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章 序 重生
機器會做夢嗎?
復仇者號的諾雷艦長一定會給出肯定的答案。
他的身體,是帝國XZB-1量產型戰鬥機械人;而他的靈魂,卻來自於一個貧寒出身的人類。
此刻,復仇者號戰艦正在宇宙中平穩的滑行。距離任務區還有12個小時的路程,諾雷艦長將駕駛工作交由底層處理器自動完成,自己則悠閑的倚靠在艦橋的充電樁上,進入了休眠狀態。
在他臉部的顯示屏上,閃爍着一個暗紅色的“AUTO”標誌,看起來既安詳又恬靜。
偶爾,屏幕上的畫面會出現些許抖動。熟悉諾雷的人知道,他又做夢了,夢見了他還是人類身體的最後一刻。
……
那是在阿爾法行星,那裏坐落着第三星區最大的垃圾焚化站。每當垃圾積累到一定數量時,地表巨大的鋼製閘門就會打開,露出深不見底的通道,將數以千萬噸的垃圾吞到下方的地核熱能焚化爐中。
當時,距離下一次閘門開放已不足半小時。地表偶爾會傳來輕微的震動,這是下方的機械正在運轉,為垃圾焚化進行準備。
靠在垃圾場中拾荒謀生的人們早已躲得遠遠的,現在可不是貪財的時候,3000度高溫的焚化爐,說開就開,再值錢的寶貝,也犯不上捨命去拼。
然而,在本該空無一人的垃圾場中,卻反常的矗立着兩個身影。他們站在探出在垃圾場上空的高橋上,似是在做着生死對峙。
其中一人便是諾雷。命運真是奇怪,上一秒,他還是從寒門逆襲、前途無量的帝國預備軍官;而下一刻,他就變成了被全網通緝、不經請示就可擊斃的危險逃犯。
經過十天的逃亡,諾雷來到了這裏。他已精疲力竭,再也做不出像樣的抵抗。
“嘿,嘿嘿……”諾雷苦笑一聲,突然痛苦的坐倒在地。從他的鼻孔和嘴角,流下絲絲鮮血。鮮紅的新血覆蓋在黑紫結痂的舊血上,如在腐壤上短暫綻放的生命之花,說不出的凄美慘烈。
與他對峙那人見狀,微微鬆了一口氣,手中的槍管卻跟着諾雷的身體下移,始終鎖定着他的額頭。
“呵呵,”持槍者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嘲諷與蔑視,“你區區一個賤民,拿什麼和我斗?!沒有家世,沒有後台,你只配給人背鍋的命!”
諾雷聞言,慢慢抬起頭顱,一雙眼睛迎上持槍者的目光,不帶半點恐懼和屈服。
“你還敢看我?賤民,低下你頭,你不配直視我!”持槍者的五官扭曲起來,不斷用槍口戳着對手的腦袋。那雙眼睛,曾給他帶來巨大的疑惑、忿恨和痛苦,他想從它們中尋找到哪怕一絲的退讓與臣服,但每一次都無果而終。
“諾雷,你本可以做條好狗,可你卻給臉不要。不明不白的去死吧,你的罵名會流傳千古,而我,薩迪,會踩着你的屍體,越過越好。先是薩氏家族,再是整個帝國,等我登頂的那天,一定不會忘了你這隻螻蟻。哈哈,這可真是諷刺,誰能想到,你將變成你仇家崛起的最大功臣!上路吧,下輩子投胎做個好奴才。”
說完,薩迪扣動扳機,一顆子彈自槍管中高速飛出,準確的轟進了諾雷的腦袋。
子彈在諾雷前額鑽出一個小洞,然後從他的後腦飛出,留下一個巨大的血窟窿。被帝國制式近戰手槍擊中要害,沒有哪個血肉之軀能逃過一劫。
諾雷的屍體栽倒在地,看起來了無生機。
薩迪將手槍插回腰間,看着眼前仇敵的屍體,心中不是解脫,卻是更大的、揮之不去的怨恨。
“賤民,我讓你跟我爭!”薩迪怪叫起來,靴子重重踢在諾雷的屍體上。
“賤民!賤民!賤民!”
“賤民就該給貴族好好當狗,權力,財富,榮耀,全TM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一人是賤民,全家是賤民!一輩子是賤民,世世代代是賤民!”
“你憑什麼和我搶!我踩死你,去死!去死!”
喪心病狂的薩迪面目猙獰,貴族應有的矜持和雍容在他臉上蕩然無存。他提起戰靴,瘋狂踩踏着諾雷的屍體,即便將他碾成肉醬,也無法解去心頭的不滿。
當薩迪踩了三十多腳時,大地劇烈的震動起來,高橋欄杆上的鐵鏽,在震動中簌簌的剝落,跌向地表堆積如山的垃圾中去。
薩迪停下發瘋,手扶欄杆,向下望去。只見一道巨大的閘門正在緩緩打開,垃圾山顫動着,順着閘門開啟形成的斜坡,緩緩向門縫傾覆。
在那道深不可測的門縫后,隱隱透出暗紅色的光亮和灼人的熱浪,如同深居地底的火焰惡魔,在向人間索要獻祭和供奉。
隨着閘門不斷開啟,越來越多的垃圾湧向通道。在通道盡頭等待它們的,是足以焚化一切的高溫。
見到閘門開啟,薩迪俯下身,將諾雷面目全非的屍體拖到高橋邊緣,丟了下去。
“去死吧,垃圾!”他恨恨的罵道。
目送着屍體進入通道,薩迪這才轉身離開。
3000度的高溫,足以毀滅一切證據。從此,下落不明的諾雷將背負一切罪責,而薩迪和他的家族,將紮根在這份冤屈中茁壯成長,枝繁葉茂……
薩迪抬腳落地,忽感踩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他俯身撿起一看,原來是剛從手槍中射出的彈頭。在與目標碰撞后,彈頭已扭曲變形。
“這個賤民,腦袋還真是硬……”薩迪使勁捻了捻彈頭,然後隨手將它扔在一邊。他現在要趕快逃離這裏,當閘門完全打開后,巨大的熱浪將會威脅到此處的一切生命。
薩迪整理好行裝,敏捷的躍下高橋,幾個起落後,便消失在茫茫曠野之中。
等到了安全地帶,薩迪掏出手槍,將其調到“防追蹤”模式。在這種模式下,現有的技術將無法鑒定齣子彈是從哪支槍中射出的。
薩迪穩了穩情緒,狠下心,將槍口調轉,對着自己的大腿、肋下、肩頭連開三槍。
三波劇痛,一浪疊着一浪,衝擊在薩迪身上。
“這都是你的錯,諾雷,啊!!!”這位貴族再次發出瘋狂的咆哮……
十分鐘后,又或者一個小時后,薩迪恢復了理智,他打開通訊器,斷斷續續的叫道:“青狼呼叫……諾雷那個叛徒逃了……我已負傷,請求支援……坐標……”
……
垃圾場中,焚化通道的大門已完全敞開。通天的熱浪直插雲霄,將那座剛剛發生過謀殺的高橋烤得搖搖欲墜。
高橋上,一顆變了形的彈頭靜靜的躺着。如果剛才薩迪用用力,將它扔進下面的焚化爐,那諾雷,就徹底死了。
在子彈轟入諾雷頭顱時,發生的事情遠比薩迪知道的要多。如果有一個超越時間的觀察者在旁邊,他會發現當子彈擊碎諾雷的前額,剛剛轟進他腦室的瞬間,彈頭頂端忽然閃爍起奇異的藍光。
在這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間,藍光交織成層層疊疊的矩陣,將諾雷大腦中的神經元盡數籠罩其中。被藍光掃描的神經元紛紛暗淡下來,縷縷似有似無的能量從其中飛出,匯入彈頭之中。
這個過程看起來複雜,實際發生的時間卻極為短暫,掃描完畢后,彈頭藉由慣性,從諾雷的大腦中旋轉着插過,將那柔嫩的腦組織攪成一團爛泥。
之後,裹挾着破碎血肉的彈頭從諾雷後腦擊出,並留下一個比他前額彈孔大得多的窟窿。
薩迪並不知曉這期間的異狀,在他看來,這是一次尋常卻又大快人心的近距離爆頭。他厭惡、憎恨的那個賤民諾雷,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垃圾焚燒持續了很久。
暮色降臨,從通道深處散發出的猩紅色光線變成了世界的主要光源。在一張一翕的光線掩映下,那顆彈頭的影子被拉得格外詭異、扭曲……
終於,垃圾通道的閘門再次合起。熱度逐漸消退,更多的垃圾被集中在這裏,等待下一次的焚燒。
高橋上,那顆彈頭已化為一小灘銀水。然而,這並不是彈頭無法承受高溫炙烤的結果。事實上,這顆彈頭,是由極為珍貴的擬態金屬所制。
神奇的擬態金屬,不但承載了諾雷的靈魂,甚至還能隨他的意願,轉變為不同的形態。
銀水如有生命一般,蠕動着爬到高橋邊緣,一躍而下。跳到垃圾堆中后,他四處搜尋,最終鑽入一塊廢舊的電子手錶中……
在焚燒爐關閉的時段,拾荒者們如狂歡般湧入垃圾場,尋找他們眼中的寶貝。
很快,諾雷寄生的那塊手錶就被一隻枯乾瘦小、形同朽木的手臂拾獲。
可拾寶者還沒高興太久,他的戰利品就被另一個相對粗壯的胳膊搶去……
手換手,人換人,諾雷靠着這些拾荒者,不斷移動,尋找更合適的寄生品。
廢舊電子手錶,缺鍵計算器,裂屏智能手機,復仇者號輝月級深空戰列艦……
他,諾雷,以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