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回 入住
走在最前面的源博雅依舊背着弓箭，信步行走的悠然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他剛剛用弓箭射死了一個惡鬼。走在他後面的安倍晴明亦然，如此看來，只有他這個什麼力都沒出過的妖怪總大將最不淡定了……
“我們明天返程吧。”
“嗯，我們在這裏停留了兩天，也是該回去了。”
回去？啊……他們是要回家吧。那自己怎麼辦？也和他們一起嗎？
“奴良小友如若不介意，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會不會太麻煩您？”自己身無分文，對這個時代的了解也極其少，有個清楚自己來歷的人肯收留自己自然是好，但這個人是陰陽師，而且似乎還是個不太喜歡妖怪的陰陽師……他有點擔心自己的小命。
“麻煩是肯定的。”安倍晴明毫不客氣的說道“但家裏的麻煩人已經很多了，不差小友一個。”他看了一眼源博雅，這個明明有自己的府邸，卻偏生為了妹妹而厚臉皮寄宿在他這裏的青年。
“納豆小僧也可以住進來嗎……那個，安倍先生不是說，不喜歡妖怪嗎？”
“哈哈哈！”源博雅大笑起來“雖然晴明這小子總是這麼說，但他的家中妖怪都能組建一個百鬼夜行了！”
哎？對‘百鬼夜行’一詞極其敏感的奴良陸生看向了被源博雅打趣的安倍晴明“是這樣嗎？”一個陰陽師家中有這麼多妖怪果然很奇怪吧？
“博雅措辭太過誇張了，不過要表達的意思沒錯，”晴明揚起的唇角弧度恰到好處“畢竟在下不僅討厭妖怪，也討厭人類。”
還真是奇怪的人……
第二天，聽聞他們已將妖怪斬殺的村民們早早得做好了一頓相比之前幾頓都要豐盛的早餐，陸生起床時間與昨天相差無幾，可他起來的時候，左側的被褥已經被疊放整齊。前面桌案上的茶杯還冒着熱氣，而剛剛還在飲茶之人正站在門口同村長談論着什麼。
陸生瞥了一眼旁邊睡得四仰八叉的納豆小僧，以及右側雖然睡姿比納豆小僧好上那麼一點，但同樣睡夢黑甜的源博雅，同昨日一般，輕聲緩步地起身去洗漱。
披上羽織，坐在桌案旁為自己也倒了杯熱茶的陸生不由得升起了幾分好奇，明明睡得比他們都要晚的晴明，是怎麼做到每天起得比他們都早的？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鬧鐘……思來想去，也就只有‘生物鐘’這一個答案了。
用完早餐，將這兩天他們在這個房間內留在的痕迹一一抹除，他們便準備離開這裏了。
步行走了一段路，就在納豆小僧開始抱怨他們是不是要步行去平安京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安倍晴明停下了腳步，兩指間夾着一張紙人，扔到了半空之中。
紙人在半空中化為了一輛牛車，落在了地面上，未掀起任何飛塵。
納豆小僧不由得倒退一步“厲、厲害……”讚歎的話剛落，納豆小僧好像發現了什麼一般，掐着下巴繞着偌大的牛車轉了一圈“這是朧車吧？”
原本普通的牛車周身被白霧包裹，霧氣散去，頭髮捲曲、面容猙獰的女人巨大的臉出現在了最前面“大、大人……”它顫顫巍巍的應道。
“雖然沒什麼攻擊力，但納豆小友意外的很敏/銳呢……”安倍晴明略有些驚訝道。
“哼哼，那是！”一點都沒聽出安倍晴明前半句在說自己弱，或者對此完全不在意的納豆小僧自豪的拍了拍胸膛。
“快點吧！”說話間，源博雅已經坐到了車內，不耐的催促他們。
“博雅就這麼急着回去見神樂嗎？”
“啰嗦！”
待到他們坐上去后，朧車再次偽裝成了普通的牛車，隨着一個顛簸，陸生掀開布簾向外一看，他們已經升到半空中了。
“從這裏步行回京都，需要花至少一周的時間。普通的牛車也需要三天，如果是朧車的話，用不了一天。”源博雅為他們解釋道。
比起現代的汽車地鐵，納豆小僧顯然更適應這種原始的代步工具，他盤腿坐在陸生的旁邊，一副懷念的樣子“少主，當年我同總大將打便大江南北的時候啊，雖然步行居多，但偶爾也會乘這種朧車。”
“別的不說，這朧車的速度那是真快，最初我們組還沒有搞到寶船的時候，就一直靠朧車出行。”
納豆小僧對朧車可謂是讚不絕口啊，忍不住就透漏了不少消息。
“你口中的‘總大將’是人類？”源博雅奇怪得問道。
“怎麼可能！”納豆小僧喊道，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我們總大將，那可是妖——”他噤了聲，小心翼翼的瞥了陸生一眼，終於發現自己好像暴露了不少事情。
“算了，”陸生無奈的笑道“我們不可能一直欺騙他們。”
“少主……”納豆小僧看着陸生，眸中儘是淚水“您、您長大了……嗚哇哇，納豆我、我好感動啊！！”
我還沒有做什麼呢，納豆。
有它那麼一打岔，原本陸生心裏的壓力竟是減輕了不少“我也是妖怪。”
“哎！？”
源博雅驚愕的看着他，仔細的打量着“我沒在你身上察覺到妖氣啊？”
“我情況有些特殊……”陸生撓了撓臉“我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統，人類形態時並沒有妖力。”
“原來如此。”安倍晴明若有所思道。
“我的爺爺是滑頭鬼，是奴良組——日本最大的妖怪組的初代總大將，我是奴良組的三代總大將。”
“嗚哇哇——少主，我納豆能在有生之年聽你說這句話，真的死而無憾了！！”
再好的氣氛也被它破壞了！
“那個，安倍先生，很抱歉之前欺騙了您。”陸生嘆了口氣，對着安倍晴明道歉道。
“這不是欺騙，”安倍晴明含笑看着他“不過我很高興你能告訴我們。”
他們避過了這個問題，一路上倒是源博雅一直詢問‘滑頭鬼究竟是什麼妖怪’這種問題。
“滑頭鬼啊，”想起遠野的那次修行，陸生嘴角下意識的揚起一個柔和的笑容“滑頭鬼是映於鏡里之花，浮於水中之月，將夢幻具現化的妖怪。通俗一點說，就是喜歡偷吃霸王餐的妖怪罷了。”
“比起解屍鬼這種妖怪，滑頭鬼聽起來還不錯啊。”起碼只是偷吃偷喝而已，也不會做傷害人類的事情。
談笑間，已經能看到平安京的遠影。
仿照平城京來建立規劃的平安京從高處鳥瞰下去，頗有幾分中國長安的感覺，若要細看，便能看出細微的不同。
因為古時建築物都為木材所造的原因，到了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真正從平安時代完完整整、未經過修葺的建築根本沒有。朧車緩緩下落，像一輛普通的牛車駛入平安京后，陸生和納豆小僧的視線就未曾從車窗外移開過。
看着他棕色瞳眸中的蒙蒙星光，晴明卻嘆了口氣“奴良，不要對這個時代抱有太多的期待。”
“哎？”聽到晴明的話，陸生疑惑的看向了他。
“……沒什麼。”
牛車緩緩駛過歌結橋，過了這裏，就離着安倍府邸不遠了。
途經東市，源博雅叫停了朧車“我下去給神樂買些東西，等會兒走着回去就好，你們先走吧。”這裏離着安倍府邸並不遠，走着回去也用不了多久，待到源博雅下車后，朧車繼續前行着。
“聽你們說了好幾次了，那個‘神樂’是誰？”納豆小僧有些好奇道。
“神樂，”安倍晴明用指肉摩擦着手中摺扇的扇骨“是博雅的妹妹，因為各種原因，現在失去記憶，住在我這裏。”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納豆小僧輕咳一聲，沒有說出來。
朧車的行進速度似乎逐漸慢了下來，隨着身體微微向後傾斜，他們坐在朧車上過了安倍府邸前的戾橋，過橋后沒幾步，朧車停了下來：“晴明大人，到了。”
安倍晴明率先走了下來，陸生緊跟在後。
安倍府邸與後世文學作品中所敘述的那般略有不同，隨在總體佈局上擬似中國唐朝的風格，但內部建築卻是野小屋風格。朧車在納豆小僧下車后便再次化為了紙人，被安倍晴明收回了狩衣之中。
刻有桔梗印的木門從裏面被推開，兩個樣貌極其相似的男、女童站在那裏，男童恭敬得向他們鞠了一躬“路途辛苦，晴明大人。”與他的小大人模樣相反，旁邊的女童卻在行禮之後抬起頭打量着晴明身旁的陸生。
兩人截然不同的行為將他們不同的性格表現的淋漓盡致，陸生對着女童笑了笑“你好。”
“你好！”說完這句話，女童便羞澀的躲到了男童的身後。
“他們是童男童女，這位是奴良陸生和納豆小僧，接下來會和我們一起生活。”
“我知道了，你們好。”童男嚴肅的點了點頭。
“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