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而今而後 庶幾無愧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皇帝和吉王噤若寒蟬,生怕沐忠亮暴起發難。
而即便是系統製造的軍人,腦中灌注的記憶和三觀也都是這個時代的古人,這種近乎封建時代最嚴厲的指控雖然不能動搖他們的忠心,但也忍不住想聽聽沐忠亮的回答。而他的回答,很大程度也會影響他們今後的三觀。
沐忠亮怔了怔,慢慢轉過身,目光掃視屋內眾人,“不論為操莽,或周公,空口亦是無憑,在下只能說,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鄧總兵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閃了閃,隨即又眯縫上,依舊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挾持皇帝來到河邊,在來“行宮”之前,沐忠亮又花掉了30公斤的額度買了六艘蒼山船,這會已經趕到河邊。
這種蒼山船長七丈,寬八尺五寸,艙深七尺五寸。二桅,大桅高七丈,吃水六七尺,排水量200噸,滿員載50人。
這種船隻的體量可在這條直通印度洋的伊洛瓦底江通行無阻。
按沐忠亮的計劃,他取消掉原先配屬的水兵,就留下了操船的水手4名,這樣超載一點一船裝個80人也是可以的,足夠搭上他的所有部隊和殘餘的小朝廷。
他尤其看中的是船首尾配的兩門千斤弗朗機炮,只要他們的速度夠快不碰上大量軍船,緬軍少量的內河船隻也不足為患。
只是這麼一來,沐忠亮的欠款就達到236公斤黃金,在周息三成的情況下,下周他的欠款將超過現有的額度,300公斤。
按系統提示,屆時將強制清盤,所有系統提供的裝備將強制報廢,並註銷他的賬號。也就是說下周前必須弄到10公斤左右的黃金沖賬,不然這些火槍刀劍船隻都會變成一堆垃圾。留下他的人赤手空拳。
在這亂世里赤手空拳,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這周10公斤,下周就30公斤,往往複復,無窮匱也。想到這個沐忠亮頭都大了。他現在只有一個粗略的還債計劃,至於成不成,就得看天意了。
他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留下二十名長槍兵在河這邊,他帶着剩下的軍隊上了船,駛向對岸,在眼前,還有個老爹必須要拯救。
攏共數百個男人,正在緬兵的押送下送下蹣跚向前。
這南明朝廷僅剩的一群男人,卻還在內部分成了兩個集團,其中一個集團短衣跣足,一副緬人打扮。當先一人正弓着身子,陪着小心向一位官員模樣的緬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打探着什麼。
似乎聽見了什麼肯定的回答,他都露出了諂媚的笑容,見他笑了,身後的那些同樣打扮的男人也都露出了同樣的官僚職業笑容。
可惜緬人似乎不吃這一套,只轉頭傲慢地用鼻孔掃了他們一眼,半分笑容也欠奉。歡樂祥和的氣氛頓時消失,只留下尷尬的笑容在眾人臉上來不及褪下。
另外一撥人要少得多,他們俱都穿着大明朝服,少數幾個沒有官身的也儘是右衽,雖已破舊不堪,但他們仍然腰板挺直,衣冠端正。
為首的男人眉眼間與沐忠亮有幾分相似,但梁冠下露出的髮鬢已滿是風霜,看見馬吉翔兄弟和這些往日同僚的醜態,他既不屑,又揪心。
“想我泱泱天朝,今日竟淪喪至此,天波無顏見列祖列宗矣。”這名男子正是沐忠亮的父親,黔國公沐天波。
不多時,他們已走出林間,眼前豁然開朗,一座佛院出現在不遠處。佛院大門緊閉,院牆后露出一座高聳的石塔,上頭篆刻着一尊尊慈眉善目的小佛像。
抬首望去,升起的朝陽,給諸佛鍍上了一層金邊,為祂們平添幾分憐憫之意。
似是心有所感,沐天波心中只餘四字,“天日昭昭!願頭頂蒼天罪我輔佐不效,也莫放過這等狼子野心的蠻夷。”
這時,院門開啟,“大人們,請吧!”緬人通譯轉過身來,操着怪異的口音命令道。
沐天波把目光從神佛上收回,仔細地整理好紅袍,扶正冠帽。縱使落魄,國朝體面,大明的尊嚴不能蒙羞。
做好這一切,他回頭看着自己的同僚。
只有靖東將軍魏豹、總兵王啟隆、總兵王升、家將白鏡平,還有少數幾個官員、隨從跟在他身後,和他一樣默默整理自己的袍服冠帶。
他眼中根本沒有那些被髮左衽,甘披夷服的所謂同僚,只深深看着僅存的華夏衣冠。在隊列的末尾,一名僅十三歲的少年,名來安,雖只是一身侍童裝束,卻昂首挺胸,氣度遠勝那些曾高居廟堂的大人們。
衣冠已正,袖手肅立,沐天波一字一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眾人轟然應諾,“願從國公大人,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勛貴、武人、僕役,儘是文人口中的粗鄙之人,在此刻竟用文山先生所言,用孔孟仁義自勉。
這諷刺的一幕,旁邊那些飽讀詩書的大人們卻無一人敢出言駁斥,反而個個低頭,自慚形穢。
“珍重!”深深一揖,沐天波洒然甩袖,當先朝院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