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所有的不過都是為了有一天碰到林家小郎君,眾人扮演一場戲,讓林家小郎君上鉤,先前一切都好好的,林家小郎君果然仗義出手,英雄救美,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小娘子被劃破的衣衫就會再被糖葫蘆的棒子不小心碰到,小娘子會撲在林家小郎君的懷裏。
小娘子遞帕子便是信號。
可是,不知道為何忽然闖來了杜家小娘子。
她們明明派人守在了杜家門口,並未有人來通報杜家小娘子已經出門了啊。
薛家主僕不知道的是,守在杜府門外的人一早便被杜呈硯讓人反跟蹤了,眼看着他們一人跟着恆言的馬車,一人似乎要回去報信,杜家護衛已經將人打暈反綁送到了衙門裏。
此時,對危機尚渾然未覺的杜恆言瞥了一言林承彥,「你什麼時候和薛清漣見過?還在船上?」
慕俞想起那日叔父設計他與薛清漣,一時面上火燒火燎的,可是對上杜恆言明顯降了幾個溫度的眼,還是選擇說了實話,將那日叔父的計策與杜恆言簡略說了一點。
杜恆言這才知道那一段時間她在去書院的路上沒有碰見慕俞,竟是因為他跳河受了寒,不由責怪道:「這般大的事,你怎地也不派人與我說一聲?」
那時候林家阿翁還未來京城,他一個人住在烏桕巷子裏頭,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林承彥知道阿言是擔心他,撓撓頭,笑道:「阿言,我以為我逃出來就算過去了,若是知道還有今日這番麻纏,當日我便與你交底了,阿言,我與薛清漣也就見過這兩面,叔父這些年目光越發淺短,竟連搭上薛家這種事,也做的出來。」
林承彥確實是不能理解叔父,當年薛家誣賴阿翁,致使阿翁被迫辭官,即使薛林算不得世仇,也是半個仇人,二叔竟能自降身份與薛家交好,不惜出賣了他。
杜恆言想到在京中這些年名聲並不好的林巍,提醒道:「你二叔這些年為了擴張生意,做了許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林阿翁那裏,你要稍微瞞一點,免得氣壞了林阿翁。」
林承彥見阿言似乎是知道一點什麼,望着她撲閃的眼,忍不住笑道:「阿言,你是為了我才留心打聽的是不是?」
杜恆言面上一熱,耳根有些微燙,直覺自從訂親以後,慕俞怎地越發像個潑皮一樣,可是對着林承彥晶亮的眼,杜恆言鬼斧神差地點了頭。
林承彥的心口好像開出了一大朵花,舒展的花瓣好像要撫平他胸腔中所有的溝溝壑壑,如七月飲了沁脾的冰水。
小阿寶見慕俞哥哥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家阿姐,很自覺地縮在了角落裏玩她的風箏,這還是世子哥哥送她的,世子哥哥比那什麼太子人好太多了,希望他以後不要有那許多的美人來禍害后宅。
馬車到了京郊,沿路的河邊上已經有好些小郎君與小娘子了,三五成群的,有些戴着圍帽,紫依帶着水和食物先去前頭小山丘上等她們。
阿言今日穿的什麼輕便,怕被樹枝颳了衣裳,吹着四月微醺的風,岸邊的垂柳依依,河水非常清澈,隱約可見裏頭游來游去的一尾尾小魚,這裏的魚不似家中養的觀賞錦鯉,有十分健壯的小黑魚,還有拖着長長鬍須的小郎不丁,一群小蝌蚪游過來的時候,小黑娃睜大了眼睛,拽着恆言的衣袖,問:「阿姐,它們是什麼?」
杜恆言笑道:「覓食吧。」
「它們這麼小,什麼也不會啊,它們的娘親呢?」
杜恆言愣了一下,見小黑娃一臉緊張的問她,想到這個時候的孩子是沒有生物課的,道:「它們生下來就與娘親分別了,可能在找娘親吧!」
杜恆言只是想到了課本中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黑娃不知怎的,便撲在了杜恆言的懷裏。
慕俞從荷包里拿出一塊乳糕給小黑娃,捏了她長了些肉的小臉道:「明天帶你去西城看你娘親,莫哭了!」
小黑娃抽噎着點了頭,杜恆言替她擦了淚,杜家的事解決了,其實,她該處理阿寶的事了,「阿寶,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你看,阿姐也沒有娘不是,可是阿姐有爹爹,你有阿姐啊,老天拿走了你一樣東西,總會再賞你一點的。」不然,日子太苦,人要怎麼活?
林承彥見阿言面上也有凄色,想到那一日他將耶律蒙德給她的漆匣遞給阿言的時候,阿言臉上嘲諷的表情,她說:「慕俞,物是死的,再貴重的東西,也抵不過那些荒涼的年歲。」
阿言看也沒看,將匣子交給了紫依,讓她放在壁櫥的箱籠里。
站在慕俞和杜恆言身後五丈外的人,忽地混身顫慄,緊緊抓住了身旁四十來歲的男子的胳膊,好像看到了什麼十分可怖的東西。
「恆言……」
楊淑儀看到阿寶的瞬間,心神震動,竟站立不住,整個人斜靠在一旁微服出宮的官家身上,可是當那孩子像有感應似的回頭看她時,楊淑儀整個人好像受到了神明的點撥,緩緩地從官家身上站了起來,拿着內造的綢帕,擦了擦眼角,流着淚笑道:「爺,我以為我姐姐還活着,又生養了這麼一個仙童一般的女娃兒,可妾身知道姐姐已經不在了。」
着了一身寶相紋圓領長袍的官家,也看到杜恆言身旁那個約八九歲的孩子,她和杜恆言,還有他的淑儀,確實是十分相像。
那邊林承彥覺察異常,已經看見了朝着這邊抹眼淚的一位小婦人,提醒了恆言,「阿言,那人你認識嗎?」
杜恆言正哄着小阿寶,眼看她收了淚,嘟嘟的小臉蛋上浮着哭過的熱暈,見慕俞喊她,不由就朝後看了一眼。
杜恆言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想將阿言往後藏,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雙手卡住小阿寶稚嫩的雙肩,微微顫抖,輕輕喚了聲:「慕俞,幫我!」
剎那間,慕俞已經想起來抹淚的那女子與當年神明月鎮上的牡丹娘子是同一個人。
九年過去,歲月在她的臉上似乎沒有留下痕迹。
杜恆言提醒道:「她是,是官家的淑儀娘子!」
話說著,官家和楊淑儀已經走了過來,杜恆言福禮道:「見過夫人和趙爺。」
林承彥對着二人作了揖,不想牡丹娘子現在竟這般得官家的看重,看二人的裝束,明顯是出來過過市井夫妻的生活。
他這些日子聽說,官家像是在外頭藏了一位麗人,時常出宮寵幸,難道傳言中的麗人是楊淑儀?
身後的小阿寶也有樣學樣地雙手疊在一起,放在右下,躬身行禮,軟糯糯地道:「阿寶給趙夫人和趙爺請安。」
一邊說著,一邊眨着一雙清亮的眸子,櫻桃小嘴十分鮮嫩,襯得面頰更如珠玉般瑩潤,八歲的女孩兒身量不長,着了一身粉色窄袖對襟襦裙,腳上套着一雙羅地繡花女鞋,上頭綉着和杜恆言一樣的芙蓉花,混身上下只脖頸上套着一個赤金盤螭巊珞圈,周身隱約透出淡淡的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