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尋覓蹤跡 烽火連城
望着手指間的卡片,心生忐忑。
我咽了口吐沫,深呼吸口氣道:“根據屍體溫度以及屍僵程度推測,死亡時間應該是中午十二點左右,考慮到室內溫度和相對濕度,不會差很多。脖頸勒痕位於喉結之上,應是死後兇手故意造成的假象,從死者頭皮上的繩屑來看,是粗麻繩。”
說到此處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搖頭道:“不對,不是假象,而是兇手用麻繩勒住屍體,在鐵鉤處打個活扣,借力將屍體提到天花板處將後腦掛在鐵鉤之上。所以才會在頭皮上留下繩屑,先用繩子穿過鐵鉤,在下方拖拽另一頭可以輕鬆許多,這樣不易留下線索......”
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廖雲海,他的眼神透着難以掩藏的驚喜,我卻無心理會,說完一切后將卡片遞向他。
“6.21案件的線索,告訴我。”
廖雲海抿起嘴角,微笑着推回我的手“可以告訴你,不過這個案件你就幫着偵破如何?”
我望着手中沾染着血污的卡片,沉默良久。
“前些日子G市的警方從河中打撈起一具屍體,五官皆被挖出,與當年6.21案件的死者戚......嗯,與她們被殺時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轍,並且在屍體的身上發現了一封信件,技術科正在恢復中,應該能夠找到線索。”
“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點起一根煙,吞吐着藍色的煙霧,面朝夕陽凝視着手中的卡片,輕聲問道。
“抓到兇手!”
“僅此而已?”我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
廖雲海彷彿躲避似的看向旁處,眼神恍惚,我僅僅試探性的拋出一句話,從事刑偵工作多年的他竟然會暴露心理的不安,看來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廖雲海吐出一陣煙霧,鎮定了下心神,緩緩道。
“我知道你還忌恨三年前的事......”
“停!”我打斷了廖雲海的話,深呼吸一口氣,煙霧融入眼中,泛起酸痛淚光“別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了,等那邊技術科出來結果在找我吧。”
說罷我揉了揉眼睛,將卡片塞入口袋,頭也不回的迎向殘陽而去,凜風刮過,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遮擋寒意。
回到家中,陰暗的角落散發著陣陣惡臭,我拿起桌上的麵包放進口中啃咬着,眼睛死死的盯在手中的卡片上,下一秒一陣反胃的感覺湧上咽喉,“噗”的吞入口中的麵包吐到地上,這時才發現麵包上早已生長淡淡綠苔,發了霉。
將麵包扔到一旁,揉了揉太陽穴,望着殘穢滿地的景象,猶豫了會兒。隨後走到窗前,厚重的窗帘時隔許久再次被打開,灰塵飛揚,傍晚的昏黃映入屋內,頓時整個人的精神一震,陽光如同沸湯潑雪將房間的黑暗融化了個乾淨,我開始不知疲倦的收拾起屋子來。
半年未動過的房間,除了偶爾扔掉垃圾外,衣櫃、餐桌、廚房浸染塵灰,沙發不知被蟲子咬了多少個洞口,床鋪散發著霉臭的味道,地板上被醉灑的酒水泡的鼓鼓囊囊......
整個房間唯一乾淨的地方,只有另一間卧室內,供奉着兩張黑白照片的靈堂。
兩個小時后。
十幾袋垃圾連同破舊的沙發和被褥都被送入了樓下的垃圾桶,三張巨大的白板掛到了泛着黃色的牆上,我捏着黑色粗碳筆,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案發現場的一幕幕——被剝皮牲畜的屍體,麻繩與鐵鉤,未曾被撬動的門,地板上的灘灘血跡,被褥的形狀,象徵著某種殺人遊戲的卡片......
一條條線索隨着回憶快速的寫到白板之上,案發現場在腦中還原着,猛地我震驚起來,兇手殺害死者的時間是中午時分,而卡片上卻是第一夜,夜晚未至,卻選擇日頭映在天空最中央的時候下手,這種殺人方法...讓我不禁想起古代帝王時期“午時三刻”斬首的規矩。
“午時”一般約合現在的中午十一點至十三點,也就是在正午期間,古代人認為無論被殺的人是否罪有應得,做出判決的法官、監斬的官員、行刑的劊子手等有關的人員都會被“鬼魂”糾纏,而正午陽氣最盛,地府之門不會打開,所以要以“陽時”壓制“陰事”,以防鬼魂作祟。
以死者被殺的狀態來看,兇手的反偵察能力與處理線索的手段絕非常人能及,選擇在正午時分下手,是否寓意着他對自己殺人手法的自負,和他迷信鬼神之說的象徵?
殺人遊戲絕不會只有一張卡片,還會有下一個被害人出現,必須要阻止案件的繼續發展,我掏出手機給廖雲海撥了過去。
“喂?青犬。”電話那頭嘈雜的聲音有些震耳,廖雲海的話模糊不清。
“讓你的人搜索三年來有沒有相同類似的案件,從殺人時間為正午,以及卡片和高明的作案手法三個出發點來篩選,這個傢伙也許不是第一次作案!”
“什麼?”廖雲海埋怨道:“三年中那麼多案件,這要找到什麼時候去!現在正調查死者的身份和勘察現場遺留的線索,我只能儘力安排人手去辦......”
沒等他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我很了解廖雲海這個人,雖然他嘴上拒絕,但一定會立即去辦,只是嘴上不肯承認我說的是對的罷了,這個人當初便不喜歡我壓在他的頭上,只是偽裝的太過完善,令人難以發現,等我恍然大悟時,已經進了監牢之中。
打完這通電話,我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風衣、皮靴,帶上鴨舌帽離開了家。
牡市北區的郊遠地帶有一家門臉不大的二層小麵館,門庭冷清,破舊的牌匾高高的掛在二樓頂端,農民工、老人、以及一些上下學的孩子會到這價格便宜但有些骯髒的地方填飽肚子。
我打車到達此地時,裏面一位年輕的服務員已經開始打掃衛生,空落落的店面內掛着一副點餐牌,上面的油漬幾乎掩蓋了圖案和文字,地面上殘留着衛生紙和掉落的麵條。
我推開玻璃門走進店面內,服務員打着哈欠掃着地,連頭都沒有抬“我們打烊了。”
“一碗陽春麵,兩顆油菜,少許醬油,不要辣椒,找老闆女兒來給我唱一曲兒。”
說著我坐到一旁髒兮兮的凳子上,服務員聽到我的話驚訝的抬起頭,鴨舌帽壓得很低,他看不到我的臉,愣了幾秒后,服務員將笤埽放到一旁,轉身匆匆跑到樓上。
我叼起一支煙,點燃緩緩吞吐着,環顧着三年沒有來過的店面,點點回憶湧上心頭,站起身走到吧枱前,眯起眼睛,伸手拿起藏在下面的一瓶老村長白酒,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心底一陣酸意,擰開瓶蓋大口的喝了一氣。
辛辣的感覺順着喉嚨流入胃中,暖意上涌,好似渾身毛孔都張開一般,打了個嗝,拎着酒瓶拿過玻璃杯坐到了椅子旁,給自己斟上一杯,彷彿看到了當年坐在我對面的笑呵呵的小夥子,手微微顫抖,將酒倒在地上。
“連明啊,哥回來了,三年來一直沒去你的墓地看看,別怪我,當初是我自己發的賭誓,一天不破案,一天不拜你......”
“面來了。”
隨着一陣蒼老的聲音,樓梯上走下一位穿着白褂,肩膀上搭着毛巾的老頭,皺紋佈滿了憔悴的臉,厚實的嘴唇旁一道疤痕連至脖頸,如蜈蚣一樣爬行,仍然那麼乍眼!
老頭坐到我的面前,將熱騰騰的面放到桌上,當他望到桌上的白酒時微微一愣,我緩緩抬起頭,凝視着他的疤痕。
“七叔,好久不見。”
老頭震驚的望着我,嘴唇不停的哆嗦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驚訝中緩解過來,抿着嘴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啊,三年沒見了,沒想到你還能活着出來。去了那一半犯人都是你抓的地方,現在還能完好無損的坐在我面前,你的命,真夠硬的!”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肚子確實有些餓了,七叔就靜靜的坐在我的對面,表情淡然。
半瓶白酒下肚,一碗陽春麵連湯都沒有剩下,我拍了拍肚子,伸出大拇指“這麼多年,味道還是這麼好。”
“這次來找我,恐怕不是為了敘舊吧。”
我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扔到碗中,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型膠袋推到他的面前“七叔,你見過這張卡片么?”
七叔望着面前的卡片皺了皺眉頭,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夾起正反面看了看,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悠悠道:“青犬,不是我說你,你這剛剛從山上下來的人還想着查案呢?按理說我沒有義務還繼續幫助你吧,你已經不是當年的刑偵支隊長了。
“山上下來的”是地道的黑話,意思是指從監獄裏放出來。
我並沒有指望七叔現在就能給出我答案,雖然他當初在牡市風雲一時,可現在不過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兒,一隻腳都踩進棺材板里了,能做的就是憑藉著當年積攢下的人脈,調查一些別人無法知道的消息而已。
我舔了舔嘴唇,還能嗅到陣陣麵條殘留的香氣,將杯中最後一口白酒喝進肚子裏,喃喃道:“我現在需要這張卡片的信息,目前有樁案件和它有聯繫,廖雲海答應我只要破了此案,我就能夠得到‘6.21’案件的線索。”
七叔臉頰抽動“過去這麼久,你還想繼續查下去么?牡市好不容易安定幾年,當初死的人夠多了,連你自己都被送進了牢裏,還不明白么!有些人不是你能夠惹的起的!知道現在牡市道上的人怎麼稱呼你任職的時期么?”
“哦?怎麼說?”
“烽火連城!”七爺瞪圓眼睛“因為那件案子,你把牡市都快掀翻了天,多少人因為你躲藏起來不敢露面,多少人丟棄產業倉皇出逃、妻離子散,你想着抓捕兇手,卻一把火幾乎燒死了所有道上的人。”
我咧起嘴角“烽火連城......嗯,有點意思。那時太年輕,有些事情是做的過分了些,不過現在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了,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是麻煩您幫幫忙,這張卡片的線索對我很重要。”
七叔聽完我的話臉色一變,眼中閃着光芒,猶豫着,沉默着...久久才嘆息道:“青犬也會求人了...呵呵,行,衝著你的話我就在幫你一次,我會找人調查卡片的產地以及在你入獄期間對此感興趣的人和事,牡市只要有人用,我就可以查得到,不過還是勸你一句,年輕人,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做人別太狠。”
我將卡片放到兜里,掏出十塊錢遞給七叔,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堅決道。
“罪犯可不會因為你收起猙獰利齒而手軟,只有隨時把獠牙漏在外面,讓敵人恐懼,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