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只要她在
丹珠聽得一愣,和雲蕭對視的眼裏多了幾分疑惑。
“我和他都是為君上效命的人,幹得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危險差事,稍有差池便是滅頂之災,若受慘的只是自己還好,最怕連家人和朋友也一併被捲入其中……所以,我能理解他將你置之事外的心情。”
雲蕭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繼續說下去:“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有吞併大羽國的意思,只是苦於師出無名,為免落盡天下人口舌而遲遲未下手,而且大羽國曆來以傳國玉璽認主,沒有這個東西,即使以武力強行併入領地,也很難真正服調上下統一。之前皇上派葉瑾輔助大羽國平定內亂時,有人趁亂盜走了傳國玉璽,葉瑾懷疑玉璽有可能藏在公主身上,為了掩人耳目,也為了便於完成任務,便讓柳兄假扮成秀錦為妾入府。”
他的語調不徐不緩,很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丹珠安靜地垂着眸,視線也不知落在哪裏。
“確定玉璽在雅多羅公主手中后,葉瑾和柳兄便設局,讓柳兄故意鬧事被休,出府後再易容扮成雅多羅的同黨,也就是她的同胞哥哥大羽國的二皇子。他以來訪使臣身份,接近雅多羅公主並取得她的信任,雅多羅信以為真,這才將玉璽的下落交代出來。”
丹珠依然默然不語,維持着剛剛的姿勢,動都不動一下。
雲霄瞧不透她在想什麼,暗嘆了聲,總結地道:“總而言之,葉瑾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讓你捲入這場混亂,同時還要預防和公主連成一氣的太后給他下賜婚懿旨,只能拖着秀錦來當擋箭牌。他這麼做,確實比讓你被當成目標好多了。”
丹珠嘴唇微微一動,低聲道:“雖然你方才強調並不是替他說話,可我怎麼聽着,你怎麼這麼像他的說客呢?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雖然她的語氣並沒有遷怪的意思,雲霄還是露出了幾分被看穿的赧然,“我和他之前因為誤會,是生了些嫌隙……但我認為,你需要了解清楚這整個事情發生的始末經過,最後才決定是不是真要和他分開。”
頓了頓,他真誠無比地道:“丹珠,我只想你好好的。”
丹珠瞭然一笑,聲音淡淡的,“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方才說的這些,其實之前我已經從柳大哥那聽了一遍。我和他分開,其實也並不全是因為這件事,更重要的,是我們並不合適。”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中間隔的這點距離對耳力超群的葉瑾來說,要聽清並不是難事,原本臉上的陰沉化為了一片黯然。
從客棧出來沒多久,雲蕭在粗壯的樹后見到了葉瑾的身影。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儘力了,我和柳兄一起誆你的賬,如此也算兩清了吧。”雲蕭慢慢地走到他跟前。
葉瑾回過頭看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多謝你。”
雲蕭略感訝異,這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認識葉瑾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正正經經地跟自己道謝。
“接下來你該怎麼辦?”雲蕭回頭望着客棧的招牌,“我看她態度十分堅定,似乎並不打算原諒你。”
葉瑾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半天才低聲道:“沒關係,只要她還在我的眼皮底下便好。”
雲蕭離開之後,丹珠沒有馬上上樓回房間,獨自一人坐在原位,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剛跟自己說的那些話。
直到門口閃進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心神。
葉瑾見她還坐在那,原本往樓梯走的步伐頓時停住了,站在原地,很安靜地看着她。
丹珠也在看他,伴隨着兩人的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此時已過了飯點,周圍沒什麼食客,只剩了丹珠那一桌,小二注意到這兩人的異常,好奇地不停往這邊張望。
丹珠緩緩地收回視線,終於還是一言不發地上樓了。
進了房間剛關上門,丹珠很快也聽到隔壁傳來關門聲,那是葉瑾的房間傳來的。
他一路跟着自己到了漣城,她去哪裏,他便跟着去哪裏,現在她住在這客棧,他立即將這一層除了她這間以外的所有房間都包了下來,然後選了她隔壁的那間作為自己的房間。
丹珠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連說都懶得去說了,反正他執意要做的事情,你說什麼都是浪費口舌,哪怕換客棧也沒用,因為他也會馬上跟着換過去。
認定掙扎徒勞無功后,丹珠就權當他透明人,隨便他自個兒怎麼折騰。
比起趕走葉瑾,丹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操勞,她決定要在漣城紮根下來,現在房子的事情已經解決好了,只待裝修完畢便能搬進去住,接下來便是謀生大計了。
丹珠之前看着價格合適先盤了個店,還沒想好要經營什麼,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着盯梢胡府修整進度,一直沒去關注這個事情,眼看着要入冬了,她得趕緊在年前把事情給弄好。
做生意之前肯定得先市調,她之前走的都是京城那邊的市場,到了漣城,當然也要結合當地實際情況考察才能做決定,丹珠打算未來半個月要好好熟悉這座城市,連粗略計劃都做了一個,可這一切還沒來及得完全實施,都被一個突來的意外給打亂了。
起先是某個清晨,丹珠出門時路過客棧附近一家藥店,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這個月的小日子似乎好久沒來了。
她掰扯了下時間,當算出這個“好久”具體是兩個月時,心裏開始慌了起來。
她周期一直不準,尤其是近半年受情緒影響嚴重,遲個十天半個月都是常有的事,察覺這個月晚了十來天時她也沒怎麼在意,以為和過去一樣過幾天就來了,可是現在都整整又過去一個月了,還是沒有任何要來的跡象。
大姨媽不來,這往往意味着什麼?
丹珠顧不上後面還跟着的葉瑾,當即進了那家藥鋪問診,出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還真的中獎了這事。
她只跟過葉瑾,孩子的父親毫無疑問就是他的,算了算時間,好像是她意圖逃跑,結果被他抓回來那天晚上弄出來的。
孩子在肚子裏很乖,完全沒讓她有什麼孕吐的反應,要不是她臨時想起,恐怕要到肚子大了才察覺到。
面對這個忽來的小生命,丹珠心情十分複雜,一時間悲喜不明。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了,不偏不巧,就趕在她和葉瑾分開之後,哪裏能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
葉瑾一直黏在她左右,每天早出晚歸地跟着,自然馬上就知道她懷孕的事,簡直欣喜若狂,當天就讓丹珠搬進他新買的別苑養胎。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丹珠冷着臉拒絕了,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
“珠珠,你現在有了身孕,已經不同往日了。”葉瑾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格外耐心地勸着,“客棧人多環境也不好,還上上下下這麼多樓梯,萬一磕磕碰碰到了怎麼辦?我已經把師父請下山了,他也住那,平常也方便隨時給你診脈。”
丹珠抿着唇沒吭聲,他說的其實也挺有道理,孕婦最怕摔跤什麼的了,能住平層自然最好,而胡府以目前的裝修進度來看,完工至少要等到下個月,可就算裝好了,她也不敢馬上搬進去住,生怕裏面的裝修塗料散發出來的氣味對胎兒不好。
沉默許久,她固執地道:“免了,我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
葉瑾看了她一會,慢慢說道:“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以前中了萬毒蠱,雖說我已讓師傅為你調理好身子,可我不確定那會不會對孩子造成後遺症,安全起見,你最好還是每日早晚都讓師傅定期做檢查。”
丹珠心口一跳,陷入兩難中。雖說她認為現在的自己不適合要孩子,但既然已經來了,自然還是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
沒辦法,為了孩子,她只好勉為其難接受了葉瑾的提議。
葉瑾購置的府邸寬敞而雅緻,是胡府面積的好幾倍,雕欄玉砌的亭台樓閣,詩情畫意的小橋流水,人走進去就跟入畫了一般,丹珠再大的抗拒情緒也在那美輪美奐中銷聲匿跡。
除此之外,最讓她驚訝的是,這座府邸的居然名叫“二十一世紀”。
面對丹珠的驚疑,葉瑾摸了摸鼻子,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去年,你和雲蕭他們放花燈……我偷看了你寫在花燈里的願望……”
“……”丹珠頓時啞住,費了好一會勁才終於想起放花燈這回事,當時她在上面寫什麼來着?哦,對了,她寫了想回到二十一世紀。
葉瑾望着她,眼底漾起溫柔的笑意,“珠珠,從今往後,這裏便是你的二十一世紀,你再也不用想着回哪裏了。”
丹珠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覺從發梢到腳尖,都是一種震撼,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觸碰到了,酸脹得難受。
她沒怎麼表露出來,在他期盼的眼神中,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