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不知輕重

自從被限制出府後，丹珠百無聊賴之下，越發覺得自己活得像只佛系的豬。

這可不是，每天天一亮睜開眼，洗漱起床等吃早膳，完了出去溜一圈回來等吃午膳，接着午睡起床后，下午抄經練字看書，吃完晚膳，最後出去溜一圈消完食回來就洗洗睡了。

所以綜上所述，她現在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吃飯，睡覺，練字，散步，規律有條，一成不變。

新來的丫鬟雖然溫順乖巧手腳勤快，但總覺得和鴻錦和蘭心比還是差了些什麼，而且她也防備這些人是不是別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就更加不願意親近了，這麼下來，她是真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在葉瑾對她下“禁足令”之前，她能出去走跑京城的大街小巷，對未來至少還有個盼頭，但現在月錢被扣了，人也被困住，日子過得真不是普通的單調無聊。

她也不是耐不住平淡乏味的人，可就這樣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多少還是讓她心生不甘。

丹珠嫌這安生的日子過得太浪費，景陽館那邊跟她這蘭苑比起來，卻是截然另外一番的情況。隨着越來越多的關於葉瑾和雅多羅的曖昧緋聞傳出來，秀錦算是徹底打翻了醋罈子，已經不再是單方面關起門和地葉瑾鬧，而是直接正面對上雅多羅扛起來了。

丹珠在花園散步時，不止一次聽到閑言說秀錦在家宴聚會上，當著眾人的面含沙射影地諷刺雅多羅公主不要臉竟想勾引有婦之夫，雖然公主十分“大度”地沒說什麼，但秀錦卻也為此受了不少葉老夫人的重斥，而向來護短的葉瑾似乎也漸漸受不了秀錦這樣的快言直語，偶爾當場也會跟着說教幾句。

秀錦本就是個受不了氣的，見葉瑾不僅沒站在她那邊，還反過來替公主說了話，更是將場面弄得更難看。

這些事情聽多了，丹珠心裏也形容不出個滋味，她的蘭苑就在景陽苑附近，那兩人她每天或多或少都會撞見到，確實是不如以前的感情親昵了。

也許再深厚真摯的感情，都經不起這樣整日的折騰吧，丹珠覺得，就算哪天聽到這兩人分開了也不奇怪。

這一日，她散完步從後花園回來時，無意中聽到前面兩個丫鬟在探討府里最新消息。

“按我來說，哪怕公主就算故意的，秀姨娘剛也不該直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來台。”

“就是，那秀姨娘也太不知輕重了，怕不是平日被三少爺寵壞了。”

“現在好了，徹底撕破了臉皮，也不知往後要怎麼收場。”

……

丹珠不自覺地放慢腳步，沒辦法，最近日子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到無論樣的八卦她都願意聽。

默默聽了一耳朵，丹珠便失了興趣，以為又是跟之前那幾次鬧的一樣沒什麼新意，剛想繞道離開時，忽然耳尖地聽到有個丫鬟提到了“休書”這個字眼。

她猛地加快步伐走過去，扯住其中一個丫鬟，急急地問道：“什麼休書？誰要給誰休書？”

倆丫鬟都被她嚇了一跳，剛只顧着議論都沒察覺到丹珠就在附近。

“說啊，什麼休書？”丹珠執意要弄懂自己剛剛聽到的內容，語氣不自覺急了些。

府里命令禁止私論主人，倆丫鬟當面被逮了個正着，一時沒敢再接話，在被丹珠被催了又催之後，其中一個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剛剛秀姨娘衝撞了公主，把公主都弄哭了，說要收拾東西回宮……為了安撫公主，老夫人好像要三少爺給秀姨娘寫休書呢……”

丹珠驚訝地瞪大眼，她知道今天午膳后，老夫人將葉瑾和秀錦都叫去嘉臨苑談話了，沒想到雅多羅也在場，並且還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這會連休書都出來了。

在她一再的追問下，那兩個丫鬟挨不過，只好一人接着一段，將下午在嘉臨苑發生的整個過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原來葉老夫人是見秀錦最近鬧得實在不像話，便把人都叫到跟前說教一番，誰知秀錦根本不受，一句一句地頂了回去，把葉老夫人氣得夠嗆。

雅多羅當時在旁邊插嘴說了幾句話，原本是想要緩和氣氛來着，結果秀錦聽了反而大受刺激更生氣了，直接將矛頭轉向了公主，說公主身為金枝玉葉，卻不知收斂着自己的身份，死皮賴臉地趴在葉府里盯住住人家的男人。

雖然類似的話不少人在暗地裏說過，但雅多羅公主還是第一次被人明面搬上來，當下被氣紅了眼，哭哭啼啼地帶着隨從回芙蓉苑收拾東西，說要回宮找太后給自己做主。

“那少爺呢？他怎麼說？”丹珠顧不上深究過程，趕緊問最後的結果。

兩丫鬟對視了一眼，年紀偏長的丫鬟低聲說道：“少爺不想把事情做絕，但也沒辦法，畢竟公主都要鬧到太后那去了，要是不能給公主一個交代，只怕那邊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言下之意，這份休書十有八九是確定的。

丹珠聽的一愣一愣的，她還以為秀錦只是窩裏橫而已，沒想到她竟敢直接跟公主撕起來，從前龐氏和竇氏也就算了，畢竟那些是平級的普通老百姓，可她現在得罪的是統治階層的人。

回到蘭苑后，丹珠趴在茶几上琢磨剛聽到的消息。

忽然還挺羨慕秀錦的，因為只要拿到那一紙休書，就意味着她可以離開葉府這個鬼地方了……

“讓我猜猜你現在想什麼。”門口冷不防傳來葉瑾清冷的聲音。

丹珠猛地扭頭，葉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門口，抄着手倚在那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你是秀兒就好了，這樣，能領到休書的人就是你了。”葉瑾一語中的地指出她的心思。

丹珠臉莫名一燙，沒出聲，算是無聲默認了。

葉瑾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雖然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不過我不介意再強調一遍，我不會放開你，永遠都不會。”

丹珠怔怔地望着他，“為什麼？你那麼喜歡秀錦都可以放她走，為什麼我就不行？你不是已經膩了么？”

葉瑾沒說話，臉上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測。

既然都開了這個話題，丹珠覺得自己有必要趁熱打鐵，軟了聲音，十分誠懇地說道：“反正你都要寫休書了，不如順手多寫一份，就當做是送我最後的離別禮物，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葉瑾嗤笑了聲，放下手走到她跟前，垂眸俯視着她，半天才道：“……你就這麼想離開？”

“我還這麼年輕，自然不想一輩子都被這裏困死。”丹珠正了神色，凝聲道：“葉瑾，我們好聚好散，彼此珍重，好么？”

葉瑾眸光一閃，很快斂去了情緒，字句清晰地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丹珠心口一睹，音量瞬間飆高了許多，“究竟要我怎麼做才肯放過我？難道要我學着秀錦，也去公主面前大鬧一番才算嗎？”

“你去啊，我還可以借你倆膽。”葉瑾又恢復那副漫不經心的調調，不緊不慢地放出威脅，“不過話說在前頭，若你激怒了公主惹她起了殺心，到時別說是我，就是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你。”

丹珠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瑾的目光定在她氣紅的臉上，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還是沒忍住在她臉上掐了一把，笑着嘆氣道，“在這安生做你的豬不好么？外頭事這麼多，你這裏多清靜。”

丹珠撥開他的手，冷着臉道：“只要我還呆在葉府，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清靜。”

葉瑾眼神黯了下，淡淡地說著：“過兩天我要出門，可能有段時間不在家。”

丹珠沒吭聲，他現在在不在家都不影響她的生活，或者說，不在或許會更好一些。

葉瑾也不意外她的沉默以對，停了一下，輕聲叮囑她：“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要出門，乖乖呆在蘭苑。我在你身邊安排了影衛，他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丹珠從後面那段話中品出了點不尋常的意思，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疑惑。

葉瑾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臉，眼裏似乎藏了有千言萬語，欲言又止。

過了好半響，他才輕道：“……我走了？”話語裏透着前所未有的溫柔，甚至，還添了些期待的緊張。

丹珠回視他的眼睛，仍是不說話。

葉瑾笑了笑，轉身走向門口。

丹珠靜靜地望着他的背影，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其實很少像現在這樣正兒八經目送他離去，彷彿在看着他，慢慢地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去。

然後，再也回不來……

在他踏出門檻前，丹珠不想看到他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及時將頭扭了回來。

剛發了沒幾秒的愣，原本應出去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又折了回來，在丹珠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拉起她箍入懷中，手臂緊緊按住她的腦袋，發了狠似的壓下來咬住她的嘴唇。

丹珠被他肆虐了一通，剛要奮起掙扎，他卻又忽然鬆了手。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葉瑾白皙的左臉泛起了清晰的手指印。

丹珠抬起手背，狠狠地抹掉他剛留在上面的痕迹。

“無恥！不要臉！”雖然她來來去去也只會這幾句，但每次都要罵出來才舒服。

葉瑾緩緩地轉過頭，望着她，眼神平靜無波，並不因為她的打罵而惱怒，甚至沒有一絲的表情。

空氣靜得有些異常，兩人對視良久，最後還是葉瑾開口打破了這份僵滯，徐徐地開口道：“我除了讓你生氣傷心，好像很少讓你笑過。”

丹珠無聲地狠瞪他，不容易啊，難得他也有這樣的自覺性。

葉瑾抹了一把臉，修長的手停在眼睛，蓋住了半邊臉，不知怎麼的忽然笑了起來。

丹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這人不會是被自己打傻了吧。

過了好一會，他才止住了笑聲，緩緩地放下手，目光直直地看進她的心裏，

“可你還是我的，永遠都是。”

丹珠眉頭一皺，直覺地要反駁，話到嘴邊卻又發覺什麼也說不出。

他想摸摸她的臉，卻在她滿懷抗拒的眼神里停了動作，手頓在半空中，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我真要走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在極力剋制着什麼，“記住我剛說的話，好好獃在蘭苑，要是……要是之後你聽說了什麼，也不要千萬害怕。”

丹珠聽得不明所以。

最後深看了她一眼，他終於離開了。

丹珠一頭霧水，對他最後那句不知頭尾的話很是費解，不過以她對葉瑾的了解，他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有事要發生的徵兆嗎？

她不知道，也無從深究。