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情

第八章 舊情

沒有光,周文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就像瞎子一樣,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有人嗎?能不能點個火?”事實上,他清清楚楚看見了整個巢穴的佈局,一個長方形的大坑,擺放着幾塊石頭充當桌子和椅子,角落裏胡亂鋪着一堆稻草,一個瘦削的女子背朝外躺在上面,另一個端坐在石頭上,眼眸閃閃發光,冷靜地注視着自己。

那是陳詩詩,周文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她的容貌一點都沒變,穿着打扮也跟三年前一模一樣。眼神澄澈如水,一頭披肩的長發,有幾縷挑染成白色,那是當時最流行的裝扮,穿一件白色無袖高領毛衣,雪白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清純的氣質裏帶着一絲嫵媚和誘惑。

過去的那段美好時光再次浮現在眼前,香格里拉大酒店,小桃園,琅島,像一個褪色的夢。伊人就在面前,但是周文只能裝作什麼都看不見,在這危機四伏的第二沙城裏,他誰都不能相信——必須提防她,不要露出破綻,畢竟她是屬於妖怪族的。

陳詩詩微微皺起了眉頭,她討厭趙鵬那張充滿了物慾的面孔。一個卑鄙懦弱的傢伙,為了美色竟然出賣自己的種族,投進敵人的懷抱!這就是陳詩詩對眼前這個男子的評價,她打心眼裏看不起他,她為蘇小靈感到不值。可是鄭蔚很看重他,他甚至把蘇小靈安頓在第二沙城裏,特地安排陳詩詩照看她,他深信趙鵬一定能在G城埋下一顆釘子,摧毀三十九朵金蓮,為妖怪族掃清前進路上最後的障礙。

不管陳詩詩怎樣討厭他,鄭蔚吩咐下來的任務必須完成,他深得麒麟獸的信賴,很可能成為下一任的妖王。現在趙鵬終於來到了這裏。該把蘇小靈交還給他了。可憐的小姑娘,但願她就這樣昏睡下去,永遠都不會有醒來的一天。

陳詩詩用打火機點亮了石桌上的油燈,火苗歡快地跳動着,放射出昏黃地光芒,照亮了她的臉龐。周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過去了,他眼睛發直。死死盯住她的容貌,嘴角流出了貪婪的口水。陳詩詩甚至能夠看透他的內心,那些骯髒的念頭,這讓她覺得一陣噁心。

“你…你就是靈貓?”

“是誰告訴你地?”陳詩詩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趙鵬竟然知道她的真身。

“領我來的那個…那個…九個腦袋的妖獸。”

“九個腦袋?是相柳吧!哼。它可是開明獸的心腹,居然親自帶你過來,看來不光鄭蔚,連開明獸都很看重你了!”

“…”周文傻傻地笑了一下,臉上露出一些淺薄地得意之色。

“開明獸是不是犯糊塗了?我聽說三十九朵金蓮並沒有給摧毀。G城安然無恙,你可是什麼都沒成功啊!”

“是的,功虧一簣。周文和李兵壞了我的事。不過我帶來了蠻蠻的消息,還有一截機械手臂,開明獸大人很在意的。”

聽到周文地名字,陳詩詩俏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過去的美好時光,日以繼夜地思念,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這個熟悉地名字像毒蛇一樣咬噬着她的心窩。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但是思念總是像潮水一樣,一遍又一遍沖刷着寂寞的心湖。她沉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詢問起他的消息:“周文…他還留在G城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處在夾層中間,黃椿壽和李兵想要利用他。又不信任他,每一個人都把他當成是半人半妖的怪物。只有弓中卿陪在他身邊,就像是他的影子。”

“就這些?”

“我了解得不多,周文在G城是非常神秘的人物,軍方很少讓他露面。”

這一點點消息在陳詩詩心裏激起了無數漣漪,她幽幽嘆了口氣,覺得酸溜溜的,有些嫉妒弓中卿。如果是她陪在周文身邊,那該有多好!是周文最終選擇了弓中卿,還是僅僅她一相情願?隔了這麼長時間,隔了這麼遙遠地距離,陳詩詩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情已經漸趨於平靜,沒想到趙鵬竟帶來了周文的消息,雖然只是片言隻字,但是她知道,她再也不能繼續眼下的這種生活了。

她抑制不住想去G城!

周文一開始只是偷偷打量她,漸漸他目光炯炯,變得有些肆無忌憚,這讓陳詩詩感到很不舒服。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指着角落裏那個瘦削的女子說:“她就是你一直惦記地蘇小靈,帶她走吧,離開這裏!”

“她…真的是蘇小靈嗎?怎麼變得這麼瘦了?”周文順着她指地方向望去,不覺吃了一驚,“她還活着嗎?你們把她怎麼了?”這一連串問題讓陳詩詩覺得很不耐煩,冷冰冰地頂了他幾句:“哪來這麼多廢話,我又不是她的保姆!有一口氣就行,要胖幹什麼?你打算吃了她嗎?”

周文上前去推推蘇小靈的肩膀,觸手處微有些溫暖,真瘦,就像一直沒吃過東西,除了骨頭就剩下一層皮了…他像對待珍貴易碎的瓷器一樣,小心翼翼地把蘇小靈翻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見了她的臉,皮膚鬆弛灰暗,眼睛深深摳下去,顴骨突起,活脫脫就是四十年後老太婆的模樣。

周文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眼眶似乎讓淚水浸濕了,偷偷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這些反應讓陳詩詩對他的印象稍微有所改觀,這個卑鄙的男人還有那麼一點點良心,他並沒有把蘇小靈當成是純粹的人形玩偶。他還不是無葯可救的。

她沒有催促他離開。隔了許久,周文才用沙啞的嗓音問道:“她一直都沒有醒過嗎?”

“嗯。”

“她要怎麼樣才能清醒過來?”

“那要問鄭蔚了,他施展的法術只有他才能夠解除。”

“她這些天不吃不喝,怎麼活下來的?”

“我對她下了龜息咒,身體就像處在冬眠之中,消耗極少,不吃不喝問題也不大。不過…以她的體質是支撐不了多久的,你如果想要她活下去。就得儘快想辦法。”

周文慢慢蹲下來,雙手抱住腦袋痛苦地說:“我一點用都沒有,我能有什麼辦法!”

陳詩詩動了惻隱之心,指點他說:“開明獸不喜歡人類,去找鄭蔚吧。”

“相柳說鄭蔚大人地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再過十幾天就可以出來走動了…他怎麼會受傷的?”

“他們是在第一沙城裏出的岔子。那幾天鬧哄哄的,幾乎所有的妖怪都出動了。槍炮聲驚天動地,像過年放鞭炮。不過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大清楚,我一直待在這邊照料蘇小靈,沒有離開過…反正我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也不感興趣,隨他們折騰去吧。遲早會遭報應地。”她的聲音里透露出深深的疲倦,似乎已經對妖怪族的未來失去了信心。

周文趁機問道:“這麼大的事情,從來沒有人再你面前提起嗎?總能聽到點風聲吧。”

“這裏很偏僻,我地族人很少過來,而且事後開明獸就下了禁令。發生在第一沙城的事是妖怪族的忌諱,誰都不準提起,如果敢違抗命令。格殺勿論!”

“哦?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這條禁令的?”

他的腦筋反應很快嘛!陳詩詩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說:“你沒聽清嗎?我說這裏很偏僻,我地族人很少過來,並不是沒有人過來。狼牙看上了你的蘇小靈,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探望她一下,一邊流口水一邊慫恿我解除她的痛苦。禁令就是他告訴我,他還特地告誡我,千萬不要對外人提起這件事。一個字都不要提起,開明獸已經抓狂了。”

“解除她地痛苦?”周文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啊,她生不如死,狼牙想用自己的腸胃來超度她的肉體。”

周文沉默了片刻,又問道:“狼牙有沒有告訴你究竟發生了的什麼事?”

“他提了幾句。好像是有敵人侵入第一沙城,刺傷了飛鼠鄭蔚。不過他的傷勢雖然重。沒有危及到性命。”

“我在G城倒聽說了一些不一樣的情況…”周文故意猶豫了一下,等着她主動詢問。

“是嘛。”陳詩詩已經厭倦了這樣的對話,她站起身來,再次下逐客令,“既然你已經來到這裏,那麼鄭蔚交給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蘇小靈交還給你了,你帶上她趕緊離開吧。這裏是我居住地地方,我不喜歡人類的氣味。”

“我們能到哪裏去?”

“這不關我的事。快走吧,否則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周文哀求說:“人生地不熟的,讓我們暫時留在這裏吧…”

陳詩詩打斷他說:“不行!”她張開手指,雪白地指尖上漸漸長出了玉色的利爪,滿頭長發無風自動,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我還有一些關於周文地消息…你想不想知道第一沙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周文!他潛入了第一沙城!”

陳詩詩深深吸了口氣,她的臉色變幻莫測,她在猶豫,似乎在抵擋什麼誘惑。周文,周文,他究竟潛入第一沙城!妖怪族的那一次騒動肯定是因他而起的,他竟然離自己這麼近!

“不光是鄭蔚受了重傷,麒麟獸,白虎精,還有開明獸,它們都傷得不輕!這一切都是周文乾的!”好吧,告訴我,你在G城都聽說了什麼。”陳詩詩終於重新坐了下來,竭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但是她雪白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這透露出她內心深處的關切和緊張。

“我是通過廣播了解到的,都是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斷,黃椿壽大概是為了鼓舞士氣,授意電台和報紙向全城進行了報道。”周文仰起頭想了一會,竭力模仿着播音員的聲調,“軍方派出了一支由特種兵和法師團組成的偵察小分隊,由周文和李兵帶領。潛入妖怪族的巢穴進行偵察…廣播裏沒有提到妖怪族地巢穴究竟在哪裏,我猜想就是你剛才說的什麼第一沙城。”

“是的,第一沙城,位於黃泉下冥府的中心,非常神秘,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裏。”陳詩詩的眼神有些迷離,她沒有經歷那一千年痛苦的煎熬。妖怪族有意無意把她排除在核心***之外。儘管她曾經幫助飛鼠鄭蔚、九尾狐狸精林欣婕和雪花蛇精張雪逃離了伏魔殿,但在其他妖獸的心目中,她永遠只是一個上不了檯面地小妖怪!

“這支偵察小分隊歷盡歷盡艱辛,取得了非常重要的情報,並且在第一沙城裏引發了一場大爆炸。妖怪族遭受到沉重的打擊,死傷慘重,麒麟獸、白虎精、飛鼠鄭蔚、開明獸這些首腦級的妖獸都身受重傷,妖怪族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在這場人類與妖怪族地戰爭中,我軍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人類軍隊佔據了上風,相信勝利的曙光即將出現在G城的上空。”到最後幾句,周文故意拖着長長的調子。像是在朗誦詩歌。

“然後呢?”陳詩詩催促他說。

周文苦笑着說:“沒有了,只有這些。”

“就這麼簡單?”

“你要知道,官方地報道,一向不會有太多實質性的內容。不過這次報道的意義對人類來說非常重大,這是迄今為止,軍方地第一次正式報道,這意味着人類終於承認妖怪族的存在,它們不再是迷信和傳說中才出現的生命。它們切切實實存在,並且已經向他們的城市發動了進攻。”

“你口口聲聲說人類人類,不要忘了,你自己就是一個人類!你難道已經不把自己當成是他們中的一員了嗎?”陳詩詩細心地注意到了這一個細節,趙鵬的語氣有些古怪。她心裏不禁升起了一團疑雲。

周文意識到他剛才的神態和口吻都不像是那個卑鄙的趙鵬了,他急中生智解釋說:“開明獸說鄭蔚大人作出地承諾依然有效。歡迎我來到第二沙城,我現在是妖怪族的一員,人類跟我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它還說蘇小靈是我應得的酬勞…”

陳詩詩皺起了纖細的眉梢,上下打量着周文,說:“你究竟是不是趙鵬?我很懷疑…”

她話還沒有說完,茅棚外傳來了一片沉重的腳步聲,像地獄地鼓點,重重敲擊在周文的心頭,他不禁變了臉色,裝出一副害怕地神情問:“是…是誰來了?難道是…那個喜歡吃人肉的妖獸狼牙?”

“猜對了!呵呵,你果然在這裏!”狼牙大笑着走了進來,看見周文和蘇小靈,不禁咕咚咽了一大口饞涎。

陳詩詩皺起眉頭問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麼?還想打蘇小靈的主意嗎?鄭蔚可是警告過你的,傷了她的話你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狼牙大大咧咧地說:“鄭蔚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管得了這些!不過這個小丫頭瘦得只剩下一層皮了,吃到肚子裏要發惡夢的,我才沒胃口呢!嘿嘿,這個小夥子倒是還有幾斤肉,不如我們吃了他吧…”它嘴裏說著話,兩隻渾圓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文,似乎在忖度該分多大的一塊給陳詩詩,她才會嚴守秘密不說出去。

“他現在是妖怪族的一員了,開明獸親口答應他的,你要動他得先問一下開明獸,它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萬一惹出禍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狼牙怔了一下,搔搔腦袋說:“開明獸大人是什麼時候答應他的?我什麼都沒聽說!”

周文戰戰兢兢地說:“就在剛才,相柳領我去見開明獸大人了,它說鄭蔚大人作出的承諾依然有效,歡迎我來到第二沙城,我已經是妖怪族的一員了。這是它的原話,你不信可以去問相柳!”

“該死的,你這傢伙!”狼牙打錯了如意算盤,美味的血肉就在眼前,偏生碰都不能碰。它喉嚨里搔癢難忍,惡狠狠地說。“開明獸大人為什麼會收留你?你混進G城去摧毀三十九朵金蓮,不是完全失敗了嗎?沒用的廢物!”

“我…我帶來了蠻蠻的消息,它還被困在G城裏,脫不開身。”

“哦?蠻蠻?他居然還活着?他現在怎麼樣了?”

“它被關在一個地下研究所里,人類把它當成是研究用的小白鼠,做了很多試驗,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妖怪族地弱點。後來它逃了出來。但是沒辦法突破三十九朵金蓮的封鎖,只好把我送出G城,到這裏來尋求支援。”

“原來如此…怪不得開明獸大人肯放你一馬,原來還有這檔子事。嘿,G城裏面居然還有我們的族人。那些卑鄙的人類,真沒用!”狼牙若有所思,它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有些不合時宜,急忙咳嗽了一聲,自言自語說。“看來的確不能吃你了…不過我很餓,嗯,吃你一條腿應該不會傷到性命吧。就算是開明獸大人也不能因為這個責備我吧!”它目露凶光,骨節里劈啪作響,似乎馬上就打算動手。

“不,你不能這麼做!”周文臉色大變,連連後退,腳後跟被蘇小靈的身體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為什麼不能這麼做?給我一個不吃你地理由!”狼牙對自己的主意感到很得意,它瞥了陳詩詩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蘇小靈依然靜靜地躺在稻草堆里,像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她什麼都不知道,任憑命運把自己推向未知的方向。陳詩詩為她感到悲哀,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趙鵬會不會對狼牙說:“饒了我吧。你就吃了她吧!”他會不會犧牲這個可憐的少女,以保全自己卑鄙地性命呢?

狼牙一步步逼近。它伸出血紅的舌頭舔着嘴唇,喉嚨深處無意識地發出一連串的嘶吼。周文垂下了眼睛,似乎因為害怕,不敢正視對方。

它的身體是如此接近,他有十成的把握在一瞬間殺死它。只要探出胳膊,手掌就能從它地腋下刺入身體,一直插到心臟要害。周文似乎看到了狼牙的肋骨斷成數截,一顆碩大的心臟被自己握在手裏,還在有力地跳動,然後他五指微一用力,把它捏成了一團肉醬。

但是之後呢?該怎樣收拾殘局?陳詩詩會發現他地真實身份,她會替他隱瞞嗎?在這座到處都是敵人的城市裏,他不能冒險,任何一點細小的疏忽都將葬送他的性命。怎麼辦?該怎麼辦?周文的腦子裏飛快地動着念頭。

狼牙突然俯下腰,臉上充滿了狡猾的笑容,低聲說:“我知道你很害怕,你不想失去一條腿,從此一蹦一跳地走路。不如這樣吧,反正蘇小靈是你的,你的女人,你地玩具,把她讓給我,我就不動你一根汗毛,怎麼樣?很合算的,一個女人換一條腿,地面上女人多得是,比她年輕漂亮的,要多少有多少,你的腿可是只有兩條,切下來就再也裝不上去了…”

原來蘇小靈才是狼牙真正的目標!剛才那一番話,它只是在恐嚇趙鵬,逼迫他自動放棄蘇小靈。跟趙鵬相比,蘇小靈只是一個微不足道地活死人,吃了她也無關緊要,只要是趙鵬親口同意的,那麼即使鄭蔚追究下來,它也可以用這一點搪塞過去。陳詩詩忽然想通了其中地關鍵,她不禁為狼牙的狡猾感到吃驚。

狼牙嘴裏的腥臭噴到他臉上,周文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該犧牲掉蘇小靈?反正她生不如死,早點結束這種痛苦的生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不對,這是吸血獠的想法,如果是趙鵬,他會怎樣決定呢?他會勇敢地保護蘇小靈嗎?還是用她來換取自己卑微的性命?

周文記起了趙鵬在臨終前的懺悔,記起了對他的承諾——要讓蘇小靈的神志恢復清醒,對她說一聲對不起——他終於良心發現,帶着無比的悔恨離開了這個世界。既然答應了他,就一定要做到,絕不能對一個死人食言!可是眼下的形勢着實讓他為難,周文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激烈地爭辯着。不知該怎樣選擇。這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這是很合算的交易,別再猶豫了,我已經快忍不住了!”狼牙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來,它失去了耐心,咆哮着伸出尖利地爪子,一寸一寸向周文的大腿抓去。

“好…好吧…我給你一條腿,別去碰蘇小靈。她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她!”周文勇敢地抬起頭,迎向狼牙的血紅的雙眼。他決定賭一把,就賭狼牙不敢向他動手。

“你以為我在嚇唬你,是不是?哈。哈,我的確是在嚇唬你…”笑容在它的臉上凝固,狼牙地動作僵住了,它不停喘息着,突然憤怒地咆哮起來:“仗着鄭蔚是你的靠山嗎?不要以為我不敢吃了你!”它胸口劇烈起伏着。終於失去了理智,狠狠一爪朝周文的大腿插去。

就在這一瞬間,周文併攏五指。一條強勁有力的胳膊從它的腋下戳進去,就像戳一塊豆腐,肋骨根根斷裂,一直插到了心臟。一切就如同周文設想地那樣,狼牙的心臟被他捏成一團爛泥,它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鮮血像小溪一樣染紅了地面。

陳詩詩嚇了一大跳。但馬上就冷靜下來,她連坐的姿勢都沒有改變,凝視着周文問道:“你不是趙鵬。你究竟是誰?”

周文拔出手臂,看着一滴滴鮮血淌下來,覺得自己很殘忍。他嘆了口氣。悠悠地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陳詩詩,香格里拉大酒店。小桃園,琅島,天哭術…那些日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陳詩詩猛地站了起來,身軀搖搖欲墜。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斷斷續續地說:“你…我…是你嗎?真地是你嗎?周文…你…為什麼變成了這副模樣?”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該欣喜還是哭泣,無數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切,她覺得胸口堵得慌,什麼都說不下去了。

一對舊情人就在這樣一種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情形下再次會面了。

周文並沒有像她一樣激動,他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手掌上騰起一個熾熱地火球,把狼牙的屍體焚燒成灰燼,胡亂掩埋在泥土裏,盡量不留下明顯的痕迹。陳詩詩望着他的一舉一動,抑制不住涌動的情愫,突然撲進他懷裏,淚水簌簌地落下來。周文聞着她髮際的芬芳,攬住她柔軟的腰肢,過去的那些美好記憶一點一滴蘇醒過來,他心裏充滿了平安與欣喜。

過了良久,陳詩詩才漸漸平靜下來,她緊緊抱住周文地腰,低聲問:“你還沒回答我呢,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的?我一點都不喜歡!”

“是換皮術,我裝扮成趙鵬的樣子,混進這裏來。”

“有什麼目的嗎?我知道你不是來找我的,你也許早就忘記我了…”

“你永遠在我地這裏!”周文指指自己的心口,輕描淡寫地說:“這次是受人之託,想打聽點消息。”

“什麼消息?也許我可以幫你。”

周文托起她地滑膩的下巴,鄭重其事地說:“這件事很危險,你最好不要牽涉在內。詩詩,你要知道,我是個半人半妖的怪物,是妖怪族的仇人,你如果幫我的話就等於背叛了自己的種族!”

陳詩詩拉住他的手掌,輕輕貼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星眸迷離,夢魘一般喃喃說道:“還記得琅島嗎?那棵從漢朝一直活到現在,兩千多歲的大松樹。在山頂上,我對你說,兩千年過去了,它還在這裏,我們的感情能不能像它一樣堅定呢?…那時候我心裏想,我願意背叛自己的種族,跟隨你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說一句話,只要一句話!可是你什麼都沒說。”

“周文,我已經錯過你一次了,我不想再錯過第二次!我願意不顧一切地追隨你,做你的影子,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吃再多的苦我也願意!”陳詩詩眼裏閃爍着晶瑩的淚光,“如果沒有你,漫長的生命將會是多麼苦悶…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你就在我的眼前,你要好好珍惜我,千萬不要丟下我!因為你,我的生命才有了光彩和意義!”

周文能夠感受到懷裏女子的體溫,他有一些迷茫,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跟陳詩詩初次相見的那個夜晚。在僻靜的小公園裏,遠離都市的喧嘩,高大的香樟樹投下了重重疊疊的陰影,她柔軟的雙唇是那麼的甜蜜,可是周文卻清醒得近乎殘酷。他發現自己雖然激動,卻沒辦法投入,沒辦法陶醉。

這時陳詩詩在他耳邊溫柔地唱道:“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就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保護堅強的自己,奔跑!大步向前跑!要堅強,不氣餒,那延綿不斷的感覺!奔跑!”

“在任何寂寞的時候,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庄大道!”

“都市的狹窄道路,一直通往故鄉去,延綿延續,我在不斷奔走。故鄉…故鄉再見!奔跑!”

沒有伴奏,歌聲百囀千回,在周文的耳畔徘徊。隔了這麼長的時間,經歷了無數人事的變遷,他終於能夠再一次聽到這首熟悉的歌曲,周文心裏百感交集。他情不自禁緊緊抱住了陳詩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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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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