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無福消受
“我想什麼了?”丹珠望着他,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是你才不要想太多,我和雲蕭之間坦蕩蕩,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即使有,也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
葉瑾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說話。
要換成從前,丹珠肯定會被他這涼颼颼的眼神盯得心驚發憷,可她認為倆人現在既已分了手,自己身上沒仇沒債又不欠他什麼,實在不用怕他什麼。
她從鼻孔里哼了聲,轉身回了房。
葉瑾盯着她的背影,心裏鬱悶得咬牙切齒,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視線。
丹珠沒理會葉瑾心裏怎麼想,日子一如既往地過着,照常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剛搬到二十一世紀時,葉瑾剛開始還對自己還有所收斂,越到後面就越兜不住本性,恨不得她所有的事都要插管上一二三四五,就連她喝杯水都要檢查水溫夠不夠,會不會涼着她的牙齒。實在被他弄煩時,丹珠也會呵斥他的多管閑事,可不管她把話說得多絕多難聽,葉瑾權當沒聽到。
丹珠現在簡直悔不知當初,早知道一開始堅持不住進來就好了,真需要用到薛神醫的地方,她自己定期上查診就行了啊,就現在這情形,哪怕胡府修整好了,她就是想搬過去葉瑾肯定也會千方百計阻止自己。
而且隨着懷孕的月份增加,丹珠嚴重懷疑葉瑾先前所言的萬毒蠱遺留癥狀,她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有四個月了,什麼孕吐什麼的任何不適都沒有,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要不是小腹開始隆起和姨媽君一直不來,她還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了。
這廝一向陰謀詭計多端,丹珠絲毫不懷疑自己再次被他誆騙了,心裏腹誹了一遍又一遍,卻又拿他沒辦法。
胡府的外牆因為年代久遠,加上這十年來疏於打理,不少地方早已殘破不堪,丹珠當初為了省錢,原本想着將就弄一弄就好了,但是雲蕭卻覺得既然要做,不如一次性全部做到位,他將院裏那些已經缺角的假山都換掉了,同時還添置了不少名貴樹種和花卉,只待來年開春,必然是繁華盛景一片。
雲蕭在園林建設方面頗有見地,丹珠在他的建議的基礎上了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兩人在這方面交談甚歡,經常一聊就是一個下午。
葉瑾見丹珠絲毫不將自己那天說的話放在心上,面色一天比一天的難看,要不是有柳瀟拖着勸着,他早就按捺不住出來搗亂了。
他阻止不了丹珠,也沒道理去警告雲蕭,只能讓雲蕭的妻子沈嫣如出來,讓她每次務必都陪着雲蕭一起上門。
於是丹珠常見的貴客,除了雲蕭,現在又多了個隨夫而來的沈嫣如。
其實沈嫣如覺得是師兄沒事找事了,她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都不擔心自己丈夫,他一個大男人哪裏來這麼小的心眼?要不是過去欠了不少人情,她還真不想多此一舉,實在拗不過,只好挺着大肚子陪着夫君一起上門做客,權當出門散心。
沈嫣如比丹珠早懷了三個多月,再過兩個月就可以瓜熟落地了,她之前閑着無事獨自專研了許多待產常識,又因着自己本身就是學醫的,說起孕婦的話題一開口就住不了嘴。
這年代通訊不暢知識傳播慢,丹珠恰好需要多多了解這方面的注意事項,雖然薛神醫會將大體的告訴她,可某些私密的細節,終歸還是女人之間比較好探討,而沈嫣如的經驗總結也讓她受益匪淺,兩人一關門便有說不完的私己話。
比起養好肚子裏的孩子,房子裝修什麼的當然是次要的,丹珠迅速轉將重心轉移到孩子身上,對裝修房子的心思自然淡了許多,連帶着和雲蕭的交談也變少了,到了最後,她乾脆撒手不管讓雲蕭全權代理決定了。
葉瑾對這個計劃通的結果十分滿意,說他氣也好,他就是受不了丹珠和別的男人走太近,有時候哪怕聽她多叫幾次雲蕭的名字,心裏都會十分不舒服。
丹珠在這裏沒什麼朋友,隨着和沈嫣如的密集交往,兩人感情增進了不少,在沈嫣如一再相邀下,她終於同意上雲府做客。
自從司空敬元垮台後,丹珠的身世已經不需要在藏着掩着,雲蕭早就將她的事告知了自己的爹娘。雲家夫妻和胡蝶過世的爹娘曾是故交,得知丹珠正是胡家當年存活的小女兒時,兩人悲喜交加,早就盼着見上丹珠一面了,只是之前時機沒到,加上雲蕭也不願意勉強丹珠,這才一拖再拖下來。
見到丹珠那一刻,雲夫人眼睛瞬間紅了,丹珠和已故的胡夫人一模一樣,見到她,就像見到了那位善良無辜的閨中密友。
想到自己的頑疾之所以能得以康復也是託了丹珠的福,雲夫人更是感恩不盡,一時百感交集,拉着丹珠的手默默地掉淚。
丹珠最不擅長應對長輩,尤其還是這種多年重逢的的場合,來之前,她只是單純地以為自己僅是替胡家出來見見故交長輩,見過說說話就回去了,沒想到雲蕭娘反應這麼大,她也不知該怎麼回應,只能一味地好言勸慰並給對方遞上絹帕。
她不是胡蝶本人,對雲夫人的了解也僅僅限於她是雲蕭久病卧床的娘親,這回親眼瞧見了,才發現雲蕭的好皮相原來是遺傳了他娘親,生的真是柔美婉約國色天香,完全看不出已有了雲蕭這般大的兒子,單單從外貌看,最多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紀。
丹珠不由暗嘆,難怪雲蕭的爹對她情深似海至死方休,這樣的美貌,又是這樣如水一般的溫柔性子,很容易得到男人的愛憐。
幾番勸解之下,雲夫人總算收了眼淚,細細關問丹珠近況,丹珠不想據實坦言,只說輕描淡寫地說自己一切都好。
知道丹珠也懷了身孕后,雲夫人順扣問了夫家是誰,雲蕭剛聽丹珠的意思是不想讓爹娘知道她的真實情況,怕她尷尬,便接口將話題帶過去了。
兒子不會無緣無故打岔,雲夫人心裏詫異,以為自己不小心碰了丹珠的傷心往事,便識趣地打住話沒繼續往下問。
但是不問,不代表她不會多想,多年前,胡云兩家曾給雲蕭和胡蝶定下了娃娃親,後面胡家慘遭司空敬元滅門,她和夫君以為胡蝶也跟着她父母離世了,這才將這兩個孩子的婚約作罷。如今雲蕭已另娶了沈嫣如,但畢竟也曾掛過那麼一個未婚夫妻的關係,丹珠要是嫁得好就算了,萬一嫁不好,她心裏如何能安下心?更何況丹珠還救過自己的命。
想到這些,雲夫人不禁多了幾分憂心,幾次欲言又止想問詳細情況,終因氣氛不合而沒能說出口。
五個人在花園裏聊天,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傍晚葉瑾親自登門接人。
雲夫人這些年卧病在床,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平日裏除了診病的大夫從不輕易見外人,但對葉瑾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她知道此人是兒子的朋友,是兒媳婦沈嫣如的師兄,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薛神醫的關門弟子。
因着這一層層的關係,人未出現,她便已經開始對葉瑾有了不錯的印象,再一親眼見到時,只覺得眼前的白衣青年長身玉立,眼漆如墨,唇紅齒白,氣質高華,僅僅往那一站,四周的景色都跟着增亮了不少。
雲夫人還沒見過比兒子更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一時看得有些目不轉睛,心下不由暗暗讚歎,也不知是哪家女兒由此福分,能嫁給這樣俊雅公子。
葉瑾客氣地和在場的長輩打過招呼,便徑直往丹珠走過去,柔聲道:“珠珠,我來接你回去了。”
丹珠抿着唇不吭聲,見他走到跟前便別過臉去,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遭此冷場,葉瑾也不尷尬,仍是笑着望她,目光溫柔而熱烈,帶着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雲夫人也不是個傻的,很快瞧出這兩人不尋常的關係,掩着唇柔笑着調侃了一句,“葉公子,你這是做錯了什麼,現在是要親自過來認罪么?”
葉瑾眸子輕輕一眨,含笑道:“早上給她喝的補藥忘了加蜂蜜,不小心讓她吃了些苦,到現在都不願正眼看我一眼。”
一席玩笑話,將在場的人都逗笑了,丹珠臉微微發燙,不由惱怒地瞪向他,“你胡說八道什麼?”
“好,是我胡說,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么?”葉瑾手輕輕放在她肩膀上,似乎要將她扶起來,“都這個時辰了,差不多該用膳了,晚了怕是要餓到孩子。”
都到飯點了,哪有不留客的道理?雲夫人連忙起身道:“晚膳就在這裏用吧,菜都快做好了。”
葉瑾燦然一笑,“多謝雲夫人的美意,只是內子吃慣了我做的菜,怕是無福消受貴府名廚的手藝。”
他現在十分熱衷給丹珠燉各種各樣的補湯,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丹珠的臉已經比剛到漣成時圓了一圈,就連腰上也厚了一層贅肉。
聽他這麼稱呼丹珠,雲夫人剛生出的擔憂頓時雲消雨散,原來丹珠嫁的人竟是葉瑾,肚裏懷的孩子也是他的!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雖然雲夫人不是丹珠的母親,但是既然好友已亡,她便自發地做起這母親的角色,看着葉瑾的眼神越發歡喜。
雲夫人那邊寬慰了,丹珠這邊卻悶了一肚子氣,壓低音量,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警告他,“誰是你內子?!別亂認人!”
丹珠置着氣,面色不怎麼好看,雲夫人以為她還在和葉瑾計較早上補湯不放糖的事,也不在意,笑吟吟地問葉瑾道:“葉公子,你還親自為小蝶下廚么?”
肯為妻子洗手作羹湯的男人不多,葉瑾這一身白衣,又是這樣飄逸脫俗的氣質,她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人一手操着鍋鏟,一手拿着鍋碗瓢盆的模樣。
葉瑾微微一笑,“內子是個讒嘴貓,為了讓她多看我兩眼,我只能委屈自己跟人學了幾手,都是家常樣式,上不了什麼檯面。”
他的聲音溫潤柔和,笑容溫煦如沐春風,語氣中透着濃濃的寵溺和無奈,任誰都能看出他對她的深情。
丹珠被肉麻得冒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看向雲夫人,只見對方臉上笑容更深了,看葉瑾的眼神越發明亮和善,看得出來,葉瑾此番言行十分得她的心。
“小蝶,你覓得如此良人,若是你爹娘泉下有知,定會也為你欣慰不已。”雲夫人動容地道。
丹珠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