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林應下,「哎,小的見機行事。」
杜恆言見他額上冒汗,顯然頗有壓力,不免笑道:「怕什麼,你身後有我,我還有爹爹呢,真能把我們怎麼樣不成,你這次也乘機學學那派頭,搞不好若干年後,你也能成這一行的行老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墨林忙謙虛道:「主子謬讚了,此事小的還真沒敢想過。」他一個小廝出身的,若不是言小娘子看重他,現在還在榮延院裏頭跑腿呢。
杜恆言笑笑,「沒什麼敢不敢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裏的,想要什麼都得自己爭取。」杜恆言說后一句的時候,眸子微轉,看了一眼墨林。
墨林渾身一個激靈。
東宮裏頭,白采苓想着爹爹交代自己的事兒,整整兩宿都沒合眼,眼看着天又亮了,輕輕喚了一聲,外頭環兒帶着小宮女端着洗浣用具進來,環兒見主子眼下又是一片烏青,關切地道:「主子,可是這兩日新換的香料不喜歡?」
白采苓微微搖頭,抬眼看了下銅鏡中的自己,見臉色不好看,道:「一會多勻些胭脂。殿下可出門了?」
環兒笑道:「還沒有,昨日殿下歇在了書房中。」
白采苓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巾子,輕聲道:「昨個吩咐廚房燉的蓮子銀耳湯可好了?你一會端來,隨我一起去給殿下送去。」
環兒應下,伺候着主子梳洗好,便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白采苓便見環兒提了個食盒進來,淡道:「放這吧,你去壁櫥裏頭將那條軟羅織金線的披帛拿過來。」
見環兒應下,又對守着的宮女道:「你們都在外頭候着吧,我今個頭暈,看見你們在跟前杵着,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是!」宮女們魚貫而出。
白采苓打開了食盒,掀起白瓷盅的蓋子,迅速地拔下了發上的一隻碟穿牡丹赤金簪子,將那隻蝶與牡丹花拔了下來,偷偷地倒了一丁點粉末進去,又重新將簪子插到了發上。
白采苓提着食盒到了書房門口的時候,趙元益正準備出來,眼見着白側妃提着食盒過來,微微挑眉。
「殿下,妾身吩咐廚房燉了一盅蓮子銀耳湯,給殿下潤潤嗓子。」白采苓聲音甜膩,身段兒款款,若不是眼圈下頭一層厚粉也遮不住的青黑,趙元益當真得贊一句「媚眼如絲。」
趙元益擺了擺手中的摺扇,吩咐一旁的小黃門接了食盒。
白采苓面上微紅,低了頭頸道:「不知道妾身能不能陪殿下一同用飯?」
「側妃可是有事要與孤說?孤這一盅湯足以,今日尚要出去一趟,側妃有事不妨直說。」趙元益一邊說著,一邊讓小黃門將湯盅端到了黃花梨木三彎腿高几上。
白采苓櫻紅的唇瓣微咬,「妾身兄長被歹人暗襲,傷了腿,妾身想求殿下主持公道。」
趙元益揭開了湯盅,正準備舀上一口,停下問道:「可知道是何故?」
白采苓搖頭,「妾身兄長自來謹守本分,從不仗勢欺人,這一回不知道是誰家下的黑手,娘在家中快哭瞎了眼,求殿下為妾身不爭氣的兄長做主。」
「嗯,不爭氣倒是真的!」趙元益舀着湯,微微吹了一口,似真似假地說到。
眼見着白側妃還在,望了她一眼道:「側妃先回去吧,孤用了湯便去給側妃查一查。」
白采苓不妨殿下真的答應,原先因着陳語冰而失落的心,霎時猶如旱木遇甘霖,心中微微跳動,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的,輕輕瞥了一眼趙元益手中的白湯匙。
「側妃還有事?」
「沒,沒,妾身這就告退!」
白采苓出書房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吹着湯的殿下,眼中閃過孤絕。
趙元益見她走了,忙放下了湯匙,看着十分潔白可人的蓮子湯,沉聲道:「讓賈先生來一趟。」
白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他的飯食里下藥,白采苓敢端過來,證明這葯的毒性肯定是一點點慢慢顯的,白家敢給他喝,他自是要回報一下,讓他白家的世子爺也嘗一嘗這湯的滋味兒。
白家夠膽,竟敢與肅王府一起謀害阿寶,他們當真以為那只是杜家的一個小女使?
讓他白家的世子爺只賠一條腿,還是看在阿寶年紀還小的份上,不想給她添孽業。
京城中的一處巷子裏頭,停下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蓋馬車,馬車下的一位媽媽恭敬地對着馬車裏頭的人道:「主子,到了。」
裏頭的貴婦人輕輕嗯了一聲。
媽媽領略自去上前拉起了銅扣,叩起了門。
裏頭的人問道,「誰?」卻並不開門。
叩門的媽媽微微嗤道:「阿曹,是大娘子!」
裏頭的應門的人忽地雙腿有些顫慄,第一反應是要回去稟告夫人,可是,終究是不敢得罪這位眼下的後宮之主,顫顫巍巍地拉開了門,面上十分驚惶,又努力做出恭謹的模樣,跪在地上拜道:「見過貴妃娘娘!」
底下的嬤嬤替主子掀開了車簾,扶着那金尊玉貴的人下來,沈貴妃錯開那叫阿曹的媽媽,邁着金底重台高履進了這一處三進的小院落,裏頭沿着院牆,站着二十來位原本該在宮中當職的殿前侍衛。
沈貴妃眸子裏閃過譏諷,淡淡地道:「走吧,帶本宮去見一見你家主子。」
本名叫沈清薇的沈夫子正專心致志地在窗前作畫,旁邊的女使要喚她,沈貴妃身邊的嬤嬤一個眼風掃過去,女使都低了頭。在未來到沈夫子跟前當差的時候,她們都是宮裏頭的宮女,自是認識眼前的貴婦人是貴妃娘娘。
沈清茉緩步走到沈清薇身後,一眼便看出那是澄心堂紙,上頭正勾着崖山松樹的模樣,「妹妹今時今日,怎地還做這枯瘦的東西,難道不應該作牡丹圖,抑或喜鵲登梅?鳳飛九天?」
沈清薇聽到那聲音,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住,手上的湖筆一抖,生生將松樹添歪了一筆。
沈貴妃瞧了一眼,淡道:「我送妹妹澄心堂紙,似乎也有九年了,妹妹新寡,我怕你心中積鬱,特特地讓爹爹搜羅了十張給你送過去,算是我做姐姐的一番情意,怎地,這許多年竟還未用完?」
沈貴妃說到這裏,一雙鳳眸微下,在沈清薇微微凸出的肚子上頓了一下。
沈清薇雖低着頭,可卻是像有感應一般,立即拿手護住了肚子,哽咽道:「姐姐,我,我只想要個孩子,我從來沒想過進宮和你爭寵,我求了官家,這個孩子,以後就養在宮外,不會礙姐姐的眼的。」
沈貴妃臉上閃過譏諷,轉瞬便撲捉不到,面上帶着幾分惋惜道:「你何苦要往這泥潭裏扎,我只是氣你太擰不清,你也不想一想,你一個守寡的婦人,又是大趙國最好的女子書院的學生,卻珠胎暗結,你這般行事,日後讓你腹中的孩兒如何做人?」
沈貴妃看着面上羞紅的女子,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淚,「行了,我今個回宮就和官家說,將你接進宮中去,這般在外頭藏着,難道真要等到臨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