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外篇 禍星
方鴴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中的皆是熟悉的景象——天然岩柱形成拱梁,撐起深邃的岩頂,水滴從黑暗中垂落,發出叮咚聲響,金字塔一樣的高台立於幽暗之中,四周堆滿金銀珠寶,在黑暗中散發幽光。
但他還是覺察出一絲不對味來。
太安靜了,娜迦們呢?其他人呢?縱使娜爾蘇妠被囚禁在海林王冠中,但她的女兒子嗣們可不會憑空消失,他原本緊繃著身體,警戒着四下可能到來的攻擊,但一無所有,羅德里戈的寶庫中空無一人。
“誰在那裏?”方鴴忽然之間看向一個方向,那裏的黑暗中產生了一圈漣漪,從波紋之間走出一個人影來,陰影從她身上散去,形成一位少女的形象,穿着過膝的裙子,外面是一條皮圍裙,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口袋,像是伊斯一帶常見的行商小販。
她的形象有些樸素,只有一雙有些俏皮的圓頭皮鞋有些引人注目,鞋幫上有一個天平的紋徽,白銀的質地,在幽暗中閃閃發光;少女將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上面套着一雙與她纖細的胳膊並不協調的手套,明眸皓齒,正看着他微微一笑。
這個形象立刻在方鴴腦海中產生了共鳴。
因為那實在是太著名了,伊斯港的鎏金聖殿之中就有一座與之一模一樣聖像,何況他們在那座無名的山谷中也才見過了這位少女的雕塑,她是羅曼,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
商人的庇護者,行人的旅伴,探險家的同路人,契約、交易、金錢與好奇心的期許者,她手中握着一枚銀幣,那枚銀幣正散發著微光,上面一面是楊帆的銀船,一面是象徵著公平的天秤。
方鴴先是一怔,但隨即又放鬆下來,歐力眾聖不可能不注視着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這位女士來了才算正常。
“這裏是另一個空間?”他看着四下問道:“羅曼女士,您單獨召見我?”
“因為他們是真正存在於物質世界中的,但神明不同,我們只存在於以太世界的迴響之中——如果我們被從我們的頭銜與神職中剝離——如果我不再是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或者商業的庇護者,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
“你果然很聰明,”羅曼看着他,激贊:“不過被神明當做棋子,會讓你們不快嗎?”
“神明必須要追尋於某種法則,貫徹自身的理念,在星輝的世界之中形成迴響——”羅曼侃侃而談,“與之相比,信眾對於我們來說反倒沒那麼重要,當然,更多的行於相同道途上的人,有利於我們鞏固自身的法則——”
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這是他第一次明晰地察覺到這個層次的謀划——也明白了天平的女士那句‘還是有區別的’是何含義。
“古訓武士,”羅曼道:“他們響應召諭,從老遠的地方來此,時間差不多剛剛好。”
他嚇了一跳,海林王冠不是應當在翡翠之星中,他們才費盡了千辛萬苦將娜爾蘇妠封印在其中,但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那豈不是說明封印已經……
“我們不依靠信眾而存在,信眾也不依靠我們存在,但外界施加在我們身上的認知,才是我們得以存在的根基;一位歐力的信徒在信眾這個身份之外,他首先是一個人類、一個精靈或者一個矮人,然後他還可以是一個人的同伴、鄰居、丈夫或者妻子,父親或者兒女。”
他隱隱感到這位天平的女士說得太過深入了,這些原本應當是屬於神明的秘密,甚至可能是他們的弱點,但為什麼要告訴他呢?
“歐力的騎士?”
但天平的女士的話中還包含着另一重意思,歐力很早就降下了諭示,否則古訓騎士團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抵達風暴群島,從羅塔奧到帝國還要經過考林—伊休里安,那之間至少是幾個月的旅行。
“當萬千個聲音在以太之海上形成迴響,國度就降臨了,這就是神國與法則的邊界,也是我們認知的邊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明與信眾是相向而行的人。”
“神明可以延展自身的領域,增長自身所司職的神職,但如果野心太大,就要面對同樣的危險,不但沒有得到,反而會失去更多——她在越過風暴的那一刻,風暴也放棄了她——娜爾蘇妠心中清楚這一點,但她太過貪婪了。”
“無論以任何方式,凡人都無法封印一位神明,”天平的女士有些嚴肅起來,搖了搖頭,“但至少你們有一句話說對了,是她自己走入絕境,你們對神明的世界缺乏了解——當封印生效之際,她的法則、國度與神職土崩瓦解了——”
少女簡單地點評道:“但她並不是選擇了越過命運,而是在冥冥之中選擇了命運本身,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她自身的選擇。”
方鴴聽得有些手腳發冷,他並沒有弒神的快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成為了神明的敵人呢?
但羅曼看出他心中所想:“凡人並無弒神之能,我說過了,是她自身走入了自身所設的陷阱,她追求的是永不平息的風暴,但卻對翡翠之星的力量起了覬覦之心。”
蒼之輝的力量畢竟伴隨他如此長一段時間,期間固然給他惹來不少麻煩,但也幫過他許多忙,無論是在他面對黑暗巨龍時,還是其他的黑暗生靈時——
方鴴雲裏霧裏地看着她。
驟然之間失去了那道照耀心靈的力量,不禁令他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要說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但那都是為了對付娜爾蘇妠——一位黑暗至聖。
他用海林王冠封印了娜爾蘇妠,就意味着永遠放棄它——將那件聖物留在翡翠之星中,因為那畢竟是一位神明,只有無盡的蒼之輝才能囚禁住她的靈知與神性。
可笑的是娜爾蘇妠自始至終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與自己對弈的人究竟是誰。
不過他倒並不太驚訝,從在山谷中見到那枚命運硬幣起,他就知道這背後冥冥之中自有人安排,在他們對抗娜爾蘇妠之時,這位商業女神之間還出過一次手。
古訓騎士,方鴴立刻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
“所以她……”
與之相比較起來,海林王冠算是最輕的選擇了。
但方鴴看着她,心中卻清楚——這件事當中並不只有娜爾蘇妠的選擇——她,還有未曾現身的歐力,都在背後推了一把。從那枚命運銀幣現身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成為了這棋盤之上的棋子。
少女看着他:“當我們從自身的概念中被剝離,一位神明的存在就土崩瓦解了,所依附於祂的一切都將分崩離析。”
提到海林王冠,方鴴不由神色一黯。
“還是有些區別的,”少女搖了搖頭:“不過這就是你的命運,它由你們的性格,你們的選擇決定,不過伊蓮更喜歡勇敢的人,難怪她會將海林王冠都送給你了。”
方鴴瞪大眼睛,被兩記重磅炸彈震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等等,娜爾……蘇妠?”
那其實是一個由瑪爾蘭、歐力與愛莎的自由騎士組合在一起形成的組織,他們共同遵守一個古老的規約,遵循正義、公正、勇氣與謙卑等訓言而行事。
如果不是藉助於蒼之輝的力量,還有女僕小姐的銀之心,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對付一位娜迦的神明
他當然也可以選擇將娜爾蘇妠封印進翡翠的兩枚碎片之中,但無論是選擇犧牲奧黛絲,還是女僕小姐,或者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那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艾塔黎亞的命運已經消亡了,”羅曼答道:“一位神明殞落了,就和娜爾蘇妠一樣。”
方鴴搖了搖頭:“我們本來也要來此,即便沒有您,我們也會撞上這場風暴,即便再來一次,我們還是會做一次相同的選擇,因此又有什麼區別?”
那個念頭如同閃電一般從他思緒中劃過,令他意識到這可能才是對方召見自己的原因——方鴴抬起頭來,看向這位天平的女士:“羅曼女士,伊蓮女神說……”
“她貪婪地清楚自身的下場,也作出了選擇,並最終得到其結果。預言預示了她將亡於一位凡人之手,但她還是義無反顧,認為自己可以戰勝自身的命運。”
“啊,因為我怕麻煩,我和歐力他們可不一樣,”少女笑嘻嘻地說道,一點兒也不像是一位神明,“你也不必擔心外面,歐力的騎士們到了,那些小魚兒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羅曼將手虛托,一頂水晶的王冠浮現在她手上——當方鴴看到那頂王冠,不由更是大吃一驚:“海林王冠……它怎麼會,它不是應當……?”
因為這些高尚的品格大多是三位神祇所首肯的,因此三個神祇的騎士在一起也相安無事。
方鴴忍不住問:“但羅曼女士,這一切又與娜爾蘇妠有什麼關係……”
“她踏入自身所設的陷阱,與這個世界的聯繫被蒼之輝所切斷,”羅曼輕聲答道:“一個被囚禁人是有意義的,但一個被囚禁的神明則沒有任何意義,世界不會支持這樣的概念——風暴永遠會產生,波濤永不會平息,因此當她被囚禁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風暴的女主人了。”
但他還是有些疑問,為什麼對方要特意告訴自己這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明與凡人並無二致,”天平的女士輕聲說道:“死亡總是預示新生,空海之上的風暴也不會永遠平息,娜爾蘇妠死了,但風暴的女主人不會。”
“一位舊神的死亡,往往意味着一位新神的誕生,娜迦們必須退去,因為她們要迎接一位新的母親,但這一次娜迦之神就不一定再是風暴的女主人了。”
方鴴心中閃過一道電光,一下子明白了對方的謀划:“新的風暴女神可能不再是黑暗眾聖中的一位?”
“這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我們只能推動其過程,但不能預定其結果,神也不行,這就是命運”少女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但新生的神一定和你有很深的淵源,這就夠了。”
方鴴不解:“為什麼?”
“因為新神誕生,必行神選。”
羅曼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似笑非笑地講了一句謎語。她又解釋道:“你不必追問,我已經和你說得有些過了,再多說下去歐力會責備我的,他可是個老古董。”
方鴴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好閉嘴。
對方看起來雖然親切,但畢竟是一位神明,何況歐力更是光明之巔的主人,那可不是娜爾蘇妠那樣的次級神可以比擬的。
歐林眾聖之所以成為正神,而其餘的黑暗眾聖之所以只能祟祟低語,正是因為他們曾經是失敗者,是被歐林眾神從正面擊敗過的、只能蜷縮於淵海之下的神明們。
“你也不必感到失望,”少女笑了起來,看着他,“我們不會白白讓你們幹事的,歐力的獎賞留給他自己給你,至於伊蓮將海林王冠予你,而我又將它交還到你手上。”
“至於我的獎勵嘛,”羅曼俏皮地答道:“我可是大道的女神,大家都是知道我很摳門的,所以我就給你一個答案吧,你可以問我一個你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方鴴卻嚴肅了起來,這可是一位神明的獎勵,這個答案一定至關重要。
幾乎是許多他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一下子湧入了腦海,那些是關於自身穿過星門的來歷,圍繞着自己的謎題,關於他的父母,關於神明,甚至是關於兩個世界的一切。
但他強壓下了那些最淺顯的疑問,他隱有一種預感,自己父母的死,關於星,關於過去那個黎明之星的一切,都與淵海石板,甚至是與上一場神戰有關,它歸根結底,指向的是一場災難的降臨——
禍星。
影人的蠢蠢欲動,在艾爾帕欣與帝國所見的一切,伊斯塔尼亞荒誕的見聞背後一定不僅僅是盲神笛卡,也不僅僅是眼下所見的娜爾蘇妠,所有的事件似乎都在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昔日的陰影正在復蘇,它似乎在昭示着艾塔黎亞的另一重命運,但真正重要的不是那簡單的表象——
他尋求的並不是復仇。
而是真相。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羅曼女士,禍星究竟意味着什麼?”
羅曼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看着他:“這其實是兩個問題,而我只能回答其中一個。禍星的來歷是什麼,它對於艾塔黎亞與你們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你恐怕已經猜出來了,努美林精靈並不是艾塔黎亞的原住民,他們是上一代眾星之選,也就是而今的你們。當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離開這個世界之時,將文明交到了凡人之手。”
“但星之民並不是第一代選民,你們也不會是最後一代,星門所選源自於一個期許,在不同的世界面對覆亡之刻時,眾神的王會從星空之中挑選出受選之人,來接受一個考驗。”
“而這個考驗,眾聖之選——”
“眾神之王?”
“祂的名為伊塔,是我等一切的父親,”羅曼答道:“你見過影人們的世界,蒼翠的另一面,你看到了什麼,死翳,黑暗,寂靜無聲?你認為是它們自身的過錯,導致了世界必然走向覆亡之途么?”
方鴴看着她,難道不是么?
但女神卻搖了搖頭:“就像是一塊石頭從山頂落下,如果不是機緣巧合的旅人將它重新拾起,它會永遠停留在那個地方;星光會熄滅,而要令它重燃則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所以世界總是在走向死亡的,以太之海將星輝束縛在一個環流之中,令星光循環不息,但再如何循環,它也會產生損耗,而星輝一旦黯淡,再要亮起就要付出這個世界本身更多的力量。”
“世界的力量雖然看似無邊無垠,但終也有耗盡的那一天,但衰亡到來之時,死翳就會從最深邃的陰影之中產生,並為整個世界帶來災禍,那就是‘禍星’。”
那些是方鴴聞所未聞的東西,連蘇長風都沒和他講述過——或許星門港本身都不一定知曉這些神明之間的秘密。
他似乎聽明白了一些:“所以當世界覆亡之前,眾聖之選就會誕生?”
羅曼點了點頭。
“那影人的世界……?””
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對方鴴講起了一個故事:
祂們的世界原是樂土,大地上閃耀着金色的輝光,文明生生不息,而一座高塔貫穿於世界的中央,將眾聖的意志傳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不同的時代當中,那高塔亦被不同的文明稱之為‘伊塔之柱’、‘聖白巨樹’或者‘世界之山’。”
但一場令世界分崩離析的動蕩摧毀了一切,艾塔黎亞就誕生於那場戰火之中,蔓延的動亂導致了世界中央高塔的傾覆,其中最大的一塊碎片形成了今天的主世界。
而因為世界崩毀,死亡的陰翳便從中誕生,毀滅先找上那些支離破碎的世界,而每當覆滅將至——必有眾聖之選降臨,只是方鴴從中看到的不僅僅只有幸運與生還。
還有——
他有些不寒而慄地看向天平的女士。
衰亡的世界沉入淵海之下,世界之外皆是一片死亡的寂靜,星空之中只有無垠的虛無,那些死寂的碎片懸浮其間。
影人的世界也曾生機勃勃,但未能戰勝世界的死亡,他們被拽入那深淵之下,星輝熄滅,化作虛空,只餘下一片黯淡的陰影。
“死亡追上了那個世界,蒼翠原是龍、巨人與娜迦的國度,”羅曼靜靜地答道:“光之民是那個時代的聖選,但他們沒有能夠戰勝世界的衰亡,甚至連同自己的世界一起被拽入深淵之下。”
後來它們有了另一個名字。
陰影之裔。
現在他們也成了世界死亡的一部分,並隨着上漲的海面一起,追上了艾塔黎亞。
那片黑沉沉海面之下,便是無盡的灰之界,世界之外的虛空,雲海之下深不見底的死亡國度——淵海。
“淵海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地面,也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國度,艾塔黎亞之外就是那個死亡的世界,你們穿過風元素層並不是到了雲海之下,而是見到了世界之外的景象。”
天平的女士答道。
所以說,無論是艾塔黎亞還是第二世界,都擁有一個同樣的淵海,因為那本來就是世界之外的一部分,原本那個支離破碎的世界的另一面。
方鴴卻想到了一個不寒而慄的可能性,他人不追追問道:“那地球?”
“這是考驗的一部分,”羅曼答道:“考驗本身就是兩面,伊塔的恩許會給予你們難以想像的好處,但文明本身亦會置於風險之中,你們的人其實多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並在作兩手準備了。”
方鴴默然,他不由想到了蘇長風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星門港本身的準備,看來正如天平的女士所言,各國都早已經在為此而準備了。
如此而言,聯盟的行動反而變得合情合理起來,如果各國都已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那麼聯盟終歸不可能再向過去一樣秉持中立,在幾個大國之間其終究要選擇一個立場。
現在看來,聯盟選擇了帝國一方的立場。
想通了這一點,他反而變得平靜下來:“所以說,你們其實也認同帝國的立場,認為帝國與影人聯合,也算是選擇的一種?所以你們才只是看着,沒有反對?”
“不全是,艾德,”羅曼搖搖頭:“我們本就在世界之外,我們的職責是守護而不是引導,我們不能輕易對凡人的命運施加干涉,那具體的原因我不能對你們多言,但你只需要知道那一切與源頭有關。”
方鴴沉默了下去。
他好像突然間就意識到自己踏入了那個漩渦之中,或者說那個巨大的漩渦本就將他所吞噬,只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它的全貌,直至此刻。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緣由,父母的死,十三年前伊休里安與帝國的戰爭,而一切都只不過才是那巨大陰影之下的冰山一角,在兩個世界的生死存亡面前,在無數個人與勢力在那一刻所作出的抉擇面前——
普通人面對這樣的漩渦,或許的確一撞就碎。
但他並沒有感到氣餒。
至少他的確離真相更近了一步,這是來自於一位神明的答案,他感到自己距離那幕後的黑手可能已經近在咫尺了,無論那個漩渦有多大,那座冰山有多堅硬。
他都一定會將那個真相揪出來。
自從星告訴他關於自己父母的一切,自從蘇長風提醒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疑點之後,他就無時無刻不想知道,在自己出身之前,自己父母所在的那個前一代的黎明之星。
究竟發生過什麼。
羅曼見他默然不語,才道:“好了,既然你已經知曉了答案,那我就將你送出去,不然的話你的夥伴們可能會擔心了。”
“等一下,”方鴴卻叫住她:“我還有一個私人的問題,羅曼女士。”
少女看着他,點了點頭:“我很欣賞你,可以額外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只是不太明白,”方鴴問道:“為什麼會選中我們?”
“原來是這個問題。”
天平的女士嫣然一笑:“忘了那場審判了么?”
方鴴微微一怔,忽然之間恍然大悟,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三位神明就將視線投注在了他們這些人身上。
但是為什麼呢?
他原本以為對於神明來說,像是敏米爾、伊薩這些人不是更有能力么?
羅曼卻像是看出它心中所想:“歐力與安吉那都並不看中能力,畢竟沒有人能比神明更有能力,但理念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是說過了么,神明與信眾不過是相向而行的人。”
“我們並不需要凡人狂熱地崇拜我們,但如果他們和我們走在同樣的道路上,那就是我們理念最好的宣講者,是我們走在地上最堅定的代行人。”
她看着他:“神選之人,需要的並不是忠誠,也不是首肯。”
“而是信念——”
……
巨樹之丘,一處黑暗而深邃的地下。
伴隨着碎石滾落的聲音,一扇不知塵封了多長時間的石門正在緩緩打開,一隻手從石門后探出,用力抓着巨石的邊緣,吃力地將它推向一側。
但巨門完全洞開,那雙手的主人才從瀰漫的煙塵之中走了出來——但在那之前,一個有些怯生生的聲音先從他身後傳出:“老師,我們找到出口了么?”
而另一個聲音立刻打斷了第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威嚴中帶着一絲不屑:“塔-瑪斯的陵墓之中只可能有這一條通道,它是謎語之王,在他的考驗之中最看中智慧與堅韌,只要你得到了它認可,自然能輕易離開這個地方。”
手持魔導杖得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頭看去,正好看到一雙閃爍着金紅光芒的眼睛從那背後的煙塵之中亮起,那巨獸的主人扇動了一下雙翼,將它收攏,並闊步走了出來。
她停留在少年的身邊,昂起頭,轉動着機械的頸項,令一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注視着四周的黑暗——而那金紅的光芒,正是從這對視訊水晶之中透射而出。
“阿萊莎女士,”少年開口問道:“這條陵墓的通道通向知慧之谷,通向外界的嘆息之門就在那座金字塔下方,只要我們完成了最後一位巫師之王的考驗,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只有穿過這片死寂的海洋,我們就能向外界發送信息了?”
“當然。”
龍后回過頭看向他:“不過我也沒想到,你竟然可以通過六位巫王的考驗,原本我已經作好準備在這裏再待上個上千年,直到有哪位倒霉蛋打開了這裏的封印為止。”
“不過我卻很好奇,”少年問道:“在此之前我從未聽說過這些名字。”
“因為他們是來自於碎星時代的聖者,”阿萊莎侃侃而談道:“就是那個辛薩斯王朝覆滅,七個王座皆一一隱沒,而蜥人們崛起的時代,它們在那個時代建立了大議會。”
“而七位巫師之王,”她停頓了一下,“就是大議會的創立者,第一代蜥人聖賢。”
那個怯生生的少女在兩人身後聽得有些咋舌,這些記載於歷史當中恢弘的故事過去是與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傳說,而現在他們卻置身於這些神話之中。
她聽得入迷,以至於前面兩人拐彎之時,不妨一下撞到了額頭,發出‘啊喲’一聲,連忙用手托住眼鏡。
少年這才回頭來看向她,問道:
“沒事吧,萊拉?”
“我、我我沒事,”少女連忙搖頭:“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