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海龍
當初為了拖住陸野，梁亦說這海北之地進來容易，出去難。陸野只看到身後的大海，沒有看到虛無之地，所以一時驚住，卻也沒有仔細去琢磨。
事實上，離開海北之地的辦法，與進來無異。有着艷無雙的身體，海無波的元神的同伴，曾經隻身離開海北之地進入東州。所以，有她在，找到回去的道路，並不難。
從東州進入北海，需要在東州的極北之地再往北走。而想要從北海進入東州，則需要在極東之地繼續往東，跨越虛空，就是東州。
海上雖然並不太平，但對於陸野三人而言，並不算太過麻煩。
而且此時季風時節已經過去，海上凶獸並不會出沒。
乘坐着靈船，三人一路東進。
越是往東，海面上越是風平浪靜。一望無盡的大海，不見一個活物，反而有種死寂的清冷。
“記住，你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通過虛空。”陸野再一次提醒艷無雙和天瓊洛，“兩人之間的距離，絕對不能相隔太遠。”
艷無雙卻有些心不在焉的隨意答應了一聲，轉臉看向海面。
陸野察覺到艷無雙神色有異，不由問道，“怎麼？”
艷無雙道，“這裏有些不太正常。”她眉頭緊蹙，神情緊繃著，“當年我從這裏離開之時，並不像現在這樣平靜。這一帶，是黑鯊的活躍地帶。黑鯊性情兇狠，而卻對修真者極感興趣。即便是離得很遠，只要察覺到修真者的靠近，都會迅速圍攏吞食。”
“黑鯊？”天瓊洛道，“是那種可以用來煉製清心明目丹的黑鯊么？”
“對。”
陸野道，“能煉製丹藥的話……是不是被附近的人給殺光了？”
天瓊洛卻搖了搖頭，“黑鯊兇狠，明目丹又價值不高，沒有什麼人會跑到黑鯊的老巢來捕殺黑鯊的。”
艷無雙站站船沿處，低頭看着海面，道，“據我所知，黑鯊已經在這一帶海域活躍了無數歲月，突然消失的話……很可能是有更兇狠的凶獸出現了。又或者……”她蹲下來，撩起一些海水，放在嘴裏嘗了一下。
“海水味道還能不一樣？”陸野有些好奇。
天瓊洛道，“確實是不一樣的，每一處海域生活的生物不同，味道自然會有極為細微的差異。許多兇悍的海獸，也會將自己的氣息散發於海水之中，以此宣告自己的主權，讓其它生物不敢靠近。”
艷無雙站起身來，四顧張望，“有些古怪。”
天瓊洛和陸野一起看向艷無雙。艷無雙又道，“奇怪，海水——有凶獸的味道。”
凶獸——
對於海北之地的人而言，所謂“凶獸”，大多時候，指的就是那種藍色皮膚、免疫靈力的畜生。
靈船依然在以極快的速度駛向東方，陸野三人，卻沒有了之前的輕鬆。他們同事保持着警惕，關注着四周和海底。
又行駛了不久，前方海平面上，忽然出現了一處山峰的稜角。
艷無雙的瞳孔猛然收縮，緊緊盯着那漸漸浮現在視線之前的山峰和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大陸，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大陸周圍，好似有一片淡淡的白霧，使得艷無雙無法利用靈力看的真切。
天瓊洛凝眉道，“我竟不知這海北之地，還有這麼一大片廣袤的大陸！”
陸野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我相信無雙不至於弄錯了方向，也相信大陸不會憑空出現。所以……”他忽然朗聲說道，“閣下是誰？帶我們來此，有何目的？何不現身一見？”
沒有人回答陸野的問題。
陸野有些悻悻然，感覺自己搞的像個自作聰明的蠢貨似的。
大陸越來越近，白霧遮擋視線的效果自然也就越來越差。
陸地邊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動。靛藍色的模糊的身影，似乎還不少。
艷無雙忽然輕喝，“停船！”
她已經看得清楚，那大陸之上活動的靛藍色身影，竟然是十多隻凶獸。
天瓊洛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東西，她沒等艷無雙出聲，就趕緊打出靈訣，想要將船停下。只是，靈船好似失控了一般，竟然依舊向前疾駛着。
岸邊，十多隻凶獸，衝著陸野這邊發出一陣嗷嗷的怪叫。
船體震動了一下。
陸野喝道，“棄船！”
三人當機立斷，直接從船上跳下來，踩着水面，與船身拉開距離。那船身忽然砰的一下碎裂，船底處，竄出來一個靛藍色的身影。
靛藍色的皮膚，豎著的雙眼，長了一嘴獠牙的血盆大口。與人一樣的四肢，只是光着身子，身上好似有一種油一般光滑，手指和腳趾上都是尖利的趾甲，指間有蹼，和陸野等人一樣，站在水面上。
原來，這畜生一直躲在船底。雖然不知他是如何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船行駛的方向，但可以肯定，就是它在作怪。
岸上，那十多個凶獸，此刻也呼嘯而來。凶獸移動的速度極快，轉眼就將陸野三人圍住了。
天瓊洛和艷無雙同時祭出了飛劍，雖然都是高手，可一下子面對這麼多凶獸，甚至還好像到了凶獸的老巢，她們自然極度震驚。
陸野環顧四周，發現這十多隻凶獸中，竟然有老有少。其中一個個頭小了點兒，獠牙也很小的凶獸，張着大嘴嘰嘰咕咕了一陣，它的旁邊，一個皮膚上有些皺紋，明顯衰老一些的凶獸也跟着嘰嘰咕咕了一陣。之後，一眾凶獸，竟然笑了！
那小一點兒的凶獸，發出一聲怪叫，緩緩的朝着陸野靠近。
陸野眉頭微蹙，道，“這些凶獸……好像智商不低啊。看起來像是有自己的語言一樣。”說著，陸野又注意到了這些海獸的臉上，都有着各色花紋。花紋看起來，並不像是天生的。
“對。”天瓊洛道，“有智商，又免疫靈力，所以很難對付。”
“能不能翻譯一下它們在說什麼？”陸野問了一句。
艷無雙苦笑，“你還想跟它們談判？”
“不然呢？”陸野訕笑，“我倒是可以化作死氣逃遁，你們就不行了。”說著，陸野示意天瓊洛和艷無雙往海岸上看。
兩人側目看去，不由臉色大變。
不知何時，海岸上，竟然沾滿了這種靛藍色的凶獸。
大概估計一下，至少有百餘頭。
面對數量如此眾多的凶獸，天瓊洛和艷無雙，絕對逃不掉。
陸野沉吟片刻，眼看着那小凶獸就要撲過來，忽然掐動靈訣，朝着那小凶獸打去。小凶獸似乎直接無視了靈訣，直接撲來。
砰的一下，小凶獸竟然直接被陸野的靈訣打的倒飛了出去。
不僅僅是其它凶獸，就是天瓊洛和艷無雙，也是吃了一驚。
凶獸從來都是免疫靈力的，緣何能被靈力擊飛？
呆了一下，天瓊洛略微回想了一下陸野剛才的靈訣，“馭龍訣？”
陸野微微一笑，“看來，這幫凶獸，是龍的後裔。”言畢，陸野再一次掐動靈訣，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個靈力匯聚而成的龍影。
龍影咆哮，聲傳九霄。
周圍的凶獸，看到這龍影，幾乎同時往後退了好幾步，之後一臉驚異的看向陸野。
陸野嘆氣道，“龍生九子各不同。這海龍一族，大概是龍族之中，最丑的了。”
張牙舞爪的龍影，在陸野背後，懸於空中，怒視着周圍的凶獸。
忽然，好似在大陸深處，一聲龍吟響起，似是在回應着龍影的龍吟。
深處，龍吟陣陣。
周圍的凶獸，似乎是受到了什麼指示。其中那看起來最為年老的一位，指了指陸野，又指了指大陸龍吟方向。眾凶獸，竟是讓開了一條通向大陸的道路。
有凶獸將那被打飛的小凶獸攙扶起來。那小凶獸衝著陸野跳腳，嘴巴里嘰嘰咕咕的，似乎在咒罵著一般。
陸野也聽不懂，自是不去理會。看看天瓊洛和艷無雙，道，“走吧，且去看看。”
天瓊洛道，“小心。”
“嗯。”陸野率先前行，邊走邊道，“也不知道又有什麼麻煩，最好能趕緊解決了，好回天元大陸。”
陸野三人在面前走着，那十多隻凶獸，在後面跟着。
越是靠近大陸，越是能感受到壓力。
百十隻醜陋的凶獸，看起來實在是太噁心了。
那些凶獸，對於陸野三人，似乎也是十分好奇，雖然讓開了道路，卻並未遠離，而是緊緊跟着。身後的凶獸群中，亂鬨哄的一陣嘰嘰喳喳，好像在議論着什麼。
這裏，竟然是一處村落。
村落間還修建了道路，一些院落里，還圈養着一些古怪的生物。
陸野道，“你們說，在這些凶獸眼中，我們算不算凶獸？”
艷無雙笑道，“倒是有這個可能。”
天瓊洛道，“搞不好它們還認為我們是低等生靈呢。”說到這裏，天瓊洛忽然呆了一下。就在一旁不遠處的一個院落中的一棵大樹的樹枝上，掛滿了人類的骷髏頭骨。
艷無雙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野見她低頭看着地面，也順着她的視線看下來，腦子裏嗡的一下子。
地面是被一塊塊圓圓的骨頭鋪墊的，很光滑，由於經常被踩踏，變得光禿禿的，白白亮亮的。
作為一個修真者，雖然沒能看到全部，但陸野還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些用來鋪路的白亮的東西，是人類的頭骨。
陸野有種肥豬進了屠宰場，看到一堆堆被堆放整齊的豬肉的感覺。
頭骨道路，一直蜿蜒向前。一直來到了一處看起來比之村落里其它的房屋更顯華麗的地方。
一個凶獸，正站在那裏等着。一旁還有一輛平板車，拉車的，是兩隻六足生物。
那凶獸上了車，拍了拍一旁的座位。
陸野遲疑了一下，帶着天瓊洛和艷無雙也上了車。
那凶獸點點頭，衝著那兩隻六足生物怪叫了一聲，六足生物便跑了起來。原本一直跟着陸野的十多隻凶獸，沒有上車，但他們奔跑的速度很快，一直跟在平板車的兩側。
平板車的速度越來越快，竟是在道路上飛馳起來。
陸野有些好奇，歪着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兩隻六足生物的小短腿兒撥動的速度奇快，快到即便自己是修真者，看起來也有些晃眼。
好在道路還算平整，雖然有些顛簸，但也不是難以忍受。
平板車很快出了村落，在平攤的大道上飛馳了半個多時辰，前方竟然出現了一大片房舍。
“好似一個鎮子。”陸野道。
艷無雙凝眉道，“就是個鎮子。”說話間，聽得前面趕車的那凶獸怪叫了一嗓子，平板車迅速從鎮子中間穿過。
速度碎塊，但艷無雙還是看清了周圍的景象。“有買賣，有生意，除了長得丑，又不穿衣服，跟人類基本也沒有什麼別的差別了。”
天瓊洛臉色微紅，環顧四周，訕笑道，“不穿衣服，有沒有體毛遮擋……看起來真是怪異。”
陸野大笑，“應該是海陸兩棲生物，穿衣服大概是沒可能了。”坐車的時間，也是無聊，陸野一直在關注着周圍隨着平板車奔跑的凶獸。“你們看，這些傢伙，兩隻豎眼，竟然是輪流眨眼的。這一點，比人類先進多了。不過，大概還是因為海陸兩棲的原因，它們都是平板身材，沒啥看頭，而且雄性的……咳咳。”
天瓊洛給了陸野一個白眼。
艷無雙忍着笑，道，“這你都看見了？倒是看得仔細。”
陸野啐了一口，道，“不是無聊么。”說著，往後靠了一下，又低頭看看，苦笑道，“你們看，咱們坐的小凳子，似乎也是骨頭做的。而且，好像還是高手的骨頭，不然沒這麼結實。”
艷無雙凝眉道，“我怎麼感覺咱們是在自投羅網？”
天瓊洛卻道，“應該不至於。這些凶獸的實力很強。這麼多凶獸，可以直接碾死我們了，沒必要這麼折騰。”
陸野看了一眼平板車的空間，感覺還行，笑道，“你們誰要躺下休息？看起來我們還有很遠的路程啊。”說著，他看向艷無雙，“你的身體剛恢復，休息一下吧。”
艷無雙遲疑了一下，道，“好吧。”不是自己的身體，她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的。平板車雖然顛簸，但她還是忍着躺下來，慢慢的運行法訣，來讓元神跟身體更加契合。
平板車一路上穿城過鎮，竟是跑到了天黑。
平板車終於停在了一處看起來像是客棧的地方。
那趕車的凶獸帶着陸野三人下了車，進了客棧。
客棧中有不少食客。這些靛藍色的生物，見到陸野三人，都是吃了一驚。那趕車的凶獸讓陸野三人在一張桌上坐下，之後又跟客棧夥計嘰里咕嚕的說著什麼，
不消多時，那夥計端上來一盤噴香的肉食，一條清蒸的大魚，一盤翠色青菜，還有一盆藍泥一樣的東西。
陸野瞅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盤肉，調侃道，“你們說，會不會是人肉？”
艷無雙笑道，“多好的機會，嘗嘗吧。”說著，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天瓊洛也跟着笑笑，嘗了一口那藍色的泥丸，“唔，味道還是不錯的。”
陸野自然看得出來那並非人肉，簡單的吃了一些，就被那趕車的凶獸領着進了樓上客房裏休息。
門口有極為輕微的喘息聲，很明顯，有人守在門口。
陸野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往下看了一眼。
樓下，也站着兩個凶獸。
“看的倒是緊啊。”陸野笑了一聲，又帶上了窗戶。
修為被壓制，又顛簸了一路，三人其實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過，看一眼那狹窄的小床，陸野嘴角一抽，道，“你們睡床，我睡……桌上。”
“呃……我睡桌子，你睡地板吧。”天瓊洛道。
陸野一愣，有些不解，“床雖然不大，睡下你們倆，還是沒問題的。”
天瓊洛苦笑，“我不習慣跟別人睡一張床。”
艷無雙搖頭笑道，“我懂。”
陸野看向艷無雙，猛然醒悟。
這艷無雙，其實就是海無波，是個男人……雖然海無波算起來是天瓊洛正宗的後代，可問題是，都是成年人了。
陸野忍不住笑了一聲，也不再因為這些小事兒磨嘴皮子，直接在房屋的一角的地板上躺下。雖然情況特殊，睡地板總比睡大街要好，可陸野還是有些不習慣，側了身子，看着躺在桌上睡下的天瓊洛，忽然笑了一聲。
天瓊洛歪頭看着陸野，笑問，“笑什麼？”
“我在想，修真者那麼長壽，若是沒事兒生個孩子玩兒，幾千甚至一萬年後……這還不滿世界都是他的孩子了？”
艷無雙道，“沒有修真者會有你這種愛好。而且，即便你有這種愛好，真的活一萬年，你也不會有太多孩子的。畢竟，小天懷個孩子要很久的。”
陸野一愣，道，“說起來，我原本以為神兵邪氣只是影響了魔族的元神。經你這麼一說，我發現，魔族的體質，也被影響了啊。那神兵，倒是十分詭異。”
艷無雙道，“總聽你說起那神兵，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一把刀。”天瓊洛道，“天意刀，一個想殺神的修行者打造的。”
“總是聽你們沒頭沒尾的說，具體什麼經過，洛祖，跟我說說吧。”艷無雙道。
洛祖，是艷無雙對天瓊洛的稱呼。
一旁，兩個女子在小聲交談着，陸野卻獨自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還要在這裏耽誤多久，也不知道林小舟現在的狀況如何了。他察覺得到，天倫禁依然被《道生一》壓制着。
不過，也僅僅是被壓制，並未被徹底抹除。
另外，那大陸深處的龍吟，是誰發出的？他要自己過去，到底想做什麼？
自己倒是無所謂，化作死氣，陸野不認為有什麼人能輕易的困住他。關鍵是艷無雙和天瓊洛二人。若是有麻煩，她們倆自然會凶多吉少。
再次使用天璇回到輪迴島么？
太危險了。
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看起來很強，其實是很容易徹底死掉的。若是使用天璇或是進入輪迴島，還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而且，這樣折騰，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天元大陸啊。
陸野無聲嘆氣，心中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