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來和四爺玩玩。”邵管事站起身接力上陣,他將三根金條擺在桌子上。
徐德龍把從吳老闆手中贏的錢朝前推了推。
“四爺,對邵某不能另眼看待吧?”
“啥意思?”
來者不懷好意的邵管事說:“先前你跟吳老闆,押的可是手,怎麼到我就……”
“哦?你也是沖我的一隻手來的?”徐德龍戳穿道。
“是啊,我不缺錢。”邵管事挑釁道,“敢押手嗎,四爺?”
哈,哈!徐德龍大笑,說:“不就是一隻手嗎,輸了一隻還有一隻,何況你未必贏得去。”
邵管事不屑與蔑視地笑笑。
“你笑啥?”
“我笑你只剩下了手,再沒別的可押。”
“誰說只剩下手?”
“難道你身上還又有什麼東西可押?”
“有!”徐德龍做出驚人之舉,他解開長衫,操起一把刀,鋒利的刀尖在胸脯上摳下半寸見方的一塊肉。
大家驚噓不已。
三根金條和一片微微搐動的肉,一面是金錢,一面是血肉,它們在一起構成一幅特別圖景——荒亂歲月的浮世圖。
邵管事眯細眼睛,只剩一條縫兒。穿藍旗袍女孩輕“啊”一聲轉過頭去,不敢看。刀尖扎着一塊肉,徐德龍像是沒發生任何事情,照樣神情自若。
“久聞四爺押寶……得雅號,不妨領教領教。改個規矩,莊家做寶,咱倆猜,輸贏不算莊家,咋樣?”邵管事說。
“奉陪啦!”徐德龍道。
寶倌端寶盒出現桌前,邵管事客氣道:“請!”
“3,川!”徐德龍說。
“2,杠!”邵管事奸笑道。
寶倌喊道:“開啦,2贏!”
徐德龍將錢全推給贏家,邵管事指指那塊肉,徐德龍知其對方用意,拔下扎着肉的刀子,遞過去。
邵管事舉着刀子欣賞肉,冷笑道:“四爺,你這塊肉太瘦了點,抵不上我的三根金條吧?邵某也不太為難你,再給我五千元,賬就算結清。”
眾目光投向徐德龍,他拿不出來錢。
“四爺的一隻正手也行啊!”邵管事殘忍地說。
徐德龍心一橫,拽過刀子,舉起刀欲剁自己的手,小香突然闖進來,奪過徐德龍手中的刀子道:“四爺!”
“你?”徐德龍愣然。
眾目光轉向小香,驚詫、驚異。
小香將五千元錢甩在邵管事面前說:“數數,是不是五千元。”
“你是他什麼人?”邵管事不肯接受,問道。
“我是他的女人!”小香鏗鏘地說,她拽起徐德龍便走。直到走廊,小香還死死地拽着徐德龍的胳膊。
榮鎖出現,他身後跟一個嫖客,說:“小香,客人等着你出條子。”
“四爺,趕緊離開這兒吧。”她懇求道。
徐德龍心裏五味雜陳,他一時不知如何表達。
“麻溜兒去接客!”妓院大茶壺命令道。妓女沒有一個不懼怕大茶壺的,論兇惡他比老鴇子還狠——整天手拎一隻大茶壺,借給客人倒水之機監視妓女。
“我得去了。”小香身不由己,妓女身子不屬於自己的,有客人屬於客人的,沒客人屬於妓院的。
眼睜睜小香被嫖客帶走,徐德龍頓時流下苦澀的眼淚。他大輸時也沒這般失魂落魄,一個骰子又在人世間巨大賭桌上旋轉起來,擲它的是一隻無形的手,命運掌控在該手上,他無力掙扎……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亮子裏街道上,他的背後是佳麗堂前的大紅燈籠。
買豆腐的人推着獨輪帶車子,上面矇著冷(紗)布,吆喝:“豆腐!大豆腐!”
徐德龍直直地看着豆腐盤子,香味撲鼻。
“撿塊豆腐?”賣豆腐的便停下問。
徐德龍摸遍全身,沒找到一分錢。
賣豆腐的人推起車人慾走,被徐德龍叫住,一把刀橫在賣豆腐的人眼前,說:“用它換條豆腐!”
賣豆腐的人嚇斷了脈,求饒說:“別……別殺我,豆腐白送你,爺你要多少,兩盤豆腐都給你。”
“我吃兩塊豆腐。”徐德龍也不是貪得無厭,說。
賣豆腐的人戰驚地看,直門哆嗦,牙齒叩磕的聲音細碎而急促。徐德龍手捧豆腐轉眼工夫狼吞虎咽進去五、六塊……賣豆腐的人推起車子驚慌逃走。
“四叔!”當警察的侄子徐夢天快步走過來,叔叔的嘴巴上還沾着豆腐的殘渣。
“夢天哪。”
“四叔,我們下飯館去。”
“我吃過了。”徐德龍不好意思說。
徐夢天拉住徐德龍的胳膊說:“走,四叔!吃了飯還有事呢。”
“啥事,夢天?”
“吃完飯再說。”他拉四爺進了一品香飯館……很快,桌子上的幾個菜盤子掃空,飢餓者有了充填的機會。
徐德龍飽餐后,邊抹油嘴說:“該說了吧,找四叔啥事?”
“到剃頭棚先理理髮……”徐夢天說,“刮刮臉,再換換衣服。”
“頭該剃啦,我最近想回家讓你爹給剃個光頭。”徐德龍嘮叨道,“你這是拉四叔去新京見皇帝咋地?”
“皇帝咱見不着,去見日本憲兵角山榮隊長。”徐夢天說。
“我為什麼去見他?”徐德龍大惑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他讓我找你。”徐夢天說,侄子不知細情,角山榮命令警察徐夢天必須找到徐德龍,還要親自送過來。
“我沒犯什麼事兒啊?”徐德龍迷登(迷惑)。
“走吧,四叔。”
“不會是禍害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