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希望總是要有的
Chapter5希望總是要有的
也許有一天,我會像你們一樣,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有幾個能交心的朋友,知道阿麗卡塔哪裏好玩,哪裏不好玩,像一個真正的奧丁公民那樣在這個星球生活。
“我的目標是成為3A級體能者!”
“你知道整個奧丁聯邦有幾個3A級體能者嗎?”
“幾個?”
“兩個,執政官閣下和指揮官辰砂。”
什麼?豪氣干雲的洛蘭傻眼了。
封林耐心地解釋:“3A和A看似只差了兩級,可想跨越這個差距非常難。如果說A級體能者是優秀的人類,3A級體能者就是優秀的非人類。”
她這是被辰砂涮了嗎?在以體能強橫稱霸星際的奧丁聯邦都才只有兩個3A級體能者,辰砂居然讓她成為3A級體能者!
誰都不要攔着她,她要去剁了辰砂!
封林看洛蘭表情精彩紛呈,鼓勵地說:“提升體能要一步步慢慢來,先努力成為D級體能者吧。”
“嗯,知道了。”洛蘭關閉視頻,沒精打采地走出屋子。
客廳里,辰砂在和紫宴說話。
洛蘭暗搓搓地磨眼刀,辰砂突然回頭看向她,洛蘭立即揚起狗腿的大笑臉。
辰砂皺皺眉,又轉過頭,不悅地問紫宴:“阿麗卡塔孤兒院六百周年慶典?為什麼是我?”
紫宴沖洛蘭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大家投票決定的。咱們那不靠譜的執政官在原始星上執行任務,趕不回來,你們夫婦毫無疑問是最適合代表聯邦政府出席慶典的人。”
洛蘭一聽和自己有關,立即麻溜地站到辰砂身後。什麼孤兒院面子這麼大,竟然要指揮官出席慶典?洛蘭悄悄查了下星網,才明白來龍去脈。
阿麗卡塔孤兒院成立於戰火紛飛中,最初由一群軍人資助,收養戰爭中父母雙亡的孩子,歷史比奧丁聯邦都久遠。不過,它聞名聯邦不是因為它的悠久歷史,而是因為出了一位驚才絕艷的大人物——奧丁聯邦的首任執政官游北晨。
他是一個棄嬰,不知父母,在孤兒院中長大,二十歲參軍,一路憑藉戰功,從最底層的士兵變成了中央行政區的指揮官。
那一年,他六十八歲。
當時,星際局勢混亂,以阿爾帝國為首的幾大星國已經成立了人類星際聯盟軍,準備大舉進攻阿麗卡塔星,剿滅異種的叛軍。異種卻依舊各自為政,誰都不服誰。中央行政區雖然是最早反抗人類的異種軍隊,卻因為資源匱乏,一直實力不強,完全不被其他七支異種軍隊的首領放在眼中。七個首領又各自稱王,彼此虎視眈眈,想要吞併對方。
年輕的游北晨提出“成立聯邦、共御外敵”,被七位一路踏着屍山血骨走來的亂世梟雄當成了驚天大笑話。
但是,這位驚才絕艷的人物剛柔並濟、合縱連橫,把大笑話變成了大奇迹。
七支軍隊的首領最終或心悅誠服,或走投無路地放棄軍權、接受了世襲的爵位,宣誓加入奧丁聯邦共和國,游北晨成為聯邦的第一任執政官。
那一年,他一百二十歲。
對人類平均三百多歲的壽命來說,他的人生正當盛年。
之後,游北晨勵精圖治,用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將奧丁聯邦變成了星際內威名赫赫的軍事大國。
他沒有妻子、沒有兒女,一生全部給了奧丁聯邦,等奧丁聯邦穩定后,他功成身退,由第二任執政官執政。
那一年,他二百六十歲。
兩年後,一代傳奇人物病逝,享年二百六十二歲。
洛蘭算了算時間,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奧丁聯邦的執政官都已經是第四任了,可是,游北晨的影響依然無處不在。比如,這個百年慶典必須要指揮官出席的孤兒院。
紫宴歡快地說:“我去安排行程,你有任何要求提前告訴我。那裏風景不錯,要給你們夫婦單獨留點時間,四處逛逛,增進一下感情嗎?”
辰砂盯着紫宴。
“我什麼都沒說。”紫宴聳了聳肩,轉身離開。
走着走着,他又回過頭,表情真摯地說:“小朋友們可是都還相信童話里講的‘從此,英雄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拜託你倆提高下演技,別給未成年人造成心理陰影,讓他們對男女關係絕望,聯邦的結婚率已經很低了。”
“滾!”
洛蘭只敢在心裏想想,辰砂卻是直接說出了口。
紫宴揮揮手,滾走了。
辰砂思索地看向洛蘭,洛蘭忙狗腿地說:“我會好好準備,保證完成任務!至於演技,我覺得……也許你可以玩一下虛擬現實的愛情遊戲,我這裏有幾款暢銷全星際的愛情遊戲推薦,很適合沒有愛情經驗的人……”
辰砂轉身就走。
“不用謝!”洛蘭笑眯眯地對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孤兒院依山傍水,風景優美。
慶典在禮堂前的草坪上舉行,按照辰砂的要求,沒有邀請媒體,禁止採訪和錄像。
老院長回顧了孤兒院的歷史,感謝政府一直以來對孤兒院的支持。辰砂代表聯邦政府發表簡短講話,祝福孩子們健康成長,成為聯邦棟樑。底下的孩子們繃著小臉,很嚴肅地聽。
洛蘭覺得,辰砂像是溫柔版的指揮官訓話,孩子們像是微縮版的聯邦軍隊,兩方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十分認真嚴肅,越發顯得趣怪。
如果辰砂有了自己的小孩,依舊是這種不苟言笑訓練士兵的樣子嗎?
那不就是訓練出一個不苟言笑、微縮版的辰砂?
一大一小兩座冰山對峙,孩子他媽完全不需要開冷氣了。
洛蘭想像着詭異的畫面,忍不住偷笑。
辰砂講完話,視線一轉,正好看到一群緊繃的嚴肅臉中就洛蘭一個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禁一愣,她還真像石頭縫裏的野草,總是沒心沒肺地燦爛。
洛蘭優雅地走上台,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笑眯眯地對孩子們說:“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很高興認識你們。第一次見面,我做了一些糖果和糕點,希望你們喜歡。大家排隊去領,挑自己喜歡的顏色和形狀,每個人領一包,想要其他顏色和形狀,就和你的朋友們商量着換。”
清越和清初指揮着幾個機械人抬出幾大筐糖果,站在草坪四周。每個機械人負責一筐糖果,穿着的衣服上印着糖果的顏色和圖案,方便孩子們一看到機械人就可以決定自己想要什麼,到哪裏排隊。
孩子們四處張望,發現有小姑娘喜歡的動物、花草糖,也有男孩子喜歡的戰艦、槍械糖,一下子激動了,嚴肅的表情再綳不住,期待地看向老院長。
老院長笑着說“典禮結束”,大家歡呼一聲,四散開來,去挑選自己喜歡的糖果和糕點。等他們發現禮包里還藏着幸運彩蛋時,一邊啪啪地往地上摔,一邊激動地又笑又叫,畫風從訓練場變成了遊樂場。
洛蘭滿意地想,這才像是孩子嘛,沒有枉費她煞費苦心地準備禮物。
她現在沒有收入,也沒那個臉拿辰砂的錢去做自己的人情,只能多花點心思。清越、清初、家裏的兩個機械人被她使喚得團團轉,連着熬了三個通宵,才準備好所有禮物。
老院長領着洛蘭和辰砂參觀孤兒院。
洛蘭看到來來往往很多穿軍服的人,簡直讓人覺得是進了某個小型軍事基地。
老院長解釋說:“因為孤兒院最早是由軍人資助建立的,一直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孩子們對軍隊感情很深,長大后,很多人會加入軍隊,等他們有了經濟能力后,又會反過來資助孤兒院,一代又一代,形成一種無形的傳統。今天日子特殊,那些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肯定會回家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啊!洛蘭恍然大悟。
在一個向陽的山坡上,一群孩子玩着打仗的遊戲。
他們和別的孩子有着明顯的不同,有的長着奇怪的耳朵和鼻子,有的長着毛茸茸的尾巴,還有一個孩子的皮膚是綠色的。
辰砂的目光驟然變得犀利,不悅地問:“為什麼在典禮上沒有看到這些孩子?”
老院長急忙解釋:“因為基因變異,他們的免疫系統不穩定,醫生建議不要讓他們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每天的戶外活動時間也很有限。”
辰砂看着那群孩子,想起一件事:“孤兒院申請來軍事基地參觀的事,我已經簽字批准,記得讓這些孩子也來。”
“可是他們的身體……”
“我會讓軍隊的醫生和他們的醫生提前溝通好,把一切安排妥當。”
老院長一下子滿臉笑意:“太好了!其實每次這樣的活動,不能讓他們去,他們難受,我們也很難受。”
突然,孩子們發出清脆悅耳的歡呼聲,原來是一個藏在樹叢里的“敵方戰艦”被他們找到了。
竟然是千旭,他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孩子們笑撲到他身上,一群人在草地上滾成一團。
洛蘭嚇得嗖一下躲到辰砂身後,辰砂不解地回頭看她。
洛蘭立即挽住他的胳膊,把臉藏在他肩頭。
“你幹什麼?”辰砂身體僵硬,想要推開洛蘭。
“你說幹嗎?當然是秀恩愛啊。如果小朋友們因為你對男女關係絕望了,你就是聯邦的大罪人!”洛蘭像只八爪魚般緊緊地扒着辰砂。
辰砂不推了,不過,臉色又冷又臭。
老院長看着這對“怪異夫妻”,小心地問:“去下一個地方參觀?”
辰砂拖着黏在他身上的洛蘭往前走。
確認千旭看不到時,洛蘭立即跳開,一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一定要保持距離”的樣子。
辰砂冷冷地問:“不秀恩愛了?”
洛蘭理直氣壯地說:“這裏又沒有小朋友,難道一群成年人還指望着別人照顧他們的心靈?”
洛蘭心裏有鬼,接下來的參觀都提心弔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撞到千旭。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老院長卻還有話要私下和辰砂說。
辰砂看了眼時間,對洛蘭吩咐:“你去外面轉一下,十五分鐘后,我們離開。”
洛蘭覺得外面太不安全,索性去了女衛生間——一個絕不可能遇見千旭的地方。
在裏面走來走去,掐着時間等時,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突然哭着走進來。
她站在鏡子前,看着弄破的裙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洛蘭關心地問:“是因為裙子破了嗎?”
“嗯。”
“別哭了,我幫你再買一條新裙子。”
女孩嗚咽着說:“來不及了,待會兒的演出我不能參加了。”
洛蘭看到她放在洗手台上的糖果禮包,微笑着說:“哭泣可不能挽救錯誤,不如想辦法挽救吧!”
“挽救?”女孩滿臉困惑。
洛蘭看了眼時間,把女孩糖果包里的幸運蛋拿出來,在洗手台上敲碎,露出一個兒童版的萬能工具棒。
“會用這個嗎?”
“嗯,野外實踐課上學過,有很多工具。”
“我可以用這個禮物包嗎?”當時考慮到不浪費的原則,禮物包是用結實的防水材料做的,孩子們吃完糖果后,還可以把它當作收納包用。
女孩點點頭,主動幫洛蘭把剩下的糖果都倒出來,洛蘭仔細看了看她的裙子,拔出萬能工具棒里的小剪刀。
“先用剪刀。”洛蘭迅速地剪開五彩繽紛的禮物包,剪了幾隻蝴蝶和花朵出來,“然後,再用工具棒的這頭,知道它是什麼嗎?”
“纖維膠,如果露營的帳篷壞了,可以黏合,很牢固,大雨也浸不開。”
“我們把蝴蝶和花……粘到破了的地方。嗯……這裏雖然沒有破,但髒了,也可以粘一隻蝴蝶。”
女孩看着鏡子裏洛蘭漸漸修補好的裙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洛蘭看了眼個人終端,發現和辰砂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兩分鐘。她匆匆忙忙把萬能工具棒交給女孩:“我走了!記住,下次哭泣完後記得擦乾眼淚想辦法補救。”
在女孩一迭聲的“謝謝、謝謝”中,洛蘭像百米衝刺一樣飛奔出衛生間。
洛蘭清楚地記得辰砂上次在太空港給她的教訓。
她拼了命地一路狂奔,隔着玻璃門,看到辰砂的小型飛船。
“等等我!”
可是,飛船拔地而起、呼嘯離去。
洛蘭彎着腰,喘着粗氣,看了眼時間,超時還不到一分鐘。
她苦笑着,學着辰砂的口氣說:“請公主記住,我不會等你!”
洛蘭的鼻子有點發酸,她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在法律上和她關係最親密的男人一分鐘也不願意等她。
洛蘭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始思考如何解決眼前的現實問題。
孤兒院距離斯拜達宮很遠,幾乎在阿麗卡塔星的另一端,她也不敢真把自己當公爵夫人看,讓安達派一艘小飛船來接她,只能想別的辦法回去了。
她登錄星網去查公共交通路線,發現孤兒院外有一個星際列車站,正好可以到斯拜達宮附近。
洛蘭調出地圖,按照語音指示,向著星際列車站走去。
洛蘭坐在空蕩蕩的站台上,一邊等車,一邊研究智腦提供的乘車路線。
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抬頭,發現竟然是千旭。
洛蘭心中一驚,立即站起來。
千旭走過來,微笑着說:“好巧,你怎麼在這裏?”
“我、我……我來這邊玩的,聽說這裏的景緻很好,現在正打算……”洛蘭話出口,忽然意識到時間不對,現在還沒到中午,忙改口說,“我坐上一班列車剛剛到的,正在查地圖,看怎麼走。”
千旭贊同地說:“這裏是景色不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洛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問:“你也是來玩的?”
“附近有一家孤兒院,我在孤兒院長大的,今天孤兒院有活動,就過來看看。”
洛蘭之前看到他時就猜到了,這會兒證實了,沒有意外,只是有點感同身受的傷感:“難怪咱倆一見如故呢,我也沒有父母,沒有親人。”
千旭沉默了一瞬,說:“伸出你的手。”
“什麼?”洛蘭好奇地把手伸過去。
千旭把一個幸運彩蛋放在洛蘭的手掌上:“這是指揮官的夫人為孩子們準備的禮物,一個孩子送給我,祝我幸運,現在我把幸運送給你。”
洛蘭握住了仍帶着千旭體溫的彩蛋,掌心裏有微微的暖意傳來,沒有想到她送出的祝福竟然這麼快就回到了她手上。
轟鳴聲中,星際列車開進了站,廣播提醒乘客上車。
洛蘭對千旭說:“你的車到了,我也要去玩了,再見。”
千旭上了列車,隔着車窗看着她。
洛蘭笑對他揮揮手,腳步輕快地向車站外走去。
沒辦法,自己撒的謊就要自己去承擔,只能等這趟列車開走後,她再繞回來,等下一班列車。
轟鳴聲中,列車啟動,越來越快地向前駛去。
洛蘭抬頭看了眼半空中逐漸消失的列車,輕快的腳步立即變得緩慢,挺直的背脊也垮了下來,反正下一班列車要在半個小時后,她有的是時間。
“駱尋!”
洛蘭心神恍惚,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叫她,依舊往前走。
一個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猛地回頭,看到千旭。
“你、你……沒有走?”她太過吃驚,問了一個壓根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千旭微微而笑:“我沒什麼要緊事,晚點回去也可以。你想去哪裏玩?我陪你吧。”
洛蘭又驚又喜,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會願意為她改變行程,被辰砂丟下的沮喪和難過徹底煙消雲散。
她握緊了手裏的幸運蛋,似乎,真的有幸運降臨到她身上呢。
洛蘭本來沒打算去玩,可現在她突然決定要去好好玩一玩。
“聽說過冒險家樂園嗎?”剛才她查詢公共交通路線時,網頁上根據她搜索的地點自動推薦的旅遊景點。
“當然聽說過,星網上投票選出的阿麗卡塔十大必去景點,冒險家樂園位列榜首,據說每個來阿麗卡塔的人都會去那裏玩。”
洛蘭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選對了地方,興奮地說:“我想去冒險家樂園。”
“走吧。”
千旭帶她走出星際列車站,通過個人終端叫了一輛無人駕駛的星際計程飛車,不過二十來分鐘,兩個人就到了冒險家樂園。
買了票,看完介紹,洛蘭才明白冒險家樂園就是一個什麼都有的萬花筒。
遊樂園的建造者利用特殊的建築材料,先進的科學技術,以及大量的金錢,建造了六十四個截然不同的生態圈,可以讓遊客用最短的時間玩遍星際中最刺激的地方。
“冒險家”的難度有三級,每一級又有高、中、低三個選擇,不但能滿足普通人的冒險情結,還能讓體能好的人在不能去實地冒險時先過過癮,所以這個遊樂園非常受歡迎。
千旭算了算時間,抱歉地說:“因為晚上還要接受治療,必須九點以前趕回去,最多只能玩兩個生態圈。”
洛蘭笑起來:“只玩一個就好了,反正以後還有時間。”千旭願意陪她整整十個小時,她已經很滿足了,有人連一分鐘都不願意等呢。
千旭問:“想去哪個生態圈玩?”
洛蘭一片茫然,也許每個人都會有渴望去的地方,但她的記憶一片空白。看了下介紹,最後選擇了阿麗卡塔星最高的山峰——依拉爾山。既然沒有想去的地方,那就去了解一下她現在生活的星球吧。
千旭問:“你想玩得刺激一點,還是輕鬆一點?”
“輕鬆一點。”
千旭選擇了難度等級一顆星的最低難度。
兩人坐上像子彈頭一樣的傳輸艙,很快就到了依拉爾山脈生態圈的入口。
洛蘭一走進去,立即吃驚得瞪大眼睛。
他們置身於一條蜿蜒曲折的山徑上,四周草木蔥蘢、鳥啼蟲鳴。
遠處是鬱郁蒼蒼的莽莽山脈,高低起伏、綿延千里,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最高的幾座山峰高聳入雲,峰頂白雪皚皚,似乎和天上的白雲相接。
洛蘭忍不住深吸口氣,感覺霎時間心曠神怡。
她驚嘆地說:“完全不像是人工建造的,難怪是十大必去景點的榜首。”
“如果你去過依拉爾山,就能感受到還是和真實的有區別。”
“希望將來有機會去。”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沿着荒草叢生的小徑向上攀爬。
洛蘭出了一身汗,山風吹過,十分涼快舒服。她不禁張開雙手,對着連綿起伏的山林大喊:“喂——”
千旭笑說:“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
“我們選的是最低難度,應該不會有危險吧?而且,你不是體能A級嗎?就算有猛獸也肯定不會有事啊。”
“最可怕的不是野獸,而是我。”
洛蘭的腳步慢下來,驚訝地看向千旭。
“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我突然異變,你連求救的人都沒有。”洛蘭笑了,彎身從路旁摘下一朵藍色的小花,遞給千旭:“今天開的花兒,明天就謝了,可花兒會因為明天謝今天就不開嗎?我不可能因為一個也許永不會發生的意外而疏遠你。”
千旭接過花:“如果有一天,意外真的發生了呢?到時候可是後悔都來不及。”
洛蘭昂着下巴,笑指指自己,自信地說:“我已經決定了,好好學習體術,成為A級體能者。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用繩子把你捆住,等着你恢復神志。”
千旭看着洛蘭,沉默不語。
洛蘭朝他做了個鬼臉:“不要不相信,我的體能測試官說了我潛力很大!”做不了優秀的非人類,做一個優秀的人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千旭展顏而笑,把手裏的藍花順手放到了衣兜里:“我相信!”
三個小時后,兩人爬到了半山腰。
千旭問:“餓了嗎?”
“有點,你應該也餓了吧?”洛蘭十分抱歉,竟然完全把吃中飯的事情給忘記了,讓一個病人跟着她挨餓。
她查看遊樂園給的智能地圖卡,想看看哪裏有賣營養劑的,結果竟然是出去后才能購買,如果在生態圈裏覺得餓了請自己想辦法,不要忘記,你是來冒險的哦。
洛蘭無語。
千旭笑說:“跟我來。”
爬上一個陡坡后,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個小湖,湖水碧藍,倒映着藍天白雲,很靜謐美麗。
洛蘭驚喜地剛要說話,千旭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不要出聲。
他閉上眼睛聽了聽,突然像箭一樣射出,眨眼間就消失在灌木叢間。
一群野鳥突然從茂密的灌木間飛起,嘩啦啦地沖向天空,像是一片彩色的雲,繽紛熱烈。
等鳥群散去,千旭提着一隻鳥和兩個鳥蛋回來,沖洛蘭揚揚手:“中飯。”
洛蘭又驚又喜,星際時代的人已經習慣依賴各種方便安全的營養劑,很少有人會就地取材,烹飪原始食材。
千旭說:“湖邊那種又細又高、頂上開着白花的植物叫水柑,莖可以吃,清甜爽口,你折一點來,正好配着烤肉吃。”
“好!”
洛蘭歡快地去幹活了,千旭在湖邊處理野鳥。
等洛蘭折了一大捧水柑回來,千旭的野鳥也處理乾淨了。
洛蘭主動提出負責烤鳥肉,千旭去處理鳥蛋。
鳥蛋像一個小碗那麼大,殼非常堅硬。千旭先用力搖了幾下,把蛋液搖勻,再拿出鋒利的軍刀,在蛋的頂端開了幾個小洞,然後直接用蛋殼做容器,將蛋放在火堆旁,用邊緣的小火慢慢煨熟。
十來分鐘后,兩人有了香噴噴的鳥蛋吃。
千旭用新鮮潮濕的樹葉包好鳥蛋,確定不再燙手后,遞給洛蘭:“很多年沒做過這樣的事了,有些手生,你嘗個新鮮吧。”
因為荒原上那三天三夜的經歷,洛蘭對野外其實有着隱隱的恐懼,今天千旭改變了她的印象,原來荒野也可以很好玩、很有趣。
她一邊吃鳥蛋,一邊眺望四周的風景:“阿麗卡塔可真是一個美麗的星球啊!”
千旭問:“你知道阿麗卡塔的意思嗎?”
洛蘭搖頭。
“阿麗卡塔源自古地球時代的拉丁文,意思是‘遺棄’。”
“遺棄?”
“這顆星球曾是阿爾帝國的垃圾星。”
洛蘭愣住了,沒有辦法相信這麼美麗的星球竟然曾經是一顆被遺棄的垃圾星,更沒有想到奧丁聯邦和阿爾帝國的恩怨如此源遠流長,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奧丁聯邦是阿爾帝國獨立出去的一部分。
“一群被人類遺棄到垃圾星的異種,走投無路下聚集到一起、起兵反抗,宣誓要為自己建造一個能讓異種也幸福生活的星國。他們齊心合力建造了斯拜達宮。斯拜達的拉丁文意思是‘希望’。我的老師曾經說斯拜達宮是為了讓異種從遺棄到希望才存在。”
洛蘭怔怔不語,雖然她不是異種,可是她在荒原上絕望地行走時,切身感受過那種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感覺,她完全能理解他們。從“遺棄”到“希望”會是一段非常艱辛的路,但沒有退路,只能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千旭切下一隻鳥腿,用乾淨的樹葉包好,遞給洛蘭:“配着水柑吃。”
洛蘭咬了一口鳥肉,又咬了一口水柑,只覺得滿口汁水、鮮香無比,像是所有的味蕾突然被炸開了。她顧不上說話,一口氣把鳥腿啃完,直到再吃不下時,仍然意猶未盡地看着剩下的鳥肉。
千旭用空的鳥蛋殼煮了熱水,把幾片味道和薄荷很像的葉子放進去:“嘗嘗煙薄草泡的茶。”
洛蘭捧着裹了綠葉子的蛋杯,白白的蛋殼裏,浮着翠綠的葉子,清香隨着繚繞的煙霧飄入鼻內,令人神清氣爽。
千旭把篝火滅了,端起自己的蛋杯:“你決定了在阿麗卡塔定居嗎?”
“嗯?”洛蘭有點蒙。
“你之前說剛移民到阿麗卡塔星,我擔心你不喜歡阿麗卡塔的生活。”
“我沒有不喜歡阿麗卡塔……”
但是,在阿麗卡塔定居,把這顆星球視作自己的家園?洛蘭覺得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她根本沒有資格想這個問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洛蘭捧着蛋殼,喝了口水,眯着眼睛說:“你是在阿麗卡塔星長大的,一定很了解阿麗卡塔吧?”
“嗯。”
“你能帶我去你覺得有意思的地方看看嗎?我想了解阿麗卡塔。”
千旭緩緩說:“在我眼裏,這顆星球上很多地方都很有意思。”
“沒有關係,我有時間,我們可以每次去一個地方,等逛完整個阿麗卡塔,我應該就能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了。”
千旭慎重地想了想:“好!”
洛蘭驚喜地伸出手:“你真的答應了?拉鉤約定!”
千旭忍俊不禁,用小指鉤住她的小指:“我答應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洛蘭的大拇指和千旭的大拇指碰到一起,用力按了一下,“盟誓之親!”
千旭愣了一愣,縮回了手。
下午五點多時,洛蘭和千旭離開了冒險家樂園。
兩人乘坐計程飛車返回星際列車站,正好趕上六點的星際列車。洛蘭算了下時間,千旭八點以前肯定能回到研究院。
“謝謝你,這是我到阿麗卡塔后最開心的一天。”
“等你對阿麗卡塔熟了,會有越來越多這樣的日子。”
洛蘭笑眯眯地點頭。
突然,個人終端響了,來訊顯示是紫宴。看來終於有人發現辰砂把她扔在孤兒院了。
洛蘭對千旭抱歉地笑笑,走到兩節車廂的中間,接通語音通話。
紫宴張口就說:“你在原地等着,我立即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經在回去的星際列車上。”
紫宴語氣輕鬆起來:“不錯啊,不但沒有迷路,還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了。”
“童話里公主要沉睡千年才能等到王子來救,我覺得太不靠譜,還是自救比較好。”
“你明知道辰砂的脾氣,為什麼要遲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洛蘭不吭聲。
“為什麼不說話?”
“已經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好解釋的?以後我會盡量遵守他的規則。”無法盡量的,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我去車站接你。”
“不用了。”
“注意安全,到了給我訊息。”紫宴切斷通話。
一個多小時后,星際列車到站。
千旭說自己的飛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坪,提議送她回家,可洛蘭哪裏敢讓他知道自己住在斯拜達宮,忙說:“我朋友來接我,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兩人走出站台,洛蘭一眼就看到紫宴的飛車,幸好紫宴人雖然騷包,但車看上去和別的飛車差異不大。
她不敢多逗留,匆匆和千旭告別後,一溜煙地跑過去,貓着腰鑽進紫宴的飛車。
紫宴問:“那個男人是誰?這半天你在幹什麼?就算聯繫不上辰砂,為什麼不聯繫封林或者我?”
洛蘭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弄得心裏十分不舒服,不卑不亢地說:“第一,我不是罪犯,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第二,辰砂才是我的丈夫,就算要質問,也應該由他來質問。”
紫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公主殿下,什麼時候你和辰砂真做了夫妻,再說這種話吧!”
洛蘭一言不發地推開車門,就要下車。
紫宴探身過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洛蘭狼狽地跌回座椅上。
兩人相距不過咫尺,呼吸相聞、四目相對,不禁都意外地愣了一下。
紫宴立即放開洛蘭後退:“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洛蘭完全沒想到他會道歉,一下子傻了,她突然發現,紫宴竟然是第一個對她道歉的人,一個好像最不可能道歉的人!
“天已經黑了,我送你回去比較好。”紫宴對智腦下達指令,飛車的自動駕駛開啟,向著斯拜達宮飛馳而去。
茫茫夜色中,狹小的車廂里突然響起洛蘭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們心裏究竟怎麼看我,一個交易來的昂貴貨物,一個珍貴的試驗體,辰砂名義上的妻子……洛蘭公主已經被阿爾帝國遺棄,但我沒打算遺棄自己,我會努力去了解阿麗卡塔,也許有一天,我會像你們一樣,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有幾個能交心的朋友,知道阿麗卡塔哪裏好玩,哪裏不好玩,像一個真正的奧丁公民那樣在這個星球生活。”
紫宴手裏把玩着的塔羅牌漸漸停了下來,安靜地聆聽。
“封林的基因研究,該配合的地方我會配合,但是,我絕不會當你們圈養的人形蘋果樹。”大着膽子說出真實的想法,洛蘭無法預料紫宴的反應,但是,她必須申明自己的底線。
紫宴轉頭看着洛蘭,目光幽深。
洛蘭坦然地回視他:“您似乎對我格外關注,肯定不是因為我合了您的眼緣。我保證您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因為,我不可能做阿爾帝國的間諜。”
紫宴斜倚在座位上,眉頭挑了挑,似笑非笑地說:“公主殿下覺得我是那種‘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嗎?”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紫宴蹺着二郎腿,摸着下巴嘀咕:“原來一聲對不起,就能讓你啰啰唆唆說這麼多。”
他突然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蓋上,真摯地看着洛蘭:“對不起!”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期待着洛蘭再說點掏心掏肺的話。
“滾!”洛蘭一時沒忍住,心裏徘徊了很多次的話脫口而出。
她驚得一下子掩住嘴,紫宴卻大笑起來:“說出了心裏話很爽吧?”
洛蘭破罐破摔:“是啊。”
晶瑩剔透的紫色塔羅牌從紫宴指間飛出,滴溜溜地繞着洛蘭的脖子打了個圈,飛回他指上。
他夾着牌,遞到洛蘭面前,兩枚耳墜整整齊齊地放在牌上,洛蘭下意識地去摸耳朵,耳墜竟然只剩下小半截。
紫宴笑眯眯地說:“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沒有爽的資格,很不幸,你好像是其中一個。”
洛蘭鬱悶地轉過身,頭抵着車窗,一下下地撞着。真是腦子被夾了,為什麼明知道他是妖孽,還要送上門去找虐啊?
“謝謝,再見!”
飛車還沒有停穩,洛蘭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
“喂,友情提醒一下,你的丈夫正等着你的答案呢。”
什麼意思?洛蘭疑問地看紫宴。
紫宴向上指指:“車站的那個男人。”
洛蘭抬頭望去,看見辰砂站在窗戶邊,雙手插在褲兜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洛蘭鬱悶:“你打小報告?”
“是你說的只有辰砂有權問你。”紫宴理直氣壯。
洛蘭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進屋子。
既然無法逃避,還是主動面對吧。
她敲了敲辰砂的門:“可以進來嗎?”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洛蘭走進去,還沒想好怎麼開口,辰砂轉過了身,面若寒冰、目光森冷:“和你一起走出車站的男人,讓你突然演技爆發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嗎?”
洛蘭目瞪口呆。
她知道辰砂行事風格和紫宴截然不同,總是直來直去,直擊要害,但他比她以為的還要敏銳犀利。
辰砂從洛蘭的反應已經得到答案:“他是誰?”
洛蘭低聲說:“他叫千旭,以前是孤兒院的孩子,現在是聯邦軍人。我們在研究院認識的,我沒有告訴他我的身份。如果你要我和他絕交,我希望自己去和他解釋清楚一切。”
辰砂淡淡地說:“結婚文件上沒有規定你不能交友。”
嗯?
洛蘭反應了一瞬,才理解辰砂的意思:“你、你是說你不管?可你剛才追問我……”
“我應該管嗎?”
洛蘭立即果斷地說:“不應該!”
“合理的詢問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全,作為法律上的丈夫,我要為你的安全負責。”
洛蘭無語了,你剛才的樣子是合理的詢問?那你不合理的詢問該有多嚇人?
“問話結束,你可以出去了。”
“是!”
洛蘭獃獃地轉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什麼,停住了腳步。她回身看着辰砂,欲言又止。
辰砂皺眉:“說!”
洛蘭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地試探:“你剛才說……法律上的丈夫,那個、我們……只是法律關係?”
“你愛我?”
洛蘭搖頭。
“很好,我也不愛你。我們的關係只需停留在法律層面。”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假夫妻?我們的關係只是為了方便研究我的基因?”
“對!你配合封林的研究,我保障你的安全。”
洛蘭如釋重負,突然覺得紫宴說得不錯,辰砂雖然不近人情,但只要遵守他的規則,並不難相處,至少比反覆無常的紫宴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