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

活下來。

請代替我們活下來。

全身上下，每一處傷口，都痛到了極致。可是，肉體的痛苦，卻沒有腦海中的那一句話更讓她痛楚。現在，她已經沒有團隊了，因為，掉入躍遷點的時候，主控台的顯示屏上，已經一個紅點都沒有了。

“咳咳，活下來。”枯草中，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然後，圍繞在枯草邊的蒼蠅，被驚動。緊接着，之前趴在枯草中的黑色人影，也艱難的爬了起來。那是一個全身上下都是傷的人。

被蒼蠅圍着的人，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喉嚨中咕噥着。

漫無目的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水源，然後，黑色人影猛地撲倒在水裏，擺脫了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蒼蠅。

原本清澈的河水，被染成一團黑色。等人影從水裏再次浮起來，便沒有之前的狼狽了。

爬到河岸，昭夜脫下身上的戰鬥服。昭夜的臉，已經被河水沖洗乾淨，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都蒼白得幾乎沒有顏色。

最關鍵的，是昭夜的眸子。完全沒有任何神采。

一個能動彈的活人，卻有跟死人一樣的眸子。脫了衣服的昭夜，坐在河邊，清理傷口。

落入躍遷點之後，千瘡百孔的飛船，終於沒能撐到最後，在半空解體。昭夜原本以為，自己會跟團員們團聚，可惜，運氣太差，她還得活着。

咳咳，咳咳。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昭夜的身體，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久。再直起腰的時候，臉上多了些病態的紅暈。

處理好傷口，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初春的夜晚，還帶着幾分冬日的寒冷。昭夜又將作戰服穿了起來。河邊點燃一堆篝火，枯樹枝串着昭夜找來的食物，在火上炙烤得滋滋作響。

坐在篝火邊的昭夜，忽然站了起來，目光朝一個方向望去，然後，遠處的夜色中，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影子。影子很小，往這邊來的速度也很慢，可是它堅定的往這邊來。

昭夜沒有示警，那道影子走近昭夜才看清對方是什麼。

那是一個孩子，一個很瘦很瘦的孩子。

孩子在看到昭夜的時候，停下了步子。

昭夜有點頭疼，她現在身體不好，行動能力不一定比這個孩子強，食物，也不一定能保護得了。可是，腦子裏，都是無音臨走的時候的話，她得活着，替整個傭兵團的人活着。

不知什麼時候，昭夜已經把撥火的棍子拿在手中。

然後，孩子走近，再然後，昭夜手中的棍子落在地上。因為，那個孩子，長着一雙昭夜熟悉到極點的眼睛。

烈炎。

昭夜獃獃的看着走近的孩子，目光里滿是不可置信。眼前這個孩子的眼神，跟幼時的烈炎幾乎一模一樣，黑色的眸子，黑色的眼睛，那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還亮得讓人心驚。

孩子的狀態很慘，明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飽飯了。昭夜不知道他到底吃過什麼，胸膛瘦得跟排骨一般，可肚子卻像個球，鼓鼓囊囊的。

昭夜的傭兵團成員，都是來自荒星的年輕人。多年的冒險，讓整個聯邦對他們的傭兵團忌憚不已，可誰都想不到，那些名揚聯邦的超強戰士，以前，都跟眼前這個孩子一樣，連吃都吃不飽。

孩子走得很近，跟昭夜就隔幾步遠。只要昭夜想，一棍子就能打到孩子。可是，昭夜沒有打他，也沒有趕走他。

“吃。”昭夜的手，比孩子白皙很多。越是強大的人，防護措施做得越好，身體保養得也越好。

白色的肉，躺在雪白的手掌中，接着火光，還能看到升騰的熱氣。

孩子很聽話，小心翼翼的從昭夜的手中拿過那一點肉，退後好幾步，坐在不遠處，怯怯的看着昭夜。

一個字說完，昭夜便不再開口，自顧自的撕下一塊肉，放到嘴裏。多年的冒險生涯，讓昭夜知道，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不能吃。放在任何一個環境下，昭夜都不可能餓死。

看到昭夜吃掉那白色的肉，孩子也跟着將肉放到嘴裏。已經不燙的肉，帶着一點點的暖意，讓飢腸轆轆的孩子忍不住嘆息。

看着這個孩子，昭夜忍不住想起自己跟烈炎剛認識的時候，烈炎和烈陽是一對雙胞胎。在荒星，孩子是最難生存的存在，更別說雙胞胎了。

一對父母，傾盡全力，只能養活一個孩子。而生了雙胞胎，就只能放棄一個。烈炎就是那個被放棄的。見到烈炎的時候，昭夜甚至不知道，他到底靠什麼活下來的。

昭夜分給孩子的食物不多，其實，她自己的也不多。孩子咽下自己的食物的時候，昭夜正將最後一根骨頭從嘴裏吐出來。

然後，就對上一雙帶着祈求討好的目光。

嘆了口氣，昭夜拄着枯枝站了起來。

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夜晚，昭夜本不應該離開自己的篝火，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鬼使神差的離開了篝火，在外面轉悠了一圈。

等回來的時候，篝火只剩下小小的一團。

昭夜左手，提着兩隻小小的生物，右手抱着一卷枯枝。好在，她醒來之前並沒有下雨，不然，兩個人連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新的柴火落在火堆中，快要熄滅的火焰跳躍起來。昏昏欲睡的孩子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昭夜，也看到了昭夜手中的獵物。

“蛤蟆。”孩子的聲音，一點也沒有孩子的稚嫩，反而跟現在昭夜的聲音有的一拼。

原來，這種生物在這裏叫做蛤蟆。

昭夜選擇這種生物，是因為這種生物非常好抓，也沒多少戰鬥力，只要注意別被白色的漿汁碰到就行。

丟下枯枝，昭夜帶着獵物走到河邊，熟練的處理手中的獵物。這種生物，她小時候吃的多，荒星的孩子，大部分都吃過這個東西。

身後，枯草沙沙作響，昭夜沒回頭，卻知道那個孩子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了。

將獵物處理好，昭夜猛地站起來然後眼前一黑。

一隻手撐到昭夜的胳膊上，讓差點一頭栽倒在河裏的昭夜，恢復了平衡。手中沒拿穩的獵物，也到孩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