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在台北（番外1）
民國三十八年。
台北，剛下飛機的花家大少爺手裏拿着一張紙條。
他帶着幾個未成年的、滿臉迷茫的弟弟妹妹們。
他們一人拖着一口藤箱站在路邊茫然地到處張望。
“請問，你們是大陸來的花家的孩子嗎？”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他連忙轉過身去看，見一名紳士模樣的人笑吟吟在看着他們。
“是的，我們是，您是賴叔叔？”花家大少爺欣喜地問道。
“正是，我與你們父親是摯交，早年深受你們父親知遇之恩，今日你們來投奔我，我一定會把你們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紳士模樣的人親切地說。
大少爺所喊的“賴叔叔”，名叫賴秉文。
他是花仕昌的拜把兄弟，民國三十六年來到台灣。
這次是接到花仕昌的託人帶來的信兒，請他幫妥善安置自己的幾個孩子。
並着人帶來一百根金條，作為日後培養幾個孩子的費用。
賴秉文並不想動到這些金條，但是既然已經送來，他也只能收下。
算好今天是孩子們到台北的日子，他便趕來迎接。
從此，花家的孩子們就暫時住進了賴家。
這天，賴秉文進書房來找花家大少爺。
“孩子啊，你們來到台北也有一個月了，想家么？”他慈祥地問。
“賴叔叔，說實話，我們都很想家，可是...父親讓我們過來了暫時就別想着回去，等以後再說...”花大少爺禮貌地站起身來回話。
“好，你們能這麼想就好，明白這點兒了，那就好好的在這兒住着。”
“其他幾位小姐和少爺們呢？我有事兒要和你們幾個說，一起把他們喊來吧。”
賴秉文一臉凝重。
“好，賴叔叔我這就去喊他們。”花大少爺出了書房，抬腳就朝他們住的卧房跑去。
弟弟妹妹們正在房裏看書寫字，見大哥奔跑着進來，個個都緊張了起來。
“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兒？”
“你怎麼跑得這麼急呀？”
“是不是咱們可以回大陸去了？”
“真的可以回家了么？”
看着幾個弟弟妹妹殷切和期待的目光，花大少爺心裏有些痛了起來。
他何嘗不想回去，可是大陸的形勢連他們的父親都摸不透。
用父母親的話說，讓他們到台北來投奔摯友，為花家保存血脈。
所以，沒有父母的書信，他們是不能回家的。
“不不，是賴叔叔有什麼事要對咱們說，叫咱們都到他的書房去！”花大少爺拉起小的弟弟妹妹就走。
“大哥，你慢着點兒，瑞隆，你牽着我呀！”花家大小姐走得慢，急得在後面輕聲喊叫。
瑞隆懂事兒地停了下來。
他伸手拉着大姐說：“大姐，來，我扶着你。”
“隆弟，還是你好，你瞧他們幾個，完全不把我這個大姐放在眼裏。”大小姐氣呼呼地說。
“大姐，不怪他們，有我在後頭呢，我會陪着大姐走。”瑞隆既懂事兒，又體貼。
他知道，雖然家裏的大娘對自己不好。
雖然在老家的時候，這四個哥哥姐姐們對他也極其態度惡劣。
但是，在他的心目當中，他們都是他的親人，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姐妹。
如今又遠離家鄉到了海的這一邊兒，他更要和哥哥姐姐們團結好。
“隆弟，以前是哥哥姐姐們對不住你！你放心，今後我們會對你好的。”花家大小姐感動地承諾。
原先在老家的時候，由於花家大宅太大。
他們這些沒有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兄弟姐妹們，經常一個月父親考驗他們讀書情況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兒。
但幾乎都沒有說話，當時他們四個長房的孩子相當排斥偏方的孩子。
見了瑞隆也是相當瞧不起的。
今日，花大小姐算是徹底對這位弟弟多了不少好感。
其中，或許也有飄零異鄉的同病相憐之情。
到了賴秉文的書房，兄弟姐妹幾個依次規矩地走進去。
“賴叔叔好！”
“賴叔叔，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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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孩子整齊地站在書房中間，恭敬地對他問好。
“孩子們，進來，請坐吧。”賴秉文和藹地對他們招了招手。
五個孩子靜靜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賴秉文站在他們面前，說：“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是想告訴你們，過幾天你們就可以上學去了，我已經幫你們跟幾所學校聯繫好了。”
“賴叔叔，我們可不可以不去上學？”最小的瑞隆怯生生地問。
“為何不去上學？你們如此年幼，不上學將來長大了做什麼？”賴秉文如慈父一般。
“我...我想回家，等父親來接我們回家。”瑞隆帶着棄聲。
花二少爺一臉鄙夷地說：“姨太太生的孩子果然不同，書都不讀了么？你想回家當初就別跟着我們出來，留在家中陪父親好了。”
“二弟！你怎可以如此說小弟？小弟也是我們父親的兒子！”花大小姐厲聲呵斥弟弟。
瑞隆感激地看着大姐，眼圈紅紅的，鼻子一抽一抽，卻不敢再哭出來。
“二少爺，你若是如此欺負自家兄弟，他日外人就會欺負你！”賴秉文想發作，卻又奈何面前的都是些孩子。
他只能儘力個盡到一個長輩的指責教導他們。
“賴叔叔，對不起！二弟他不懂事兒，我們會好好教他的。”
大少爺已是大小伙兒，聽得原本叫他們作“孩子”的賴叔叔，突然稱呼起“二少爺”這樣的稱謂來，知道賴叔叔生氣了。
他怕賴秉文覺得他們毫無教養而對他們失望。
因此，趕緊出言訓斥自己的弟弟。
“好了，我相信二少爺會改好的，記住，兄弟之間要謙恭友愛！”
賴秉文見花家的兩個大孩子如此董事，也就作罷。
“是，賴叔叔，我記住了。”花二少爺低聲應答。
“這就對了，我喊你們來，首先是告訴你們上學的事兒。”
“其次是想和你們商量，你們父親為你們幾個改的名兒，是否在學校就用上？”
賴秉文說這反話時，看着的是大少爺和二少爺。
這倆孩子在舊時已是成年人，一些道理他們能懂。
“用上，賴叔叔，我們都用上。”大少爺拚命地點頭。
寄人籬下本就該規規矩矩，何況賴秉文所做的全是他們父親的意思。
賴秉文從書桌上拿起一封信，抽出信箋看着。
“那好，在你們父親之前託人給我捎來的信中提到，你們的名字也寫在上面了。老大以後叫花瑞堅、老二叫花瑞瑾、老三叫花瑞強、老四叫花瑞玲...”
他突然停住了，眼睛在紙上看來看去。
“奇怪，為何沒有小少爺的？沒有你們小弟的？”他口中小聲地自言自語。
“賴叔叔，不奇怪，我們是爹的嫡出，他是庶...”花瑞強幸災樂禍。
看來爹還是疼愛他們四個長房的兒女，這個姨太太生的終究和他們幾個不一樣。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大哥花瑞堅打斷：“二弟閉嘴！小弟的名字有出處，爹才不改。”
老大這話一般是在教訓二弟，一半是在安慰小弟。
也是在向賴秉文解釋他們的爹為什麼沒有給這個弟弟改名兒。
況且，他根本就覺得他們幾個的名字改與不改都沒有什麼分別。
既沒有改姓，名兒也只是改了一個字，在他想來，如此改名實屬多此一舉。
但是，他們都很敬慕自己的父親，父親幫他們這麼改一定有他的道理。
“賴叔叔，我的名字是我爹故意不改的。”瑞隆見大家都在疑惑，連忙出聲。
“為何？”賴秉文不解地問。
“因為...因為我這名字當初是我母親為我取的...”瑞隆說的是楚惠。
而大家則以為他說的“母親”，應該是他故去的親娘。
楚惠離開花家已經好多年，並且還成為了他們的舅母，因此他們沒有想到瑞隆所說的就是她。
“哦，原來如此，那好，那便不改。”賴秉文恍然大悟地說。
過了幾天，花瑞堅和花瑞瑾被賴秉文安排進了台北一所大學學習。
用賴秉文的話說，兩個大孩子在這裏過渡一年，明年他是要讓他們自己找工作的。
花瑞強和花瑞玲在一所中學，花瑞隆在另一所學校。
在老大老二的心裏，這麼安排定是父親的安排。
在幾個小的弟弟妹妹的心裏，這麼安排就意味着他們將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學習生活，意味着不能再回家去。
一天下午。
孩子們都放學回來了，進大門的時候，管家請他們都到書房去。
見管家一臉陰沉的樣子，他們預感是否有大事兒發生。
於是都默默地走向書房。
一踏進書房，就聽見賴秉文抽泣的聲音。
“賴叔叔...”孩子們整齊地站在他的書桌前。
“哦，你們來了？坐，坐吧。”他連忙背過臉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賴叔叔，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嗎？”瑞堅不安地問。
“你們坐好，認真聽我說，聽完了...也別傷心...”賴秉文不知道該如何對這些孩子說。
他這麼一說，幾個孩子就更加緊張擔心。
他們進書房前心裏還抱着僥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那邊是不是沒事兒了？
但是當走到書房門外，聽見賴秉文在低聲哭泣時，就預感到一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
“孩子們，你們...你們今後無論走到哪裏，都要好好的學習、好好的工作...”賴秉文猶豫着。
老大花瑞堅沉不住氣了。
他焦急地問道：“賴叔叔，您快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