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風
第四章
一轉眼,半年光景已去。
李非念從高鐵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九點多。
景都的夏夜很舒服,有淺薄的涼風吹過她的裙擺,掀起一圈圈藍色漣漪。
李非念的皮膚本就白皙,如今一身淺藍色長裙穿在她的身上更顯白嫩,收腰的設計掐得她的
細腰盈盈可握。即使外面套了一個短款針織開衫,也擋不住她的美麗。
烏黑的捲髮被隨手她抓了幾把,鬆散的披在身後,徒增了幾分慵懶的倦意。
她不說不動,就足夠吸引周圍的一票目光。
但是偏偏有那麼一兩個煞風景的。
李非念剛回完盛瑤的微信,說自己到景都,肩膀就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
李非念這個人有輕微的潔癖,肩膀不自覺的向後微微聳動,這才看向那人的方向。
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裝,頭髮梳得也是一絲不苟,額頭有些大,中間還長了一粒黑色的痣,看到李非念回頭,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隨後上身朝着李非念的方向傾斜了幾分,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頭,問:“五百一晚走不走?”
走你個頭啊走,
李非念還沒來得及說話,目光卻定住了。
因為不知為何,李非念突然想起某個人的眉梢上也有一顆極淡的痣,不仔細看根本就察覺不到。
她當時是怎麼注意到來的?
哦,對了——
李非念搬到軍區大院那年她剛五歲。
大院兒里以姜家那對姐妹花為首,開始對初來乍到的李非念格外的排擠。
因為姜家姐妹花是被莫北辰和程逸護着長大的,院子裏的其他小朋友都不敢惹他倆,因為他們打不過這倆王八蛋,所以即使他們倆不怎麼在大院,姜家小姐妹也是撐了半邊天,大家見風使舵,也就開始疏遠李非念。
李非念的性格小的時候比現在更冷淡,還格外的溫吞,不玩就不玩,她也不稀罕。
所以,其他孩子們在院子裏捉迷藏打沙包嘻嘻哈哈的時候,她只是趴在窗口處百無聊賴的在玻璃上劃了一下又一下。
後來上學之後,她和警察大院裏的夏安寧成為了好朋友。夏安寧是院寵,所有的人都寵着她,所以李非念慢慢地就和隔壁大院裏的熊孩子們也成為了朋友。
李非念還不知道兩個大院的孩子是水火不相容的,直到有一天,她一個人正在家寫作業,突然院子門被人推開了。
夏安寧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非念,莫北辰和寧軒他們打起來了。”
李非念一臉蒙逼,那時候還是天大地大作業最大,“那你找我幹什麼啊?你爸不是警察嗎?找你爸爸啊,我作業還沒寫完呢。”
“寫什麼作業啊!都是因為你!”
“我?”李非念伸出短短的食指指向自己,有些不可思議。
她和莫北辰,好像並不熟吧……
但是她還是被夏安寧拉着,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去了小衚衕,兩米多寬的衚衕里擠了好多小夥伴,當時雙方已經休戰,正靠在牆邊你一句爹我一句娘得對罵,似乎要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
眾人泱泱,李非念個子小,但是她一眼就看到了莫北辰。
他被身邊的男孩架着,臉上只寫着“老子不服氣”五個大字,似乎想飛身過去再大戰三百回合。
話題中心李非念來了,眾人才安靜下來,都默默地看着李非念。
李非念是南方姑娘,膽子有些小,她被注視得耳根泛紅,揉着自己的衣角問:“……都看着我幹什麼?怎麼了?”
莫北辰揉着被寧軒打腫的嘴角,瞥開視線,“叛徒。”
李非念瞪眼,下意識的反駁,“我不是。”
寧軒被打的比較慘,莫北辰畢竟是軍人世家,從小就被鍛煉着出了一身武藝。
他也瞪着莫北辰,嘲諷道:“就會欺負女孩子。”
莫北辰年紀小,但脾氣卻已經是相當暴躁了,衝過去拎着寧軒的校服衣領就要把拳頭招呼上去,“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我說你咋的?”
“再說一遍試試。”
“說就說!”
……
李非念在兩個人把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翻出來的細枝末節中,總算聽明白了,她鬆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手心的汗,出聲:“兩位哥哥……”
“誰他媽是你哥?別亂認親戚。”莫北辰被拽開之後,心裏的火更是竄了上來,沒好氣的對李非念說。
李非念垂着頭,哦了一聲。“我之前不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好。是我不對。”
莫北辰看着,有些得意的揚了揚嘴角,看了一眼寧軒問她:“那你還敢不敢了?”
李非念搖搖頭,又看了看她的已經快要嚇哭了的夏安寧,主動拉住她的手,“我以後不和你們一起,我是他們一起的。”
其實以前也不是一起的。
他們玩的時候從來不帶李非念。
莫北辰的眼神里剛剛準備燃燒起來的小火苗就這樣,噗嗤一下,被撲滅了。
當天晚上,李非念正在房間裏寫作業,突然聽到了敲玻璃的聲音,她皺眉,拉開窗戶,趴在她窗邊的居然是莫北辰。
李非念嚇一跳,以為莫北辰是來揍她的,下意識的把窗戶推了回去,莫北辰的手指正搭在窗戶沿兒,被夾住疼得他手一松,踩着牆的腳下滑,日天日地的大魔王莫北辰直接一頭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隨後是莫北辰的倒吸氣聲。
雖然是一樓,李非念也嚇了個半死。
幸好休假在家,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媽媽聽見聲音從門口走了出來。
然後就看到,莫北辰揉着自己的腰,一臉茫然的呆坐在地上。
李非念媽媽把莫北辰拉進屋子,找了醫藥箱,準備給他由於白天打架還沒來得及處理的額頭上藥,李非念乖巧的站在一邊,剛被李媽媽訓完眼淚汪汪的。
“阿姨,我能和念念說幾句話嗎?”莫北辰在李媽媽的棉簽按上來之前,突然道。
李非念有些驚訝。
院子裏的小夥伴從來都不叫她“念念”,而是直呼其名,莫北辰突然溫柔,李非念還有些接受無能。
李媽媽的眼睛在莫北辰和李非念身上轉了一圈,猜他們搞不出什麼么蛾子,點點頭,站起身,“我去給外婆回個電話,你幫哥哥上藥哦。”
李非念乖乖點頭。
心裏卻忍不住說,他才不是我哥哥呢。
李非念拿起媽媽遞給他的棉簽,送到莫北辰手邊,“你自己擦。”
“為什麼?阿姨說讓你給我擦的。”莫北辰想耍無賴。
“我不。”李非念瞪眼睛,這是她家,她現在不怕他。
“是我不對。”莫北辰說,他垂眸看着自己擦破了皮的手心,眼睛又黑又亮,“我今天太生氣了,我跟你道歉,還有,我不知道你被排斥了。”
他不怎麼在大院,一直都以為李非念不和他們玩是性格原因呢。
“你放心,以後我護着你,誰欺負你讓你哭,我一定把他的牙打掉。”莫北辰握拳。
說了兩句,軟了語氣哄她,“念念妹妹?”
李非念小的時候不像現在這麼倔,耳根子軟也好說話,她不語,卻是直接把沾了藥水的棉簽按在他的額頭,莫北辰故意裝作疼死了的表情,逗得李非念哈哈笑。
兩個人冰釋前嫌。
突然,李非念湊近了幾分,挑了挑眉,“北辰哥哥,你這裏居然有一顆小黑點。”
“除了我爸媽只有你知道,你別告訴別人。”
“為什麼?”
“這個東西太丑了,有毀我形象。”莫北辰不太樂意,“只有我親人才可以知道。”
李非念早就被他的一番話哄得開心,以為自己佔到便宜了,偷笑說,“可是我不是你的親人,我也知道了。”
莫北辰一臉不在意的挖坑,“現在不是,以後會是的。”
……
“長得這麼漂亮不會是個傻子吧?”男人在肥碩的手掌在李非念面前晃了晃,看她依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額頭,心間更是冒出了一排冷汗,他一邊轉頭跑,嘴裏一邊念叨着“惹不起惹不起”。
李非念回過神,就看到男人絕塵而去的背影,她勾了勾唇角。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被那男人摸過的地方。
滴滴滴的喇叭聲就像是牽引線一般,拉着她的視線看向路邊。
接她的人終於來了。
一輛黑色的林肯緩緩的停在她不遠處的馬路邊,後座車窗降下,一個年輕男人的臉漸漸清晰。
然後駕駛座車門打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接過李非念手裏的行李,“非念小姐。”
李非念一邊隔着遙遠的距離,對着車裏的許宥易揚了揚下巴,算是打過招呼,一邊低聲對面前的司機大哥說:“辛苦你了孫哥,這麼晚還來接我。”
“您客氣了。”
李非念拉開後車座上車的時候,許宥易正右手撐着額頭,拄着車窗,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嘴角勾起,興緻盎然的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李非念嗯了一聲,掃了一眼車廂,看他,“你怎麼有時間過來?”
許宥易是景都首富許錦華的兒子,現在接了父親的大部分企業。而許錦華又是李爸爸曾經的戰友,李家出事之後,是許錦華資助李非念讀完大學。
以前,李非念跟這個二世祖的關係也一般,直到後來她出國,當時在國外留學的許宥易幫了她不少。
“正好在這面應酬。”這時,駕駛座車門拉開,司機孫哥上車,發動車子時,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男人,“許先生,我們去哪兒?”
許宥易正低頭擺弄着手機聞言,頭也沒抬的道:“非念?”
“哦,我回學校。”李非念正低頭跟盛瑤發微信,突然被提名,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隱下去。
“下周五有事嗎?”許宥易把手機屏幕扣在自己的腿上,看李非念。
李非念不明所以,“下周五?沒事啊,哎,你婚禮不是周日嗎?”問她周五做什麼?
“哦,周五有個聚會,咱們幾個哥們聚一聚,你也來。”許宥易說。
李非念一聽就知道他什麼意思,撇了撇嘴似乎萬分嫌棄,“我不去。”
許宥易突然就樂了,“為什麼啊?你哥我請客都不來?”
李非念猶豫了一下,才垂着頭說:“不是沖你,我都好久沒回國了,跟他們的關係早就淡了,和他們也沒什麼話說。”
許宥易知道她想什麼,只是看破不說破。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
他右手虛虛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我聽說你在馬日德的時候遇上爆炸了?”
李非念差點跟不上許宥易的思維,她皺眉,“大哥!這件事都已經過去半年了!我的心理陰影面積都已經求完了。”
許宥易被她逗笑,“我這這不是日理萬機嗎?”
李非念跟他開玩笑,“我記得嫂子不是叫簡意嗎?什麼時候改成理萬機了?”
“上一邊兒去吧。”許宥易被她氣笑,抬手拍了拍她的發頂,回歸正題,“對了,我聽程逸說,他也在駐紮在馬日德的維和隊裏面。”
許宥易狀似不經意間提起。
許宥易沒提名字,但是兩個人都明白,這個“他”是誰。
李非念沒說話,撇嘴。
就知道,許宥易這個奸商不達目的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