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回 座敷童子
神變鬼毒酒,它的歷史已經不可考，在後世的傳記中,酒吞童子就是死於神變鬼毒酒上。所以可以確定的是，在平安時代這種毒酒便已經存在了。
這酒，人類怎麼喝都沒事，而對於妖怪來說,小酌一口就足以致命。
首無對這種酒了解頗深，奴良組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在成為妖怪前,他也是一個以殺妖怪為生的除妖師,接觸這種酒、使用它的機會很多,久而久之也就有了敏感的辨識能力。
“村長這是何意？”晴明的臉上依舊無喜無悲，可是眸中卻多了幾分冷肅。陰陽師身邊跟着妖怪是很常見的事情，拿着神變鬼毒酒來接待他們,顯然是別有心思。
晴明的話彷彿開啟了什麼開關一般，原本僅有些破舊的白胚房瞬間被灰白色似灰似紙的片狀物籠罩,鮮血從四周的牆壁處溢出,然後向上匯聚，最終滴落下來。
“弦殺·蜘蛛網·聚！”黑繩在他們的上空交織呈緊密的網狀，首無眸中褪去最後一絲多餘的情緒，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人類形態的陸生面前。
“這到底是什麼！？”博雅震驚道“難道我們進入了陰界？”不對啊,這氣息不像是在陰界啊。
“是結界。”首無和晴明的聲音同時響起,晴明看了首無一眼,眸中驚訝的情緒一閃而去。
一心放在陸生身上,並且時刻警惕着周圍情況的首無並沒有注意到晴明的眼色，他沉聲為陸生繼續解釋着“利用怨氣與生魂構造而成的一種非常邪惡的結界，結界內每一處都帶有強力的腐蝕性，這種腐蝕只能對妖怪產生傷害。”
“有什麼破解的方法嗎？”陸生皺眉問道，手放在了腰間的瀰瀰切丸上。
“破解的方法只有一個——”
“殺死施咒者。”晴明握着摺扇的手一緊，臉上過於冷淡的表情變為了凝重。
“只要揪出那人不就行了嗎！？”博雅左右環視着，尋找着他人的氣息。他的臉色並不如他的神情一般那麼淡然，反而帶着不正常的蒼白。
這裏的氣息讓他感到十分壓抑……
“沒有這麼簡單。”陸生如今還保持着人類的模樣，只是他那頗顯稚嫩的臉上卻掛着無比凝重的表情“村長婆婆也好，那些衣衫襤褸的平民們也好，大抵都是殘像吧。這個村子除了我們之外，就沒有其他活物了。”
“什麼，之前那些都是殘像嗎！？”源博雅不敢置信道“可是並沒有什麼違和感啊。”別說是他了，就連晴明和身經百戰的首無在此之前都沒有察覺到什麼違和感。
“因為在我們進入這個村子前，我們就陷入殘像之中了吧。”晴明皺眉道“在什麼地方呢……”
“說是殘像，感覺更像是怨念啊。”
“倘若施咒者是‘怨念’的聚合體的話，那我們真的是束手無策了。”晴明肯定了首無的猜測，但這又代表着他們陷入了一場死局。
“少主，請您恢復妖怪形態，人類身軀在這樣的瘴氣下會很痛苦。”首無看着已經冒起冷汗的陸生道。
陸生緊攥着瀰瀰切丸的刀柄，抿嘴搖了搖頭“這裏沒有足夠的妖氣讓我現身。”在初察異樣時，他就已經嘗試過了，可別說變身了，他連自己的妖氣都無法感知。
“什麼！？”
陸生苦笑一聲“進入村子沒多久我就感知不到自己的妖氣了，只是一開始沒有多想而已。”半路出家的他還是缺乏些警惕心。
他外露的皮膚泛起了青色，臉上卻是一片慘白，放在瀰瀰切丸上的手顫抖着，看起來比博雅還要狼狽些。
“少主，您……”
“我沒事。”陸生搖了搖頭，但他的臉色並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嘖，我們現在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博雅的情況雖然沒有陸生那麼嚴重，可也的確難受壓抑的很。
“首無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晴明突然問道。
首無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而後他馬上明白了晴明的意思“這個結界恐怕是針對人類而設計的反向結界。”
晴明點了點頭“所以陸生和博雅才會感到不適。”畢竟人類形態的陸生不論是氣息還是軀體，都是再普通不過人類。
“無意識的怨念絕對無法做到反向結界，就算真的是怨念所為，那麼幕後一定有一個策劃者。”晴明慢慢敲打着自己的手心道，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笑意“恐怕還是我們的熟人。”
“熟人？”博雅疑惑道。
“能做出這種水平結界的反向咒，幕後人肯定是個水平極高的陰陽師。”晴明輕笑道“況且這咒本來就是針對我和博雅的。如此想來，幕後人肯定是……”
“道尊。”博雅喃喃道。
晴明點了點頭“只能是他了。”
“那個叫道尊的，是陰陽師？”首無皺眉問道。
“嗯，而且他還是陰陽頭，一直以來都嫉妒着晴明的才華，多次在朝廷上針對晴明。”他自然而然也被道尊恨上了。知道了幕後黑手是誰，博雅臉色稍緩“既然如此，晴明你有辦法離開這裏了吧？”
晴明沒有馬上回答博雅，他抬頭看着被首無用血繩交織成的密不透風的羅網，對他們說道“不論是怎樣的結界，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不管範圍多大，它們都呈完全封閉的球形。這也讓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弱點……”
“什麼弱點？”博雅着急的問道，很是不喜晴明這說話喜歡說一半的習慣。
“容易被撐破？”陸生不確定的說道“就像氣球一樣……”
“雖然不知道氣球是什麼，但陸生說的沒錯，只要在內部釋放出足夠的力量，就能將它撐破。”晴明認同了陸生的說法“我們之中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陸生，但現在……”現在陸生甚至無法感知到自己的妖力……
“在這個結界內，妖力根本無法匯聚起來，全部都會被轉化成怨氣。”
所以陸生想要妖化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對了！”博雅突然開口道“座敷童子不是可以提供妖氣嗎！？”
晴明一愣，的確如此。
因為召喚式神一定程度上要依賴空氣中的妖氣，所以一開始他沒有考慮過要召喚式神，畢竟召喚來了也沒什麼用，反而會被壓制。可座敷童子不同，座敷童子只是個小妖怪，再加上能力的特殊性，他基本不耗費多少妖氣，還能夠為他們提供妖力……
“不愧是博雅兄。”他讚歎了一聲，從狩衣內拿出了一張紙人“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急急如律令！”
隨着他咒語的落下，他手中的紙人顫抖起來，最終隨着一道光化為了一個周身環繞着幽藍色‘鬼火’穿着和服的妖怪。陸生粗略一看，發覺了她周身的‘鬼火’都是濃縮的妖力。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小妖怪恭敬的對晴明和博雅行了一個禮。
“座敷童子，麻煩你了。”
座敷童子搖了搖頭“能幫助到晴明大人，我很開心。”說著，周身幽藍色的鬼火浮上了他們的四周，慢慢的拆解分散，空氣中的妖氣密度猛然上升，陸生趁此機會瞬間妖化，夾雜了畏的妖力瞬間爆發，隨着‘咔嚓’一聲，灰暗的結界內滲透了絲絲光亮，陸生血色的眸子化為一道鋒芒，拔/出瀰瀰切丸向裂痕處劈去。
結界承受不住陸生的這一重擊，瞬間破碎了。於此同時，灰暗與腐敗撤去，伴隨着明媚的陽光斜射在他們的身上，樹葉婆娑、鳥語鶯歌也籠罩在了他們的周圍。
他們站在一個小山丘上，怨念構成的幻影已經消散，那個村長婆婆也好，村民們也好，包括那個村子都不過是幻影罷了。
晴明站在山丘上俯視着下面衰頹的景象，很久以前這個地方的確有一個村莊，也許也真的有那麼一個面容和藹又受人敬佩的村長婆婆，可這一切早已在洪流中化為殘渣，僅餘下斷壁殘垣與數不清的骸骨。
“道尊利用了這個地方的怨念構建了這個結界，不過剛剛那一擊，他應該也受了不少反噬吧。”晴明嘆了口氣道“回去后，他應該能安靜一陣子了。”
“那個女孩……”博雅看着從另一邊提着一籃藥草走下山丘的女孩“是那個女孩。”
“她是？”
“被怨念滋養，卻難得心存善念的靈吧。”晴明呢喃道“我們走吧。”
“那個女孩就這樣……放着不管嗎？”
“已經成為地縛靈了，只能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消散吧。”晴明轉身向朧車的方向走去，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
博雅嘆了口氣“才六、七歲左右吧，真是可憐。”說罷，他也轉身追上了晴明，還不忘催促着站在原地的陸生和首無“喂陸生，回去了！”
“少主，我們回去吧。”首無看着站在原地不知道想寫什麼的夜陸生道。
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夜陸生一步滑下小山丘，向殘敗破舊的村莊走去。首無一愣，轉而露出了一抹頗為無奈的笑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