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革命式婚禮
“你是?是不是我給你看過病?”錢雪遲疑道。
“阿雪姑娘年紀不大心地卻善良,看過的病人多,肯定是記不得我了,不過,我可不能忘記,因為你救過我的命。”老婦人拍拍她手微笑道。
“姐,這是長興街上以前開福滿樓的金大娘啊,她跟她小孫子……”
程光急急朝她擠眼,後半截話沒有說出口。
錢雪眨了眨眼,一絲靈光閃過,終於記起這位命苦的老婦人。
“對,我跟我孫子一起被紅.小將埋到了土裏,我孫子沒能活下來。”老婦人眼睛裏含了淚,立即又忍了回去,笑道,“我這個老太婆活了下來,不過,既然我活下來了,那就得好好的活,把他們的份都一起活上。阿雪姑娘,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今兒我也來喝一口你的喜酒,沾沾你的喜氣。”
老婦人的眼角滿是皺紋,眼底卻是一片硬實堅毅,那抿緊的嘴角都顯示着她的不屈。
這老婦人的身體裏有着一根壓不垮的脊樑,錢雪肅然起敬。
“程光,我派給你一個任務,今天照顧好你的媽媽和金大娘,讓她們吃好玩好。”
“是,保證完成任務。”程光立正敬禮,動作不怎麼標準,看着侯亮哈哈大笑起來。
高玉蟬捋着下巴上的鬍鬚,與一旁拿着鍋鏟的紀五元對視了一眼,含笑點頭。
“老頭子,你的徒弟一點都不墮你的威名呢,這個徒弟收得好。”高老夫人笑道。
“那是我眼光好。”高老爺子自得地笑了起來。
程光和他媽媽拎來了許多點心,金大娘拿出了一個紅包,錢雪怎麼推拒都不成,最終還是收下了。
噼里啪啦炮仗炸響,吉時已到。
兩對新人站到了禮堂臨時搭起的檯子上,一水黑色中山裝,紅色呢子外套。
錢雪拉了拉外套,也對這樣的情況感到有些好笑。
下頭曹芳卻是相當滿意,左看看孟向東一對,右看看曹建國一對,推推她爸,“別傻笑了,新兒媳的紅包包好了嗎?”
“前十天就包好了,放心吧,紅包厚着呢。”曹滿屯把頭點得如同雞啄米,嘴巴笑到了耳根后。
“真好啊。”
眾人讚歎。
孟向東高大沉穩,錢雪俏麗大方,曹建國俊美斯文,齊茉莉文靜羞澀。
老支書黃德全給新人主持婚禮,他站到台上,聲音洪亮,“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錢營村兩對新人,孟向東和錢雪,曹建國和齊茉莉要在今天結婚了,大家祝福他們。”
下頭一陣熱烈的掌聲。
“這些都是好娃子,向東當了兵,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保家衛國,錢雪學了醫,做了大夫,救死扶傷,這是大德之事。曹建國這娃也不錯,在郵電局裏工作,這是為人民服務的崗位,好啊好啊,還有嫁進我們錢營村的齊茉莉,一看就是個好姑娘,文文靜靜的,以後兩人好好工作,互相扶持。”黃德全大聲說道。
眾人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閔大妮、齊茉莉媽媽更是紅了眼睛,連孟玉坤、錢根興和錢忠良三人臉上也是抑止不住的激動。
“將來的生活有甜蜜,肯定也有苦難,可不管有多少苦難,我都希望你們能一直牽手走下去,微笑面對,白頭偕老,幸福美滿。”
黃德全拉起孟向東和錢雪的手,牽到了一起,重重拍了拍,接着又走到曹建國和齊茉莉的面前,拉起兩人的手,同樣牽到了一起,再次重重拍了拍。
孟向東的大手牽上了錢雪的小手,密密匝匝把她裹在了裏面,包容厚實。
他的掌心有些汗濕,錢雪側頭看他一眼,原來他根本不像表面呈現的這般沉穩,暗底下也是很激動的。
她嘴角微提,輕輕笑了起來,低聲道:“孟向東先生,請以後多關照。”
他微愣過後,反應迅速,也跟着低聲笑道:“錢雪夫人,也請以後多關照。”
倆人相視而笑,情意流傳,羨煞下頭一干觀眾。
曹建國的臉本有些白,不過當黃德全拉上他的手,牽住齊茉莉的手后,他極為快速地看一眼身旁的孟向東和錢雪,回過頭來,深吸一口氣,然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齊茉莉心有所動,望向他,然後慢慢笑了開來。
革命年代的婚禮,充斥着那年代特有的味道。
接下來的活動中,兩對新人拿着紅.寶書宣讀語錄,表達革命的決心,大夥又一起唱起了革命歌曲。
“大海航行靠舵手……”
現場的氣氛非常熱烈,時時響起震天的掌聲和笑聲。
在無數村民和親戚朋友的見證下,孟向東和錢雪結婚了。
因來的賓客多,孟玉坤又現殺了一頭羊,烤羊排燉羊肉,在冬日裏熱氣騰騰,吃得眾人鼻頭出汗,直呼婚禮辦得大氣。
飯後,兩群人簇擁着兩個新嫁娘各自到夫家,錢雪由家珍嬸子拉着手邁進了孟家大門,從此時起,她就真正成為孟家的媳婦了。
孟家三間泥胚房,並沒有側廂,在整個錢營村一點都不顯眼。
孟玉坤和徐家珍住了東房,孟向東的房間是在西房,孟向南還小,也就隨着爸媽一起住了。
不過,新房裏一水的新傢俱,漆了原木色清漆,看着很清新淡雅。
炕頭的兩口樟木箱,大衣櫥,五斗櫃,兼具梳妝功能的書桌,四把靠背椅,最要緊五斗柜上還擺着一台收音機。
“哇,玉坤,你還給兒子置辦了收音機啊,了不起。”
“以前認識的朋友,從上海捎了一個。”孟玉坤笑着望向錢雪,卻有些不好意思,“阿雪,這些傢俱都是叔和四軍叔一起打的,他手頭上沒有紅漆,所以將就用了桐油清漆,等叔買到紅漆,再給你上十二道。”
“叔,不用,不用,我就喜歡這個顏色,原木色,多好看呢。”錢雪忙擺手。
“哎,咋還叫叔呢,該改口叫爸了。”村民們大笑。
剛才在村委大院跟黨和主.席表了決心,卻沒有以前那種跟長輩磕頭敬茶的流程了,故到現在錢雪還沒有改口。
“叫啊,叫啊……”
錢雪臉漲紅,一個字到了嘴邊,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吐出來。
孟向東在一旁笑了一會,得她一個瞪眼,忙上前牽了錢雪的手,大聲道:“爸。”
錢雪忙跟上,跟着喊道:“爸。”
“媽。”
“媽。”
這兩個清晰有力的稱呼吐出來,徐家珍紅了眼,不停哎哎應着,急急從兜里掏出紅包來,“這個是爸媽給你的,收好了,以後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錢雪接過紅包,認真應下,“爸,媽,我們會好好的,互相體量包容。”
“好好好。”
孟玉坤激動得紅了眼,偷偷側頭用手擦了一把。
向東的媽媽走的早,前十幾年,他都跟這個娃子相依為命地過,向東懂事,小小年紀就會墊着凳子燒飯給他吃,這些年想來,他欠這個孩子良多,現在孩子成家了,欣慰之餘又有些心酸愧疚。
“爸。”孟向東似是看出了他的難過,伸出手握上他的手,輕輕喊了一聲。
“爸太高興了,對了,新娘子臉皮薄,大夥去飯廳坐吧,我開收音機給大夥聽。家珍,阿雪要吃的糰子準備好了嗎?”他大聲招呼起來。
“好了,早好了。”
徐家珍興沖衝到廚下,用托盤端出來一碗碗小糰子,第一碗先端給了錢雪,其他的全都分給上門的客人。
不過剛吃完喜席,肚子飽脹,只有幾人不舍到嘴的美食,又硬塞了一碗下去。
收音機里傳出優美女聲,眾人歡呼,直贊孟玉坤有本事。
錢雪坐上炕,端了碗慢慢吃,白色小糰子紅色小糰子,一顆顆滾圓可愛,吃到嘴裏,香甜糯滑。
玉坤叔從小待她好,象女兒一般,家珍嬸子性格大方,待她也好,她嫁進孟家,眼可見地日子絕對不差。
“阿雪,你累嗎,要不要先睡一會。”
孟向東把擺在炕上的被褥挪到邊上,問道。
錢雪的嫁妝已拿了過來,八條棉被,兩大包袱的四季衣裳,還有馬桶腳桶等物,都堆放在房間一角。
錢雪搖了搖頭,把吃不下的小糰子舀了一勺遞過去。
孟向東微怔,見錢雪定定望住他,手舉得高高的,神色堅持,他不由接過,吃了。
見他吃下,錢雪笑得眯了眼就象那隻她曾養過,又跑回了山裏的小狐狸。
“向東哥,你真好。”馬屁趕緊拍上。
孟向東耳垂子有些紅,見她實在吃不下了,拿過碗一口全倒進了嘴裏,嚼嚼咽了,好甜啊,也不知媽是不是打翻了糖罐子。
“向東哥,我們來數數拿了多少紅包吧。”錢雪愉快道,拉過一旁裝紅包的小布袋。
“財迷,這些都是要回禮的。”孟向東伸手颳了她鼻子一道,“外頭還有客人,我先去招呼招呼。”
“嗯嗯,你去吧,不然他們要笑話你天還沒黑就成軟腳蝦了。”
“口沒遮攔,啥都敢說。”孟向東輕捏一把她耳朵,又不捨得真正捏疼她,那力道輕的,就如春風拂面,心裏頭跟着嘆息一聲,真是娶了個小祖宗回來。
孟向東出去,把門帶上了,錢雪見無人,索性把裝紅包的袋子往炕上一倒,灑了一被褥的紅包層層疊疊。
在紅包背面她都用鉛筆簡易標了名字,現在也好認。
有的紅包里是五角、一塊,大部分是村民隨份子的錢,其中最厚的一個紅包,後背寫着爸媽,正是孟玉坤和徐家珍給的,她打開紅包,整整一沓子嶄新大團結,數一數,一百張整。
錢雪的嘴巴張成了O型,一千塊。
好大方的紅包啊,怪不得玉坤叔,噢不,爸說他有錢,真的是有錢啊。
有了這些錢,她是不是可以給幸福服裝廠辦幾台縫紉機了。
錢雪快樂地把這個大紅包收進了布袋,又一個個拆下去,紀五元師父給了二百塊,哈哈,紀師父也有錢。
高玉蟬師父給了一百塊,這一百塊錢雪有些不好拿,他知道師父在山窪村的日子並不會很輕鬆,她把這個紅包放到了一邊,想了想,又收進了布袋裏。
師父的心意還是要拿的,那她再從其他地方還回去吧。
接着往下拆,李叔李所長,也給了一百塊,也是很多,吳啟勝大哥給了二十,這二十裏頭真不好說有沒有上次關她一天的愧疚。
錢雪樂滋滋地把這兩個紅包收進布袋,其他的就少了,最多的五塊、十塊,不過當她拆到福滿樓金大娘的紅包時,又吃了一驚,十張嶄新大團結,一百塊。
這禮金也太大了吧,這個要還回去。
金大娘好像沒什麼親人了,孤單一個老婦人獨自生活,她怎麼好拿她一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