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穿堂風和意中人
三年後。
加州有一個頗負盛名的餐廳。
老闆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人,氣質宜室宜家,身邊的男伴不少,但也只是送一束花的關係。
而這個餐廳,也是獨有意味。
“分手餐廳”。
相傳在這裏離婚或者分手的情侶,不出一個月就能找到命中真愛。
像往常的一天一樣,氣氛祥和,空氣中還殘留着昨夜雨露的清香。
一個棕色頭髮的服務員慌慌張張的跑到了後台,說道,“斯嘉麗,來了一個中國人,但我中文不好。”
斯嘉麗聞言,淡淡抬眸,只一眼,那個服務員便不自覺的垂眸。
儘管別人都說斯嘉麗溫柔善解人意,可是在她的眼裏,斯嘉麗的眼眸才是最為冷冰冰的,即使唇梢再怎麼翹起,眼波依舊無瀾。
細看斯嘉麗也不過三十左右,可是卻擁有了遲暮之人的眼神。
“記得,學會中文。”
服務員點點頭,連忙開始忙別的了。
斯嘉麗看了看自己的腕錶,眉頭微微一皺,緊接着便看到了從餐廳一路小跑過來的混血女孩。
小女孩約莫只有兩三歲,看到了斯嘉麗后,連忙跑了過來,金色的頭髮一跳一跳的,可愛至極。
斯嘉麗眉眼彎彎,流露出慈愛的眼神,一把將小女孩抱了起來,寵溺了一會兒后,她便站直了,微微躬身說道,“我先去招待客人,你在這兒玩哦。”
小女孩糯糯的開口,小手抓住了斯嘉麗的三根手指,然後說道,“我陪你!”
斯嘉麗笑着搖搖頭,用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無奈的說道,“那好吧。”
她緩緩的靠近那個中國人,步履輕柔,高跟鞋的聲音不刺耳,反而帶着一種不緊不慢的從容。
這些,都是那個男人教會她的。
斯嘉麗微微垂眸,看了一眼那個中國男人,看來是一個人,沒有女伴。
她準備着措辭,還未看清楚那個人的面容便說道,“您好,這裏是分手餐廳,必須兩人一起……”
後面沒說完的話,永遠的吞進了咽喉中。
因為這個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薄惑淡淡的掃過煙塵的臉,一縷久違的感覺重新漾在心底。
“好久不見,顧煙塵。”
小女孩站在一旁,看着這個好看的叔叔,有些奇怪,便昂着頭問斯嘉麗,“媽媽,他是誰?”
男人的眸微微一動,深邃無底,媽媽?
斯嘉麗微微一笑,目光溫暖,說道,“乖,去玩吧。”
女人坐在薄惑的面前,這麼多年了,她終於有勇氣能夠正視他了。
終於能,正視他了。
女人淡淡的打量着薄惑,幾年不見,他便越發的沉穩出來,那一股鋒芒收斂的恰到好處,可那一股野心卻隱隱還在眉間縈繞。
目光往下游移,顧煙塵的目光皆是一動……
男人帶着戒指。
她瞭然的笑笑,說道,“女主角沒有來?”
“她?”薄惑眉梢一挑,聲音醇厚,“她來不了了。”
“怎麼?”
薄惑沒回答,淡淡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顧煙塵。
兩人都各懷心事。
她沒有問那一枚戒指的事情,而他也默契的沒有提剛才小女孩的那一聲呼喚。
時間不同,心境不同,縱使人還是當初的模樣,但還是回不去了。
也許是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薄惑從口袋中拿出了煙盒,裏面有着煙草和一疊煙紙。
每當心境不平的時候,他都會反反覆復的捲煙,從中找到快感。
今天亦是。
顧煙塵也沒有感受到分毫的尷尬,畢竟她與他最長相處的模式就是彼此不說話,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情。
長久以來,她也習慣了。
一盒24根煙,總會是卷完的。
而顧煙塵卻將薄惑手中的煙盒抽了過來,細長的手指拈起一根煙,緩緩的往嘴裏送,絲毫沒有什麼彆扭。
薄惑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很久以前,她連吸一口都是會猛烈咳嗽的人。
顧煙塵雙手與香煙契合度剛好,多一分帶着油膩,少一分帶着青澀,這樣不濃不淡的煙視媚行,讓她的氣質更是冷了許多。
怪不得,與那些男人只有一束花的距離。
看似溫柔的人,最是冷冰冰。
“你的戒指挺好看的。”
她還是沒忍住。
“嗯?”
薄惑聞言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說道,“嗯,很好看,別人幫我挑的。”
顧煙塵猛地垂眸,心裏開始唾棄自己。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顧煙塵,你還在確定什麼?
許久,她莞爾一笑,煙燒到手指了還不自知,薄惑伸過手將她手上的煙蒂摘下,扔進了煙灰缸中,說道,“吸煙傷身。”
“你來我這兒就是為了見我一面?”
“不然呢?”
薄惑說的清淡寡冷。
一句話便涵蓋了他所有的努力,這個世界快要被他翻了個遍,終於找到了這個不自知的女人。
“之前我一直都很納悶,為什麼陸呈川總是可以準確無誤的找到我,現在我知道了。”
顧煙塵微微俯身,將腳腕上的腳鏈摘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麼些年你一定在法國,日本,英國,巴西,待過一段時間吧?”
顧煙塵眼角彎彎,像是抓住了薄惑的小把柄一般。
“不過,你都沒找到我,因為我做了一點手腳,信號干擾了你們。”
顧煙塵的食指一直亂動,將腳鏈擺放成不規則的樣子,念念有詞,“可是,薄惑,我不懂,你明明知道我做了手腳,為什麼還要四處找我。”
是的,電腦屏幕上也許會同時出現兩個顧煙塵所在的標記,更有可能下一秒就橫越了半個地球。
琅琊的人都心知肚明,顧煙塵是不能靠這個腳鏈來找了。
可是薄惑卻一個一個圖標去找。
一個都沒有拉下。
“找你,是為了送你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顧煙塵雙手疊放,目光撩起縷縷笑意。
那個戒指盒沒有絲毫預兆的就放在了顧煙塵的面前,她目光有過一瞬間的慌亂。
她和薄惑沒有離婚成,現在,她是名正言順的他妻。
“我們這裏是分手餐廳。”
顧煙塵笑笑,將戒指盒推了過去。
薄惑並未在意,沉冷的聲音裹着一層讓人不容拒絕的壓迫,“傳言一個月後會找到真愛,幾年也等過去了,不在意這一眨眼的功夫。”
話剛剛說完,薄惑便不帶留戀的起身離開,煙塵靜靜的坐在位子上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
那個背影,直直的往後仰去……
顧煙塵心底一揪,連忙跑了過去,耳旁是很多顧客抽離身體時座位的刷刷聲,還有救護車的鳴笛。
而那個男人眉目緊緊的閉着,薄唇還是那樣萬年不變的微微抿着,而那個眉間的川字,亘古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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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內。
顧煙塵捏着報告心裏一陣苦澀,這麼多年不見,她竟不知他的身體只剩一個軀殼。
長期的伏案思考,高難度的查案,加上睡眠質量奇低,他已經將這一副身體徹底的玩壞了。
煙塵望着床上的男人,執起他的手,看到了指尖的薄繭。
這一雙手,讓她從死裏逃生,更是讓她唯一心安所在。
她所認識的薄惑,永遠都是淡然的,即使有什麼能夠觸動到他的東西,緊張感也只是稍縱即逝。
不過,她還是誤解了薄惑。
能夠讓他緊張的,以前,現在,就算是未來,也只有顧煙塵一人。
醫生走進來,說了些什麼,煙塵的眸子瞬間就黯淡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暮色漸漸籠罩着天空。
薄惑安靜的躺在床上,即使是此時此刻,他似乎也在暗暗散發著威懾的力量。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強勢的保護着自己的人,卻懶得去解釋誤會。
當年的事情,其實錯並不怪他。
得知薄年縝密計劃的時候,已經離火災不超過半天了,而救出煙塵,並不是良心所致,而是善心四起。
像他這樣的人,不能擁有善心。
因為這會隨時成為自己的把柄和軟肋,而他一手栽培了自己的軟肋,時時刻刻保護着自己的軟肋。
他在所有的重逢都使勁的推開她,目的只是為了抱住她。
可是,不巧,自己的一顆心扔在了她身上。
得知自己不能擔保十年無虞,他才努力了自私了一把。
讓她回心轉意,使她陪伴在他身邊,甚至用一紙婚書圈禁她。
放她出國,也是對自己的懲罰。
煙塵都懂,但是她不能去戳破。
薄惑不喜歡別人窺探他的思想,煙塵只需乖乖的當一個溫室花朵就好,而他來擋風擋雨就好。
煙塵的手指從薄惑的眉眼開始,順勢而下,經過薄薄的唇瓣,她俯身輕輕印了一個吻。
帶着淚水的吻。
她看了看床頭上放着的戒指盒,微微一笑,將它打開。
裏面的鑽石不大不小,剛剛好,煙塵將它戴在自己手上,俯身在薄惑的耳邊輕聲說,“你快寫醒來,你還差我一個婚禮。”
而薄惑的聲音倏地響起——
“那個小女孩是誰?”
男人依舊是閉着眼的,煙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站了起來,隨後又無奈的輕聲說,“是同事的女兒。”
哦對了,這個男人,還有一點斤斤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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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穿堂風揚起了煙塵潔白的婚紗。
而她的意中人就在前方定定的凝視着她。
隔着小半生,他們終於……
牽手了。
一行白鴿緩緩飛去,小孩子的笑鬧聲讓人忍俊不禁。
煙塵緩緩碰上了那個溫涼的唇。
穿堂風和意中人。
皆在。
皆,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