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德弘哈哈大笑,「姊姊你操心太多了,我們的爹可只是小小的從五品官員,別人算計誰也不會算計到他的頭上。」這一點江德昭自然知道,不過不管他們的爹爹官位如何低,他們三姊弟可還有另外一層身分呢,太尉周家也不是尋常人可以攀得上。
三個人忙忙碌碌的曬好了書後,因為是初秋,菊黃蟹肥,江德昭讓人收拾了花廳,將幾盆開得正好的菊花都移到了眼帘下,再讓人把清早表姊讓人送來的螃蟹給蒸了,三姊弟聚在一起捏着螃蟹的爪子正準備開動,居然來了客,不是旁人正是那世子陳禮昌。
陳禮昌剛剛過了成人禮沒多久,一襲月牙白的長衫,拿着扇子搖擺着進來,還沒到花廳就聞到了酒香,「這個時日有酒就肯定有肥蟹,看我來得正是時候。」
江德昭早就習慣自己的院子進進出出各種人物,自然的起身行禮,然後讓人添筷斟酒。
江德茗卻是紅了臉,只暗自嘀咕這人來得太是時候,螃蟹她又要少吃一隻了。
江德弘年紀最小卻是嫡子,遊學多年風度自然不同,只說:「我來的時候就聽到樹上喜鵲叫,原本還以為我是貴客,沒想到貴上加貴來了世子,敢情這螃蟹也是早得了喜鵲的信,大清早的就候在了這裏等着世子上門啊。」
陳禮昌笑道:「早知道我就提前預備好酒帶來了。」
「秋日還長,下次我準備酒去找世子要螃蟹。」
陳禮昌先落坐,餘下幾人才陪坐,他指着江德弘笑道:「我方才聽你與祭酒對詩就覺得你應當與我是一般人,所以特意來看看。」
江德弘哦了聲,「敢問世子是什麽人?」
陳禮昌道:「富貴閑人。」
江德昭平靜、江德茗皺眉、江德弘斟酒哀嘆,「閑人也要讀書啊。」看了看庭院中又嘆,「不單要讀書、曬書還要做苦力,富貴閑人也就世子當之無愧了。」
本來是半個時辰的偷食,結果因為陳禮昌的到來硬生生的拖成了兩個時辰,江德昭見兩人酒酣蟹饞,乾脆又拿了銀子,讓丫鬟去找書院的廚房再做了幾個好菜一起端了上來,順順噹噹的變成了晚飯,直到月上眉梢,陳禮昌才酒足飯飽的走了。
江德茗抱怨道:「陪坐了兩個多時辰,凈聽他說一些廢話,也不知道跑來做什麽的。」
晚飯也吃了,書也收了,江德昭乾脆帶着丫鬟婆子們一起去給江德弘收拾院子,今天三人都不準備回家了,可巧的是穆承芳也不知是不是與家人鬧了矛盾,也沒有歸家。
等到江德弘的院子收拾好,穆承芳特意提了點心來找他們,慰勞他們飢腸轆轆的腸胃。
送走了弟弟和妹妹,江德昭才拉着穆承芳問:「被人欺負了?」
穆承芳可憐兮兮的望着她,「我被娘親訓了。」
江德昭笑道:「我小時候每日都要被娘親訓導好幾次,板子也不知道挨了多少。」
穆承芳豁出去的道:「娘親說我不會巴結權貴。」
江德昭一怔,轉頭靜靜看她,這目光令穆承芳下意識想倒退,好不容易累積的信心有點動搖。
江德昭將人請進屋,直白的道:「你的確不善於與人周旋。」
「不是那個意思。」穆承芳急道:「昨天瑞芙公主辦秋菊宴,娘帶我去了,在那裏見到四皇子。」
「四皇子與大公主的母親區貴妃聖寵二十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四皇子更是太子殿下最親近的兄弟,大公主在這個時候宴請朝臣家眷,其意義本就不簡單。」江德昭看了對方一眼,很想說穆夫人太急了,可這話不能出口,江德昭一個外人憑什麽在背後說長輩的不是呢?
穆承芳低頭,「我一句話都沒說得上。」
江德昭轉瞬就明白了穆承芳的尷尬,笑問:「四皇子可好?」
穆承芳垂着頭,耳廓通紅,一會兒才說:「我在宴上還見到了周家大姑娘。」
「德洳表姊?」
「嗯。」穆承芳應道,周家孫輩的姑娘也有好幾位,其中長姊周德洳行事大方、心思細膩,平日裏沒少來江家走動,與江德昭關係最為親密。
「德昭……」穆承芳囁嚅的開口,「你能不能勸勸周姑娘?她年歲比我們大能不能明理些,讓她收收性子少去外面走動,多在家綉繡花、看看書。」別出來跟我們爭奪皇子們的目光了。
江德昭乾笑,「身為妹妹我無權干預表姊。」看穆承芳委屈要哭的樣子,她隱約覺得有些怪異,又道:「大公主宴請官家女眷其實是提前替四皇子相看正妃人選,據我所知這樣的花宴最多舉行三次,盤陽城裏適齡的千金小姐們就見得八九不離十,沒了我周家姊姊也會有胡家、王家姐姐們……」
穆承芳打斷她,「你只說你幫忙不幫忙就好了。」
江德昭遲疑,穆承芳已嗤笑出來,立身就要出門,「果然如此,虧我還將你當成閨中密友,原來在你心目中我就只是一個可以利用可以攀附的人,一旦我們利益相衝,你就毫不猶豫捨棄了我。」
江德昭急問:「你在說什麽?」
穆承芳轉過身來,「我告訴你吧,我剛才特意試探你的,我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並不嫉妒你的表姊,我也沒見過四皇子,且大公主與我相談甚歡,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在你表姊和我之間會如何選擇,答案不言而喻了,虧我還將你當成我的姊妹,到頭來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
江德昭倏地打了個冷顫,「無緣無故的,你試探我做什麽?」
穆承芳眼睫含淚,「因為……因為哥哥罵我識人不清。」
江德昭心裏一驚,再抬頭時穆承芳已經跑得沒影。
只從江德弘搬到騏山書院後,他們三姊弟的身影幾乎要從江家絕跡了,江大人一時半會還沒察覺,江德弘本就常年遊學見得少,江德昭與江德茗與江大人不親,除了大日子也甚少在他身邊出現;馬氏倒是察覺了,可聰明的什麽也不說,在她看來那礙事三姊弟不在,整個江家才是她的。
江德弘說到底還是江家的嫡子,同時也是太尉周大人的外孫,有心之人只要多個心眼自然就發現他長住書院之事,少不了少年人相互約着一起詩會酒會、吟詩作對,江德弘有宴赴宴、有酒喝酒,很快就融入了盤陽城的官宦子弟之中,漸漸的有了點小名氣。
騏山書院中的學子真正來讀書的倒是甚少,卻是西衡首屈一指的學府,它的成名不在於出了多少狀元,而在於出了多少權臣,在這裏讀書就意味着能夠順利的進入西衡的官場,做一方大員並不難,難的是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握實權的大臣。
如江德弘五歲起就隨家人遊學的少年算是奇葩,不因旁的,父母在不遠遊這原因使世家子弟自命貴重、不肯吃苦,另一原因則是父母不安心,庶子還好,嫡子卻是甚少能夠常年出門遊學。
江家周氏在江德弘八歲之時就病逝,這之前就纏綿病榻多年,周氏早就知曉自己的兒女不能靠父母,只能放手讓兒子提前經歷世事,女兒則在家應對諸多磨難。
寶劍出鞘才終覺其利,江德弘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悄無聲息的滲透入了將來的天子近臣圈中,也許沒人察覺,也許有人察覺卻並不點破。
「說到玩,西衡找不出比禮昌世子更能玩的人,可說到見識,我倒覺得眾位都不如德弘賢弟。」
「我哪裏談得上什麽見識啊,頂多是一個腦袋長了八隻眼,看了許多世間笑話而已。」
「聽聞你不單游遍了西衡,連北雍都去過?」
「嗯,不過北雍再往北就不行了,太冷,連綿起伏的萬年冰山,我腿短手短爬不上去。」
「哈哈哈,的確,你出門這麽多年,見識是看着見長,就這個頭依然比不上我。」
「那南厲去了沒?」
「也去了,還出了海遇到了海嘯,差點餵了美人魚的肚子。」
「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