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行操莽之事
罵歸罵,最後系統問“是否激活?”時,他還是沒別的招,不得不從。
時間緊迫,他稍稍考慮,便按照當前軍隊建制,購買了三個總旗(一總旗56人)的神機營銃手,兩個總旗的五軍營長槍手,最後咬咬牙加了一總旗稍稍貴一些的神樞營騎兵。
最後系統顯示他就用掉了179公斤黃金,系統按九成付款,他的債務就成了199公斤。
先這樣吧,也有三百多號人了。希望系統實誠一點,只要一分錢一分貨,這些人足夠精銳,那就列一個仿照瑞典三十年戰爭期間的長槍兵在中,火器在外的方陣。
用這個時代陸戰最先進的戰術,就算人少一點,該也足夠從三千緬甸土邦士兵中突圍了。
沐忠亮一咕骨碌跳下床,菁菁見他終於不再發獃,高興地拿起一套他平常愛穿的寬鬆道袍,要給他披上。
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呼聲,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到門外,隨即鴉雀無聲。
已經到了嗎?推開菁菁手上的道袍,“今兒不穿這件,公子我要着甲!”
作為家將的女兒,聽到這話,菁菁嬌憨的小模樣立時一正,轉身跑到角落的大箱子裏,翻出幾件塵封的披掛,用最快速度給沐忠亮打扮停當。
紅纓金翅盔,對襟麒麟山文甲,虎頭衛足戰靴,最後菁菁還給他繫上一襲猩紅披風。天知道沐家是如何落魄至此還能留着這些高級貨的。
不過換了身行頭,沐忠亮原本顯得過於文氣的俊秀臉龐卻是英武了許多。眉如彎刀,目若朗星,透出凜冽的殺氣。
菁菁隨侍在後,一臉崇拜地看着與往常完全不同公子。完全不知道這所謂的殺氣完全就是一個欠下巨款的老賴萌生的光棍之氣,俗稱發窮惡,又稱窮狠。
只是公子怎麼剛邁出一步,就停下不動了?
“那個菁菁,”沐忠亮臉色漲紅的像豬肝,好幾十斤重的甲胄壓得他的小身板喘不過氣來,只好瓮聲瓮氣地問道,“有沒有那個,更輕便點的?”
白菁菁看見他的樣子,也綳不住了,“噗嗤”一笑,轉身回到箱子裏翻撿起來。
沐忠亮赧然,裝作煞有其事地拿話找補,“笑甚?你姑娘家家的懂什麼,為將者,當慮及天文地理,此地甚是瘴熱,如此披掛,怕是未曾殺敵,便已中暑了罷?”
門外是一個叢林中的小村莊,一間間簡陋的草房橫七豎八地分佈着,這便是南明殘餘君臣的駐地。這幫四體不勤的大人們來到這裏,能把村子建設成這種水平已經很可以了。
在沐忠亮草屋門外正好有一片空地上,三百多號人整整齊齊地列着隊。
雨後,地面的水汽在朝陽下開始向上蒸騰,即便才剛辰時,已然有些酷熱難耐。但他們一個個都紋絲不動,就連戰馬都穩穩地立在原地,沒發出一絲聲響。
沐忠亮推門出來,這回他倒是輕便多了,頭頂八瓣笠型黑鐵盔,披一件輕薄的鑲釘棉罩甲,腳踩黑皮靴,雖然低調,卻實用了不少。
見他出來,一員低級將官打扮的小伙出列正要頓首,沐忠亮止住,“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
“諾!”小伙聞言,起身肅然拱手,“末將神機營把總蘇誠,參見公子。我部自山中迷失,方今才至,請公子治罪。”
話音剛落,另外站出兩名兩名將官,“末將五軍營百戶方柯,神樞營百戶劉靖,請公子治罪。”
這應該就是系統安排的所謂商品的合理送達方式,用來糊弄旁人和這些軍人自己的吧。
不管那麼多了,耽擱了這麼久,此刻黔國公應該已經過河了,要不了多久皇帝也會被包圍,而這會正在圍觀他們的文武家眷十有八九都將沒命。
“軍情火急,汝等之罪暫且記下。現在聽我的命令,我念一句,你們重複一句。”
他轉身面向看熱鬧的群眾,大聲喝道,“緬人凶頑,不念國朝恩德,勾結建奴,今布甲兵欲叛!汝等宜速隨某見駕,本公子自有安排,可保諸位性命。”
圍觀群眾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兵士們再次齊聲大喊沐忠亮剛說的話,這回遠近都聽得真切,這爆炸性的消息立時讓人群紛亂起來。
信者有之,一些不信者則嗤之以鼻,還出言冷嘲熱諷,此時一名年輕女子卻立馬向沐忠亮撲了過來。
蘇誠大喝,“站住!什麼人!”接着搶前一步一刀鞘將她劈翻在地,看得沐忠亮直皺眉頭。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精神。
女子被按倒在地,抬起頭,卻是位圓潤白凈的少女,一瞬間沐忠亮就想起了她是誰。
“沐公子,”此刻她被蘇誠的刀鞘按在地上,原本整齊的髮髻溢出幾根青絲掩在臉前,顯得頗有些狼狽,她卻渾然不覺,只滿心焦急地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既然認出了她,雖然心裏有些膩歪,但還是呵斥蘇誠鬆開,上前作勢虛扶,身後的菁菁連忙趕上去伸手扶起她。
“馬小姐,手下無狀,多有得罪。”
她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馬吉翔之女,馬荇兒。這也是沐忠亮對她有些膩歪的原因,雖然印象中她人還不錯,經常幫助那些生活困難的女眷,可是他爹卻是這個流亡朝廷里最大的權奸。除了附從馬吉祥的奸佞,剩下的忠臣無不對他爹咬牙切齒,自然對她也是敬而遠之。
馬荇兒還沒來得及說話,一位一身體面襖裙的婦人便站出來喝罵:“沐家小子,你還不是國公,便敢對馬小姐如此無禮,今天必須給個交代。”
“對,必須給個交代。”
“交出亂兵!”
……
很明顯,出來叫罵的俱是衣釵體面,而默不作聲的則粗衣素服。沐忠亮卻不怒,反而勾起嘴角,露出幾分譏誚。
這幫不知死活的傢伙,果然是生命不息內鬥不止,誓要將大明黨爭的優良傳統進行到最後一刻。
當然,部分警醒的人已然悄悄跑回家收拾細軟去了,但在大量喝罵的人群中是那麼的不顯眼。
“菁菁,什麼時辰了?”
白菁菁看了看天,“公子,約莫不到辰時二刻。”
“不等了,劉靖!”
“末將在!”
“分出三騎,帶着願意走的現在立刻往河邊去,不願走的隨他去吧。”
又想了想,“再派十騎,去幫馬小姐‘收拾’家私好上路。”反正要跑路了,不如打打我們富裕的馬大人的秋風好了,總好過最後便宜了緬甸人。
不得不說,在巨額債務的壓迫下,沐忠亮的思想漸漸向流寇靠攏。他這死要錢的習慣在後世野史上頗被詬病,就連正史不得不都隱晦地提了這麼一嘴。
馬荇兒被兵士押着帶往家中,圍觀的家眷見沐忠亮如此跋扈,頓時鴉雀無聲。
沐忠亮輕蔑一笑,正欲起行,馬荇兒卻轉身喊他,“沐公子,我相信你,只望你能不計前嫌,見到家父時救上一救,荇兒感激不盡!”
“這種奸佞還救個毛線!”沐忠亮想要這麼說。但看見馬荇兒殷切的目光,沐忠亮不忍直接拒絕,只微微點了點頭。現下他自己都還沒多大把握,各憑天命吧。
“全軍隨我來!”有些生疏地跨上騎士讓出的戰馬,一夾馬肚。無視聒噪的人群,我們的小公爺帶隊,殺氣騰騰地直奔永曆“行宮”。
這架勢乍一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逼宮去了,還有人大喊“黔國公反了!”
沐忠亮知道,他接下來要乾的事實際上還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先前沐忠亮已經想好,既然穿越一遭,自然要過上點好日子,然而這個時代,生活質量最高的恐怕還是中國,就算歐洲也還差得遠。
且不說漂洋過海到歐洲會不會被種族歧視,單單布魯諾在幾十年前還被教廷燒死,就讓他這個異教徒瑟瑟發抖。
但要回中國,滿清就是躲不開的大敵,何況沐忠亮今生的國讎家恨也讓他無法坐視神州陸沉、衣冠淪喪。他必須復仇,解放同胞。
而想要殺回中國,這個著名的跑路皇帝朱由榔雖然廢柴,也是他不得不保全的一桿大旗。所以哪怕挾持皇帝,效仿操莽,他也在所不惜。
全員小跑,沒有多久就趕到了皇帝的“行宮”,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件大一點的草屋而已。
“臣沐忠亮請求覲見!”
也不等通傳,示意左右將守門的小太監架開,帶着蘇誠便闖了進去,其他人則刀槍出鞘,候在門外。
一進門,一名着明黃團龍常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大堂正中,僅有的幾名內官侍立在旁。現下朝中文武俱已過河,剩下的就只有跛子總兵鄧凱,和着親王服色的吉王朱慈煃還在堂上。他們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應該已經聽到外面的動靜了。
沐忠亮不自覺地以現代人的習慣,正好奇地打量着皇帝。他才年不過四十,鬢髮卻已斑白,龍袍的隱蔽處還露出了一小塊補丁。
想必他這皇帝過得也足夠窩囊,被沐忠亮這般直視,眼神竟然有些躲閃。鄧凱見了,也只隱隱嘆了口氣,沒有作聲。
吉王約莫三十歲左右,還有些火氣,見沐忠亮面君無狀,大聲呵斥,“大膽,小兒竟敢如此無禮?”
或許是從前的記憶作祟,沐忠亮差點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只神色複雜地朝上彎腰一揖。
“你……”吉王還要發作,被皇帝伸手打斷。
他苦笑了下,“卿想必有要事告知朕,不必拘禮,直說便是。”
拋卻腦內正在和今生記憶的觀念鬥爭,沐忠亮直言,“陛下,緬人已叛,小臣請陛下速走,遲必生變。”
吉王嗤之以鼻,當即呵斥道:“胡說,今日既叛,昨日何故來請吃咒水盟誓?豈不是多此一舉?”
沐忠亮對這幫人的麻木早有心理準備,平靜地拱了拱手道:“不管信與不信,陛下不容有失,來人啊!”
門外湧進來十數名軍士。吉王立馬嚇得不敢說話。
“陛下,多有得罪,還請隨小臣走一遭。”
“愛卿,這……還有太后她們?”皇帝怕是覺得沐忠亮要拉他出去宰了,講話都有些磕巴。
“還請娘娘們速速自行跟來,再晚便來不及了,”說罷,轉身對軍士們說,“我們走。”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麼,“你,”點出兩名軍士,“鄧總兵腿腳不便,你們兩個背着他走。”
順從地爬到軍士的背上,鄧凱眯着眼睛,看着沐忠亮前行的背影,娓娓問出一句話,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汝欲行操莽之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