看了綠蘿一眼，「再不利的事都過去了。」
綠蘿道：「要是侯爺要讓大少奶奶回侯府呢？」
沈沁雪淡淡地道：「有何不可？正好可以查查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
沈世康自從將王夫人禁足在蒲柳院，孟姨娘和魯姨娘就開始當家。沒有了正房夫人，大家着實過了幾天舒心日子，魯姨娘會做人，孟姨娘年輕又有手段，兩人暗裏較勁，在沈世康面前十分活絡。
王夫人在蒲柳院裏每天聽着府里下人在院門前嗑瓜子聊天，話里話外都在說兩個姨娘怎麽主持府中中饋、怎麽和侯爺恩愛，心裏恨死了沈世康。
孟姨娘過了一把當家夫人的癮，聽說沈沁雪被回到陳州的鄧家接回府里，眼珠一轉，心裏有了主意，再次攛掇着沈世康將沈沁雪接回安寧侯府。
這是鄧家回京後，沈世康第一次上門。
鄧老太君看到女婿活得這樣健康，眼裏就帶着冷淡，沉聲道：「你來做什麽？我女兒已死，我孫女被你的填房賣了，鄧家如今與你沒有半分瓜葛！」
沈世康很尷尬，抬頭看着鄧老太君，輕聲道：「是小婿治家無能，瑩華死了，我也很傷心。」他刻意避過沈沁雪被賣這檔子事不提。
沈沁雪剛到鄧老太君的屋子外就聽到沈世康說到傷心二字，嘴角抽了抽，推門進屋，見到沈世康後，行禮叫了一聲，「父親。」
沈世康一年沒見沈沁雪，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此番看她的臉色比一年前好了許多，就連身量都長高了不少，有些感慨，溫聲道：「我來看望你的外祖父、外祖母，順便接你回家。到底是父女，一家人難免有個磕磕碰碰，這麽長的時間，你也該消消氣了。」
她問：「父親是真心想要女兒回家？」
沈世康見沈沁雪語氣有所鬆動，忙道：「是真心的。」
她道：「那好，我跟您回去。」
他彷佛沒有聽清楚，豎起耳朵再問一次，「你答應了？」
沈沁雪點頭，「是，父親。」
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答應，他一時還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再一細想，女兒這樣不明不白地住在那個顧秀才家裏，對侯府和女兒到底不好，遂道：「我也想過了，以前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以後不會了。」
沈世康為了能讓沈沁雪回安寧侯府，難得願意稍微放下身段承認自己的錯誤。
他心裏暗忖着，等回了侯府，讓孟姨娘好好拾掇沁雪院，他親自查看馬車等物件，等着三天後去接沈沁雪。
之後，鄧國瑞和鄧純、鄧傑在書房裏見沈世康，沈沁雪便先回自己屋子。
回到屋子後，陳嬤嬤忙問沈沁雪，「大少奶奶真的要回去？」
她自嘲地道：「嬤嬤，雖說這裏什麽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家，以前我還想着有了外祖父，這日子也就好過了，所以趁着遼東要收拾蠻夷，想孤注一擲，可我這點私心到底禁不得別人的算計，就說與靖國公府的聯姻，自己還不照樣是個棋子被人擺來擺去，回到侯府，好歹是自己的家。
「再說，當初我是怎麽出侯府的，這些事也得了結。我知道嬤嬤想說什麽，不用你勸，我娘和我受的這些罪，都得讓人還回來不是？」
沈沁雪沒有說出口的是，從鄧家嫁進顧家，還不如讓炎林直接向父親提親，更名正言順。
誰也沒料到，書房裏，鄧純一見到沈世康便將他暴打一頓。
堂堂安寧侯被三品昭勇將軍暴打，待傳到沈沁雪的耳中，她還是有些激動的，忙問：「嬤嬤，大舅舅真的打了我父親？」
沈沁雪曾聽陳嬤嬤說過，當初鄧瑩華和沈世康能成親，這其中有鄧純的撮合。沈世康本來和鄧純關係不錯，鄧純也是看他對鄧瑩華十分真心，才答應幫他娶到自己的姊姊，後來鄧瑩華一死，鄧純心裏就有了一道過不去的坎，始終覺得是自己害了鄧瑩華。
陳嬤嬤也有些激動，「你大舅和你娘當初感情最好，你父親這是自己找上門來的，怨不得別人。再者，老奴覺着即便你大舅打了你父親，你父親也不會出去亂說，畢竟再怎麽說都是他負了你娘。」
沈沁雪眼眶紅了，輕聲道：「這次既然能回安寧侯府，我就要想辦法查查我娘的死因。王氏能這樣對我下毒手，對我娘未嘗做不出，府里可能還有以前伺候過我娘的人，王氏想要趕盡殺絕也不盡然，說不定府中還有我們想找的人，努力點的話，也許會找到一、兩條線索。」
陳嬤嬤點點頭，有些感傷地道：「原本盼着鄧家回京，你就有了靠山，小姐的冤屈也能昭雪，沒想到大少奶奶還是被人這樣算計來算計去，老奴這心裏……
「這話若真要說，其實不該老奴說，可是老奴守着大少奶奶這麽多年，你讓我看着你受罪，老奴真做不到。這下好了，能回侯府，又能依着自己的心思，大少奶奶這會當要自己做一回主。」
能回侯府不一定好，但是能近距離查到母親死去的真相和謀害自己的參與者，沈沁雪認為還是有其必要。畢竟王夫人只是禁足，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失。
等顧炎林從禮部貢院出來，到了鄧家，沈沁雪就將自己的打算和他說了，不過在那之前，他們自然是先說了說這些天兩人的相思意。
沈沁雪幫顧炎林重新洗漱過後，為他換上一件銀灰色立領緙絲春衫，還特地綉了一個節節高升的墨綠荷包，給他掛在腰間，用一根小小同心結的絡子吊著。
顧炎林看着自家媳婦忙前忙後地在自己身邊轉悠，心裏很高興，輕笑道：「別累着自己了，我這幾天沒來，你想我沒有？」
沈沁雪正彎腰擺弄他腰間的荷包，一聽，抬起頭翹着嘴笑說：「怎麽不想，去年你去秋闈，我和玉簪、東海他們還去接你了，這次春闈我沒有能去接你，你不會生氣吧？」
顧炎林看着沈沁雪明亮的桃花眼，心裏一熱，雙手攏住她的肩膀，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溫聲道：「怎麽會，我天天吃你放在食盒裏的東西，就跟見到你一樣，心裏滿噹噹地。」他看着她紅嘟嘟的嘴唇，嗓子裏忽然痒痒地，忍着沒動，低聲道：「雪兒，這幾天在貢院，我心裏總會想到你是不是又被哪家給提親了。」
沈沁雪手一頓，站直了身子，有些擔心地問他，「你想這麽多，就不怕考不到名次？」考不到名次怎麽來提親啊！
顧炎林眼裏滿溢着笑意，笑道：「就知道你會擔心。」說著，他抱緊了沈沁雪，趁機將柔軟的唇瓣貼到她的嘴唇上。
沈沁雪紅着臉嗔道：「飢不擇食了？」
顧炎林將臉窩在沈沁雪的肩膀上，深吸一口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味，開口道：「可不就是飢不擇食。」
她皺着眉，「你要是考不上，那這親也不用結了！」
他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自信地道：「那些八股策論都是平常就和秦先生探討過的，這次的主考官也是在廟堂富有清譽之名的文華閣大學士廖北舟。」
複習充足，有名師指導，還遇到從不徇私舞弊的廖北舟，科舉相對公平嚴謹，沒有科舉作弊這樣的事發生，顧炎林再進一步的希望非常大。
沈沁雪想起廖柯，問道：「和廖柯是一家？」
他道：「是廖柯的二叔。」
她這才抿嘴笑道：「有清譽之名就好，這樣的人將名聲看得比性命還重要，你這次算是運氣好！」
顧炎林低聲道：「雪兒，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沈沁雪眨巴着眼睛，臉色忽然跟煮熟的蝦一樣紅，害羞地道：「再等等吧，父親來接我回安寧侯府，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