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月
“堂堂天子,竟耍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林雅厚緊握着銀劍,看着這不該出現的青衣人,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林雅厚。”
青衣人回過頭,看見出現門口的林雅厚並沒有驚訝,而是站了起來,解下了披風,給林鸞蓋上了。
冷風從門口吹了進來,屋子裏溫度一點點的降了下去。
林雅厚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狠狠地皺着眉,盯着青衣人,卻沒關門,而是道:“你出去!”
青衣人依言離開了房間,到了院子裏。
突然,一股凌厲的氣息沖他腦後而來,青衣人像是後腦勺上長了眼睛似的,伸手快如閃電拔出了腰間的劍,反手一擋。
兵器相擊的清脆聲,在空落落的院子裏格外響亮。
藉著反震之力,青衣人旋身後退,抬眼看着林雅厚,兩人目光相觸,同樣的冰冷。
不必多說,兩人同時動了,林雅厚的劍是飲過不知多少北戎王廷兵將的銀劍,寒光閃爍,吹毛利刃,鋒銳無比。暗沉沒有一點反光的劍散發著嗜血的氣息。
他的打法完全是不顧一切,只管進攻,如同雨打芭蕉,不給對方留一點喘息的機會。
青衣人的武器是軟劍,講究的是快,巧。面對林雅厚不要命的打法,他卻沒有一點慌亂,一招招的全部接了下來,抽空子還能反擊。
今日是個大雪天,北漠天氣絕對不算是溫柔。雲層壓的很低,呈暗黑色,片片雪花如同鵝毛,紛紛揚揚的。冰冷的北風席捲,像刀子似的割的人痛極了。
雪地中間一黑一青兩個身影的纏鬥,捲起了地上的積雪,密密的雪花中間,他們的劍更快,密集的武器撞擊聲不絕。誰也奈何不了誰,平分秋色,不分高低。
風雪為戰場,北風為見證,目睹着兩人的這一戰。
他們打了這麼久,鬧出的動靜絕對不小,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打攪他們。李溫煦作為北漠王,不會不知道,但是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點,這是在李溫煦的默許只下的。
最後的結果是兩人的劍都擱在了對方的脖子上,僵持着,誰先退步誰就意味着放棄了。
飄揚的大雪很快的落滿了他們的肩頭,落滿了全身。
誰也不曾後退。
他們,是不會退的!
這一戰,決定的是什麼,他們心裏都明白。
“碰!”
誰也想不到屋子裏突然傳出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後伴隨着的是林鸞的呼痛聲。
林雅厚心提了起來,恨不得立刻進屋裏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但是……
而青衣人聽見聲音,眼神一凜,手腕一轉,盪開林雅厚的劍,立刻朝門口跑了過去,推開了門,他的後背完全暴露在了林雅厚的面前,只要林雅厚想,完全可以一擊致命。
看他這一系列動作,林雅厚都還沒回過神來。
林雅厚看着青衣人進門前還抖落了衣裳上的白雪,更用所剩無幾的內力迅速的烘乾了衣服,祛除了一身寒氣,然後看見他的步伐踉蹌了一下,朝內室大步前跑了過去,然後門房就被關上了。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碰!”
林雅厚垂下了手,手中的劍碰的一聲落了下去,砸進了積雪中間。
寒風呼嘯,刮過他的臉頰,冷的刺骨。他的心裏也像是灌進了冷風,一寸寸的結了冰,再一點點的破碎掉。
他像是一個雕塑,站在雪地里,直到雪把他的一身玄衣被白雪染成了潔白,他一直盯着禁閉的門,眼眸中?只剩下了灰暗和荒蕪。
他輸了。
他終究是輸給了蕭煜月。
蕭煜月可以為了林鸞不顧性命,但是他,做不到。
剛剛只要他想,蕭煜月就已經是他的手下亡魂了。但是,他終究做不出那般卑劣的事情。
再者,現在,蕭煜月不能有事。
蕭煜月是在賭,賭他不會殺了他,賭他會放棄。
他賭對了。
林鸞已經醒了,剛剛的響聲就是她從榻上摔倒了地上。
蕭煜月進門便看見林鸞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這大半年,她似乎長高了點,氣色也好多了,眉目間的稚嫩也少了。之前消瘦的模樣彷彿只是一個幻影,只是她的眼睛,漂亮依舊,但是卻沒有神采,像是被籠罩着一層薄紗,關上了所有的靈氣。
蕭煜月三兩步到了林鸞身前,但是卻不敢再前進一步,就那麼痴痴的看着林鸞,眼眶微紅。
“珠兒,瑞香!你們在哪裏?”
林鸞喊了半天,但是都沒有珠兒瑞香的回應。
她的眼睛並沒有治好,還是看不見。因此,一天十二個時辰,珠兒和瑞香都隨侍左右,剛剛卻沒有回應,那麼……剛剛是誰進來了?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似乎是只有她一個人。
林鸞的心提了起來,茫然失措的四顧,視野里卻還是一片黑暗。
她的心砰砰砰的直跳,手心裏浸出了汗水,咬着牙問道:“誰在哪裏!?”
隨即她摸索到了軟榻,扶着軟榻站了起來,雙手攥的緊緊的,緊張極了。
“出來!”
蕭煜月看着驚弓之鳥似的林鸞心痛到窒息,喉頭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心中有一萬句話想說卻說什麼話都不出,鼻尖酸澀,幾乎落下淚來。
她的眼睛……
他抬起了腳步,一步步的朝林鸞走了過去。
“是誰?你是誰?”
林鸞聽着蕭煜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中越發的恐懼,臉色也變得煞白,厲聲道:“你站住!這是北漠王府!你想幹什麼!”
然後想起自己頭上戴的有玉簪,立刻抽了出來緊緊的攥在手中,這是她僅剩下的武器。
她的一頭青絲瀉了下來,像上好的匹緞,烏黑柔亮。她今日穿着一身極其素雅的淺黃色襖裙,領邊袖口是一圈潔白的兔毛,更顯得她清麗無比。
聞言,蕭煜月停住了腳步,痴痴的看着她,沙啞着嗓子,道:“鸞兒!是我,我是阿月。”
聽見“阿月”這個名字,林鸞如遭雷擊,臉色瞬間就慘白一片。
腦海中一幀幀畫面全都浮現出來了,一直看不清的臉也瞬間清晰了。
巨大的記憶片段是關於原主與一個男子的。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海棠樹下,那個雋雅的青年站在海棠花下,微微一笑,便奪取了她的目光。
她的心跳第一次有了不同尋常的頻率,後來她明白了,那叫心動,叫做一見鍾情。
後來她成為了那個精緻的不像是凡人的青年的妻子。不知不覺的心裏全部被一個叫“阿月”的人填滿,她看着他的目光一日日的柔和起來,她已經動了心,動了情。
但是,他們的一開始就是因為陰謀。
林鸞看着“她”冷靜的搜集着資料,她暗地裏查出的事情,她也感同身受,心痛到無法呼吸。
然後一切真相被“她”小舅舅合盤托出,“她”決定離開,答應了蘇霓兒頂替她,她走!
但是,這個傻子,卻還是放心不下。
在離開的路上,她知道那個盒子有毒,她卻依舊拿了,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似乎是面臨著死亡,她想明白了太多事情。終究,她放不下。
她念着那個叫做“阿月”的人,於是便成全了百里博衍,打開了劇毒的匣子,任由自己中毒。
其實就算沒有那個毒匣子,她也會死,現在不過是提前了一些。
她知道,他一定會發現不對,一定會發現有人冒充她,認出蘇霓兒是假的,更甚者,她也猜到了他一定會來找她回去。
所以,她打開了匣子。
算計着自己的死亡,讓自己的死助他登臨至尊。
她把她培養的勢力都留給了他,甚至於把自己最後的價值都榨的乾乾淨淨。
她是他的軟肋,她親手把自己變成了他最堅硬的盔甲。
林鸞接收這些記憶也就是一剎那,從原主最後的記憶中,她感受到了不舍,遺憾,以及――解脫。
“鸞兒!”
她被一個懷抱擁住,記憶深處熟悉的冷香席捲了她的呼吸,林鸞已經百分百的確定,這個人,就是“她”記憶里的那個阿月,她算計了那麼多,把自己都算計在內只為了他的那個阿月。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的像是抱着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林鸞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紅了。
這大概是原主的情緒吧!
但是,她不是“她”。
“放開我!”
林鸞閉上眼睛再睜開,然後一把推開了蕭煜月。
“鸞兒……”
蕭煜月被她推開,臉色也是一片慘白,盯着她,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你認錯人了!”
林鸞睜着眼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彷彿一眨眼就會掉了下來。心中難受極了,喉間哽咽,她依舊道。
這是這具身體的反應,是原主殘留的意識。
她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真的很難過啊!
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是這樣啊!
她不是“她”。
阿月要找的人是“她”,她不是“她”。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道。
然後眼淚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完全不受控制。
“你是,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只是你不記得了。”
蕭煜月看着林鸞,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