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了拂衣去】
當天晚上,考古工地上點起五百瓦的燈泡。
陳舟和劉行趙通在顧為西的鑽探地周圍兩百米內,接連打了十二個探洞,墓形“方”出來了,四條墓道也“方”出來了,就連“車馬坑”形也“方”了出來。
此時,地下有什麼,至少他們三人心中是有數的。
劉行一直沉浸在激動中。
趙通也是不停的喃喃自語,“奇迹,奇迹出現了……”
陳舟更是在“方”出四條墓道后,便狀若瘋癲的向村委會跑去,他要馬上向縣政府,向省市文物局彙報這個特大喜訊。
現在,哪怕地下不是顧為西所稱的“周天子墓”,也是一處迄今探知周代最高等級的墓地,甚至可以說是新中國考古的最大發現之一。
至於國內一些關於周天子墓在某地的說法,比如“天子駕六”和“金村周天子墓”所在地陽洛,歷史文物工作者心中有數,都是自我臆斷,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
特別是“金村周天子墓”早在1928年至1932年,就被加拿大人懷履光、美國人華爾納等所謂學者和傳教士,以及國內古玩奸商,盜掘東周王陵大墓8座,出土文物數千件。這些珍貴的文物被運往加拿大等10多個國家,存留國內的文物微乎其微。墓地已經沒有任何研究價值。
特別是最近十年,各類漢、明、遼金等大墓的出現,但唯獨沒有西周天子墓的任何影蹤。所以有學者斷言,說周天子要麼墓早在千年前就被盜墓賊挖空;要麼是殉葬品少和簡陋,自然價值不高不引人注意。陵墓規模也小,甚至不起墳塋,就跟歐洲中世紀早期入主歐陸的蠻族首領一樣沒啥象樣的宮殿和陵墓一個樣。
也有西方學者說,西周的物質條件不夠厚葬的條件,另外周剛進入文明,民風純樸,社會風氣沒有厚葬的習俗,與周重“教化”這種表面文章的治國方略相違背。
特別是中國兩大歷史古都安西和陽洛,就一直耗費巨資,苦尋周天子墓。
顧為西知道接下來基本沒他什麼事情了,也許不到天明,省考古研究院和有關部門會立刻組成發掘組、文保組、專家組以及安保組,分別負責對地面文物的挖掘和清理、對出土文物的保護、相關領域頂尖專家對於整個工作的顧問和指導以及發掘現場的安全保衛工作。
果然,第二天早上,一個排的武警快速入駐郭嘴村,布下警戒線。
省市縣方方面面的車隊和領導學者雲集郭嘴村。
西陝省考古所調集了大批考古研究員和發掘“技工”,別說沒安保學院學生什麼事,就是西大的實習生也全部“歇活”,難得休息了一天。
顧為西也似乎被人遺忘,沒有人提到是誰發現的。整個郭嘴村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不管是否是周天子墓葬,但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發掘出還沒有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大墓,實屬罕見。有着巨大的歷史價值和研究價值。
顧為西這天沒有出去看熱鬧,他在床上睡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兩點才爬起來。
房間裏就剩下他一個人,李家駒三名同學都早早上山看熱鬧了。
隨便找了點零食餅乾果腹,顧為西出來門。
剛出門,就在村裡碰到手拿相機,急匆匆趕往後山的楊羧。
看到顧為西,楊羧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表情既憋屈又鬱悶。
顧為西感覺好笑,這個時代的少年真的很“單純”啊。雖然打賭輸了,換了二十年後,對方肯定既不臉紅,也不會躲閃,耍賴也耍得光明正大,喊爺爺是肯定不會的,頂多有點禮貌的孩子會說,“我大不了請你吃頓飯。”
再無恥點的,“喊是肯定不會喊的,你說怎麼的吧。”
而楊羧的臉色煞白,嘴唇抖了幾抖,看樣子還真打算開口喊爺爺。
顧為西心想,你就是真想喊,我還怕折了壽呢,他大大方方主動開口,“楊師兄,上次工地打賭,只是一玩笑,當不得真。”
楊羧大感意外,顧為西居然放了他一馬?這麼好心?
又仔細看了看顧為西的表情,不像是奚落他,他支支吾吾道:“工地上,我有些對不起的地方……”
“汗!楊師兄真要覺得內疚什麼的,等我們回去后,你請我吃頓羊肉泡饃。”
“沒問題,肯定請。”楊羧的一顆心終於放鬆,臉色也恢復正常。
“一言為定。”顧為西伸手,嬉笑着說,“我說不定回去就去你們大學找你。”
“歡迎之至!”楊羧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完,心中立刻開始打鼓,這小子不會真盯上蘇岩了吧,回去后馬上去西大找我?找我肯定是假的,找蘇岩才是真的吧。
“對了,你這是去……”顧為西眼睛掃了掃他手中的相機。
“老師讓我去工地拍照做記錄……”說到這裏,楊羧微微露出一絲驕傲。整個西大實習生中,劉行唯獨點了他的名。也就是說,他將隨劉行教授留在郭嘴村考古工地上。
顧為西神情平靜道:“那麼,不打擾楊師兄了,你忙。”
見顧為西轉身,楊羧忍了又忍,好意提醒道:“顧為西同學,郭嘴村大墓的發掘,你居首功。我覺得,你應該主動去找找趙通教授……”
顧為西聳肩揮揮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呃……”楊羧雖然沒明白這句話在後世的逼格高度,但他還是能感受到這話中的傲然之態。看着顧為西洒脫的背影,楊羧知道,自己是徹底敗給了這個小男生。因為,他心中居然生不起嫉恨之心了。
顧為西哼着93年開始流行的歌曲《小芳》,甩着膀子朝女生住宿點走去。
他早在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先離開郭嘴村工地。
當然,他的離開是為了更好的歸來。
現在,各部門,省市考古隊,各種研究院,各大考古名校都眼睛發紅的盯着“郭嘴村”這塊肥肉。他就是想刷一刷存在,也沒有多少人有餘力關注他。
只有等“車馬坑”出世,發掘出了周天子墓的雛形,影響力越來越大時,各路考古精英們分好了蛋糕,才會關注他這個“首發者”。
到那時,就算文博部門有心隱瞞,無孔不入的宣傳媒體也會把目光盯到他身上。
離開前,他要見兩個人,一個是蘇岩。他會告訴她,北大考古系,你先去一步,我隨後就來。
另一個人是學院的趙通教授。
對趙通,他會要求留下全部文保學院的實習生,前提是他們想留下。而趙通,也肯定不想帶隊返回。他是發現蛋糕的一方,哪怕沒有分配權,但應該有基本的要求權。
實習生們留下,他留下的餘地也更大,更順理成章。
另外,他還想請假一個星期。作為目前一個刻意被忽視的“墓地首發者”,他留下,反而會把自己拖入紛爭的漩渦。
遠離是非,是他四十多年得來的寶貴經驗。
對蘇岩說的話,他並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應。他只是要表現出自己的態度,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